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我回到了哪里。这里于我而言,有着宿命的吸引力。
“你终于回来了。”黑暗中有人说道。
“谁?”地方太过空漠,回声嘤嘤嗡嗡,传回我耳。
“一个爱管闲事的老家伙。”他答。
我蓦然想起,罪城老人。如果这样说来,那么这里该是塔斯国的罪城。
我明明是被冰阍杀死,为何还会回到了这里?
“你是————”我惊喜不已。
“啊。你还是记得我。爱管闲事的小姑娘。”老人阴暗处走了出来,“既然你能回来,那也就是遇到冰阍了。”
“冰阍?你认识他?”罪城的老人怎么会认识死沼的执行使呢。
“怎么会不认识,他是初代国王的儿子,王子冰阍。”老人神色平和,在罪城稀少的光线中,他的皱纹纤毫毕现。
而我对突如其来的事实一时难以接受。塔斯国的初代王子竟然会沦为死沼的执行使?
“小姑娘,来坐下吧,接下来你要听的是一个冗长的故事,可别打瞌睡了。”老人打趣说。
我有些犹疑,学校里的战斗仍在继续,也不知昨仑杜夫他们现在如何了?
“就算我现在送你回去,你对结局也是无能无力。”老人似乎揣摩透了我的心思。
我懊丧地低下头。
“不过,听完这一切,或许能改变结局也不一定。”老人注视着我。
改变结局?老人眼中的深意,我无法破解。但是,除了相信,我别无他法。
于是,我盘腿坐了下来。
“在很久很久之前,一位人类的君王沉入海底,被一条生活水底却向往人类世界的人鱼所救。人鱼消耗了自己一半的生命来挽救这位君王,君王苏醒之后,迷上了海底世界,不肯再回岸上。而人鱼日夜翘首以盼,等待君王带她去往人类世界。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终有一天,人鱼决定自己去往人类世界,君王没有太过在意,他以为人鱼跟自己身边的女人们一样,习惯于言语恫吓。人鱼真的去往了岸上,却在渔村被渔人们捕获,作为珍奇异兽送往了皇宫。”
“此时的皇宫早已改朝换代。新立的君王因为失去了哥哥,整日抑郁寡欢。见到人鱼,他欢欣异常。人鱼初次见到皇宫,对此也是新鲜快活。君王与人鱼相处款洽。然而不久之后,人鱼就开始思念大海。她像君王请求放她回去,君王迟迟推月兑,不肯答应。人鱼也就一天天消瘦下去。虽然君王命人不远千里地运来海水,人鱼的憔悴却是日重一日。无奈之下,他开始在国内贴榜,寻找能为人鱼医治心病的人。有一人,揭了皇榜,入了皇宫面圣。在接见来人时,人鱼喜逐颜开。原来就是她所救的那位君王打探了人鱼的消息,特来解围。而新任君王,见到哥哥失而复得,自然是喜悦,只是哥哥要带走人鱼,他却踌躇不已。无奈之下,他对哥哥提出了要求,人鱼可以回到大海,不过要以哥哥重任皇位作为条件。面对如此的选择,君王拔出了剑,对人鱼说,你救了我一命,我还你自由。只是失去自由,我便也没有活着的意义。言毕,自刎而死。”
“见哥哥死去,弟弟悲痛欲绝,他履行了与哥哥的约定,送人鱼去往大海。人鱼要求带上君王的尸体一同归海,弟弟也同意了。到达了海边,人鱼放弃了自己的另一半生命,救活了君王。而人鱼已经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她在死前对复活的君王执手吐露,别担心,在去爱你的路上睡着了而已,人鱼死去了。弟弟心如刀绞。他质问哥哥,是否曾爱过人鱼。哥哥抱起人鱼走入海中,我爱自由。弟弟因为哥哥这句话,愤怒不已,他拔剑刺中了哥哥,可是我爱她。”
“哥哥同人鱼的尸体一同沉入了海底。而弟弟因为刺死了哥哥,自己也无颜再去面对人世,在海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两个人的意念在海底吸引着沉积的灵魂。你知道,在人类世界,只有两种形式的死亡,自杀或者他杀。他杀的魂灵带领着它们怨恨聚集在弟弟的灵魂周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死沼形成了。而另一些自杀的魂灵,带着自己对于终结生命的自由靠拢向了哥哥,这就是塔斯国的前身。”
“向往自由的魂灵,不愿意拘束任何一种组织形式。死沼的魂灵因了弟弟的执念,对向往自由的魂灵们深恶痛绝。两种类型的魂灵开始了长久了对抗。死沼的魂灵在对抗中建立了自己的系统,这种系统中,他们愿意遵从于自己的怨念,视死如归。向往自由的魂灵们因为散漫无章,被一再击败。”
“作为失败的惩罚,自由的魂灵们必须建立自己的国度,并且君王的重任必须由哥哥的魂灵负担。这是弟弟对于哥哥的残酷的惩罚。哥哥接受了。”
“这样海底就有了塔斯国,这样一个充盈着自由魂灵的国度。而哥哥也就成为了塔斯国第一任国王。他想逃的,最终没有逃掉。直到他破灭的最后一刻,他都没有笑过。但是,作为塔斯国的国王,他十分称职,带回了纽扣岛的姑娘,也就是尖叫女巫,除去了海底妖兽的威胁,还将一切国度固有的陈规陋习一概废除,为那些向往自由的魂灵们,构建了最为坚固的海底乐园。”
“一个自由的魂灵存在于世的时间平均是30年。30年间不断的有魂灵破灭,也不停的又新的魂灵补充进来。在塔斯国,国王会在魂灵中挑选儿子,作为继任的储君。冰阍被国王选中了。就在国王为了他的诞辰而举国欢庆的时候,尖叫女巫用一杯毒酒提早了国王魂灵的破灭。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冰阍,在那天之后离开了塔斯国。”
“他主动皈依了死沼。因为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比自由更重要的事情。”
说道这里,老人的咳嗽起来。我连忙靠近,替他捶背。
“没事吧?”
“我啊,最大烦恼就是死不了。”老人又这样说。他长叹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对于一个一心向往自由的人来说,死沼绝对是地狱。但是,冰阍在那里,忍了下来。终于凭借着能力击溃了死沼的七七四十九卒人,成为了死沼的四大执行使之一。死沼的魂灵是凭借其怨念而生存于世的。所以,一个死沼魂灵的寿限是不确定的。这也是为何时隔了千年后,冰阍仍旧存在的原因。”
“而相比较而言,自由魂灵们的寿限如此短暂,这大概也是因为自由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便是毁灭。即便如此,仍有源源不断的人,因为自杀而流落到了这里,寻求自由的圆满。”
“冰阍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去往死沼,想要为这些魂灵谋求更多的寿命。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走,塔斯国开始了长达五十年的动荡。”
“因为尖叫女巫的诅咒,任何成为王子的魂灵都将会以各种方式死去。塔斯国的国民们为此惶恐难安,对国王的宝座避而不及。国无主,塔斯国一盘散沙,此时死沼再次大军压境。当然,塔斯国再次败北。败北后他们受到了惩罚。被强制接受死沼赐予的,秉承着人类的,艰难地执着于自己对于自由的向往。”
“有了,,就有了对权力的向往。塔斯国出现了新的国王,也开始有了人类间的血脉相承。国内的局势暂时稳定下来。然而不久,他们就意识到了死沼的惩罚绝非等闲。这些带着贪婪的,污染了他们向往自由的灵魂。于是,死亡后,自由魂灵都被收入了死沼。久而久之,死沼庞大到了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而塔斯国则作为对死沼的依附勉强存在在海底一隅。”
“自由在缓慢地被扼杀。塔斯国的自由理念摇摇欲坠。国内的一部分灵魂开始寻求自救的途径。他们利用了塔斯国因为自由而养成的独特能力,也就是习惯,开始了修炼。这些人就是命运师的前身,他们凭借着对人类思维的精准把握,借助命运之说,来阻止国民误入歧途。这些命运师在一定时期内起了很大作用,但是,进入死沼的魂灵骤减,死沼开始查找根源,于是知道了命运师的存在。”
“他们派出了一名执行使来扼杀这个特殊的群体。于是命运师一族灭亡,至少在死沼看来是灭亡了。”
老人抬起头,看向罪城的一方陋窗:“可是,爱管闲事这个毛病,我是怎么戒也戒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