夜。
离三月躺在床上,脑子里思索白天发生的事。接连出现两人入心障,这结论已经很明白。空中轮船上人又不多,且是最近发生的事,最大嫌疑人只有一个:桃夭。可问题就是,要怎么处理桃夭呢?
如果说,离三月心里没有太想处罚桃夭。
不是入了心障,巫女永远都是那个自傲的样子,江暮渔永远都这么圆滑。离三月终于接触到两人的真实面:残酷,但那样才是真实的。甚至离三月还想见一下老瘸子真实的样子。房间里有血字恨书,在西南对强盗手下留情,总是冷冰冰的老瘸子的真实样子。
可是她也不能轻易放任桃夭。桃夭能被人丢进江河做河神新娘,照理来说她的武力应该不强,离三月才对她那么放心。可她是怎么让人入心障的?
还好,自己修习御灵术,最讲究静心凝神。桃夭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想着想着,离三月困得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梦中……
离三月像往常一样,在边疆的新柳山庄,找一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拿一本武功秘籍,找一些果脯面点,一边看书,一边兴致盎然地随手比划着招数。偶尔发发呆,仰头看着白云缓缓地在清澈无边的蓝天飘逸。发着呆,发着呆,然后不禁打起了瞌睡。
直到一只手抓住了离三月的耳朵,用力一拧:“啊!好疼啊,七师姊!”离三月立刻蹿起来。
“你还知道疼啊?悄悄躲在这儿,别人都将山庄给翻了两遍了!”半夏柳眉倒竖,对着可怜的她大声斥责,忽然又想起什么来,惊叫一声,“快快,走!呀,都这个时候了,快走,跟我换衣裳去。师母都等你等得生气了。”
半夏紧紧拽住离三月,似是生怕再弄丢了她似的,着急得直接运轻功飞了过去。太过着急,也忘了该放开她耳朵转而拉她的手,一路拧着她耳朵过去。
转过两个长廊,跑过一个庭院,就见离姬的贴身小婢正立在离三月的小楼外,四处张望。一见半夏终于将离三月找回来,当即换上一脸喜色:“离娘,你可算回来了!咦,你怎么一脸的泪?”一边唤着人,一边进屋回报去了。
半夏终于想起该甩开被拽了一路,痛得直掉眼泪的离三月,紧拉着她,跟着进屋。
脚步停在门户处。想到母亲生气时严厉的模样,离三月忙叫半夏先停下,将自己与半夏的衣服整理得好一些,再走进房。
离三月之母,离姬,当初是离仇最疼爱的宠姬,但自从生下离三月后,就与离三月一起被打发到了边疆。对这事,离姬心底是有些怨恨的。离三月小时又身子不好常常生病,离姬对离三月就更不喜了,对离三月过分严厉。
二人走进房间,就见一个着黑色礼服的妇人背对她们当窗坐着。只是一个保养得窈窕如少女般的背影,就道明了妇人的美貌。
刚刚跑进来的小婢立在妇人身边,一边回报离娘回来的事,一边有些担心地给二人打了个眼色:离姬看起来脸色不好。
“母。”离三月口气加倍恭谨温顺,跪见离姬。
等了一会儿。离姬没有让她起来。
“师母。”最后还是半夏主动上前,给离姬捶背示好,“三月她小,不懂事,这种日子还跑出去玩。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你别生气。就算要惩罚,也好歹过了今日再说。”
又等一会儿,离姬终于开口,声音还像是当年的歌姬好喉咙,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仅是口气添了一分威严:“过来。”
离姬不让离三月起来,离三月不敢起来,跪着走到离姬身前。
“伸手。”
“啪——”一竹板子打下来!
离三月伸出的双手就红了,可也不敢收手不敢躲避:“母,儿错了。”只有低下头认错,虽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离姬下手不留情。一出手从来是十板子下去。举起戒尺又要继续打。
“好了,住手。”她坐的窗前走过一个人。离三月不敢抬头见,就听见一个很陌生的男人声音,雄厚有力尾音带着磁性,就如同敲打一个老钟余音袅袅的声音一般,回响在几人的心里。
那一声好听的男人声后,离姬打手心板的动作意外停了。直到一声开门声,房中又走进一个人,夺下离姬的戒尺,离姬才耍脾气地轻轻回击了那人一下。
“今日是吾儿的大喜之日,你也高兴一点,还要惩戒她,想要她学你的严厉而下堂吗?”。
吾儿?
忽视了后面那四字“大喜之日”,离三月首先注意到这句话,想到可能是……也不顾离姬会不会生气,悄悄地瞥眼飞快扫了来人一眼。
离仇!
真是离仇!她的父!她那将她丢到边疆的父,那让她的母心心念念的父,那让她时刻想着三口之家的父。现在,他从离三月的梦中、画中、笔中走了下来,活生生地立在了她和娘面前,一身礼服,表情严肃中又带一点要嫁女儿的欢喜:“半夏,快叫婢女给三月换衣服,就要到昏礼的时候了。”
那之后,离三月才注意到了“喜”。
自、自己要嫁人了?嫁给谁?良人是谁?
真可恶,婢女们都忙着给自己换嫁衣扮装,对她追问良人的话,只是一个劲地笑而不作答。一直等到她面朝南站在房中。听到远处良人一边与旁人贺喜,一边走进房中的声音,离三月的心才砰砰乱跳起来。
良人。江暮渔。
……
不对,这梦太美好了。太美好的梦,就一定不是真的。离三月,你清醒一点!
睡着的离三月睫毛忽然动了一下,挣扎着睁开眼。满目的黑夜的黑暗,才让离三月终于摆月兑了那个美好虚假的梦。
但是……桃夭竟然能控制离三月的梦境?本来肯定自己修练御灵术无法被人操控的离三月,在睡醒以后,终于有了一丝动摇。就连她都有被控制的隐隐趋向,看来轮船上的人都难免桃夭的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