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路被吴世璠斩断,将她们困在城郊废弃的破屋中,坚决不让落尘和阿宝向京城出发一步。
阿宝暴怒成狂,疯了一样向一脸铁青,坚决转身离去的吴世璠嘶吼,被落尘静静拦下,低低道。
“阿宝,他有他的顾虑,不想为姐姐报仇后被朝廷永无止境的追杀。”
阿宝渐渐平静下来,哭得泪雨滂沱,声声唤,“姐姐啊姐姐,我不是为不能救陈潢伤心。而是为你,如果你不能得皇上庇佑,早晚有一天会被吴世璠亲手杀死。”
落尘潸然一笑,淡淡道:“终是躲不过的事情为何要逃?只要日后皇上不会满天下的缉捕他就好。我死了,不过是人如灯灭一了百了,前生后世所有的纠纠缠缠就会永远断绝,不再重来。”
“姐姐……”阿宝已经无法劝动起心动念,心如磐石的落尘了。
看她淡淡倚桌而坐,千言万语只能化为无声呜咽。
入夜,废弃的破屋外并不平静,夜风习习,时有衣衫猎猎,流星赶月的声音破空而来。
落尘功力尽失,并不代表她心智尽失,依旧耳聪目明,静静倚在靠墙的床头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越听越心惊,直到后来竟忍不住痛哭失声。
废墟前的空地上,昂然站着负手而立的尘合欢,一身深蓝劲衣在夜色的渲染下,一如墨洗。长长的发辫拖在胸前,手腕脚腕都打着结实的同色绑腿,腰悬一柄金蛇长剑,正对着跪在他面前的人交代今夜的行动计划和出现突发状况后的应急方案。
“每个天地会的弟兄都听清楚了,本舵主今夜要营救的是无辜被朝廷处以枭首极刑的陈潢陈泥腿子,他护守黄河河堤,为保护我们贫苦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尽了最大的心力和能力。如今却朝廷不分青红皂白治他失守河工之罪,我们天地会向来以顺天应民,劫富济贫为己任,不管他是不是朝廷的命官或者是命如蝼蚁的平头百姓,只要对百姓有功我们天地会就又责任保护他们。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是。”黑压压的天地会门徒们整齐划一的向尘合欢舵主抱拳俯首,随后接了舵主手令领命退去。
暗夜里,落尘暗暗心惊,无声用眼神询问阿宝,“你在江湖上可曾听过天地会的名号?”
同样被吴世璠点住穴道,绑在角落不能动弹的阿宝转了转眼珠,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借眼神表示她不知道这个天地会的由来。
落尘表示明了,同时继续倾听外面的动静,只听有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在和吴世璠交谈,刹那间,落尘的泪就滚滚而落。
破旧的柴扉一脚被来人踹开,进来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落尘没有任何动作,因为她知道进来的人是谁。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抬头去看那个昔日谦谦温和的君子。因为她知道,此刻他的眼里一定盛满了嫌恶厌弃,和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满目恨意。
纳兰静静的站在破旧低矮的房子门口,安然望着那个此刻满脸泪痕,大月复便便的乌雅氏蔓菁德妃娘娘。
“说吧,为什么要用那么狠毒的计谋伤害前明公主?”
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吞柔和。
吴世璠闪过来,解了她的哑穴,狰狞捏紧她润湿的下颌,戾声道:“说,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害了公主的性命?”
阿宝惊恐地望着眼前修罗一样的两个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对姐姐施暴,琉璃一样的眸子充满无可奈何的水雾。
落尘垂着眼帘,掩住眸中的目光,淡淡道:“想要从刑部的天牢救出皇上捏在手中的筹码,完全没有半分的胜算。你这样做只能是让你的弟兄们去白白送死……”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将落尘扇得眼冒金星,等她慢慢回过头来,嘴角噙着一丝鲜红的血迹。
“哼,”落尘冷冷一笑,眸光在屋中三人身上静静流转,“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出此下策,让自己的兄弟为明知不能成功的事情抛洒鲜活的生命。”
“啪。”又是一记凌厉的耳光。一边的阿宝不忍心再看姐姐狼狈的样子,紧紧闭上了双眼。
“休要跟本公子逞口舌之利,能不能救得出陈潢天亮就能见分晓?要你这个毒妇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们这样打草惊蛇,只怕天不亮,皇上的御林军就会找到这里。”落尘冷冷地笑,“倒时候,你们不但救不出陈潢,还要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为了一个已经死了多年,而你们又没有得到的女人,值得吗?”。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阿宝低低念,“姐姐啊姐姐,你就不要再说了?生生让自己遭那么多难干什么?你就不要为他们担忧了,救了他们就等于杀了你自己啊?”
没有人再说话,因为吴世璠已经旋风一样,冲出了低矮的民房。
纳兰静静走过来,淡淡看这个双颊肿得老高,却还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德妃娘娘。
折着眉心轻轻道:“德妃娘娘,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皇上对你宠爱无比,前明公主与你又无害,你为何要联合我的妻子官玉蝶陷她于死地?当真如吴世璠所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纳兰容若?”
落尘艰难瓮动双唇蠕蠕道:“如果我说我没有做过那些事,你会怎么看?”
“嘭”的一声巨响,纳兰身边的木桌即时四分五裂,惊得落尘和骤然张开眼睛的阿宝周身不停战抖。
她从来不知道,一向温文尔雅谦谦如玉的纳兰容若,暴怒起来不亚于吴世璠的狰狞可怕。
纳兰看着她惊恐的眼睛,扯了扯嘴角,勉力一笑,“说,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因为我纳兰容若?”
落尘看他露出的那一丝牵强的笑,笑意不达眼底,眼中酝酿的空前风暴,令面如冠玉的纳兰看起来简直比魔鬼还要恐怖三分。
落尘瑟瑟看他,久久才慢慢答道:“不,不是,是因为皇上,因为我知道皇上也疯狂迷恋上那个前明余孽,所以我……”
不待她说完,纳兰一把缛住她乌黑青丝,谪仙般的清俊面孔微微有了一丝裂痕,声如寒冰。
“你应该知道,满汉之分的界线在那里摆着,就算皇上再对她倾心,也不可能将她纳入后宫据为己有,她跟本就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为何还要陷她于死地?”
愤怒的吼声震动了荒野,惊得夜鸟秫秫。
“你应该知道,如果这件事我禀报给皇上知晓,等待你的将是什么样的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