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灰 6、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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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海客栈出现的竟然是谢小楼胭脂灰章节。

这是沈谦绝不曾意料到的,如若一早知道,他断然不会答应师父来走这一遭。

南疆黑苗忽然前来洛阳,师父分明事先知道,却不说破,内中莫非还另有隐情?

小楼与月影夜会四海客栈,苏大哥呢,为何竟会放小楼如此独自冒险?

这疑问一瞬间在脑海浮现,心深里好一阵动摇胭脂灰章节。

但无论如何,那也已是苏家的私事,与他这个外人没有半点干系。

这是三年前他自己做下的决定。也是最好的选择。

沈谦默默收定心神,在井然里坊间驰纵,无声地返回四海客栈。

方才只顾着谢小楼,来不及善后,不能就这样扔着不理。

他将那几个不死从梁上放下,用两只麻袋分边套了,一手一只拎出城去,寻个无人空旷处挖坑扔进去一把火烧得干净。

寄居尸肉中的蛊虫受不了烈火灼烤,乌泱泱地涌动挣扎,如同不断扩大的黑色沼泥,冒着黏稠的气泡,将火焰的颜色也映成诡谲的青紫,终于还是化为灰烬。

不死和蛊虫丧失了行动能力,代表着下蛊的蛊毒师已放弃了对蛊的控制。月影的失败练谋必然已经知晓。

如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实在难以预料。

南疆血神教,是尊奉蛇神的母系部族,供奉女娲为始祖神灵,擅使各种毒物,乃是南疆一族的神教,历代教主皆是黑苗一等一的蛊毒师。据说血神教教主之位的传袭本身便是一场比斗蛊毒之术的血祭。凡其族人,不论长幼尊卑,只要在蛇神驾前立下血誓,便是下了战书,可以与现任教主一较高下,胜,是权位更迭,败,则是死无葬身之地。

正因此,成为神教教主即意味着终有一日将在继任者手中成为献给蛇神的祭品,南疆人视之为无上荣耀,神教教主便是除女娲大神之外最为尊贵的存在。

然而也真是因为这抹残酷嗜血的色彩,血神教一直被中原诸门派所视作邪魔外道,唾为毒教。

而今一代的教主练谋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其蛊术之精,手段之狠,却已叫诸前辈望尘莫及。

关于练谋如何杀死先代继任教主的传说在中土武林已流传了无数不同的版本,一个赛一个血腥离奇,在流言传说里,练谋是一个心狠手辣面容阴冷的稚龄童子,却没有谁能真的说清楚练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因为,“有幸”一睹练教主真容的中原人只有唯一一个还能活到现在——而即便是这一人,在中原各大门派眼中,也已不算活着。

看着最后一点火星在黑烟笼罩下熄灭,沈谦将月影那条金鳞鞭收在掌中,转身向驿站方向去。

要先找到小师妹,然后向师父通报情况。

五只不死同时出现在洛阳,说明这位练谋小教主恐怕也不会离得太远。

必须尽量弄清苗人此次潜入中原的来意,在更无法收拾的局面出现之前。

他在刚刚泛出青白色的天光下疾奔,如同掠影之风。

黎明的驿站已有人声马吠。除了小乌鸦的踪影。也没有任何约定中该留下的记号。

只需远远一瞥,沈谦便知道小师妹根本没来过驿站。

师妹虽然多有顽皮,大事上从来乖巧聪慧。定是来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否则她绝不会消失得如此突然。

顿时,沈谦的精神愈发绷紧起来。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后悔,明知势态危险敌暗我明,就不该让师妹一个人走。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与事无补。只有尽快将师妹的下落找出来。

沈谦抬头看一眼将明未明的天色,拽出挂在胸前的一只小竹笛贴在唇下吹了三声。

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微啸。

不到半刻,却有一道青影从天际云端疾速飞来,一声清鸣破空,稳稳落在沈谦手臂上。

是一只雄鹰,翎羽如箭,玄色中夹杂着青色,映着炯炯铃眼,好不威武。

“青鹜,去把葭儿找出来。”沈谦捋了捋那只鹰颈背上的羽毛,如是轻嘱。

青鹜抖擞展翼,又是一声清亮鸣叫,在头顶盘旋一圈,眨眼又隐入云层之间。

即将迎来白昼的洛阳城犹如将要苏醒的美人,在重重帷幔遮蔽下,隐约辗转,在喧嚣鼎沸前窃窃私语。

与如斯美好截然相反的,却是城外百里观音祠碎在地上的匾额,还有歪倒一旁的观音大士像。

祠堂上已换做了紫金乌木雕刻的蛇神,赤红宝石镶嵌的眼睛在光影交错处泛着血光。

蛇身上盘坐的是一个水灵灵的黑苗少年,乌黑长发顺滑散落至足踝,蜡一般苍白的肌肤映着满身银饰,不见半点血色。那张眉目分明的脸,竟比少女更加明艳,微微挑起的眼尾,斜飞入鬓的眉梢,是掩不住的凌厉张扬。

“我如今已经不用蛊限制你的行动了,你为何还要回来?”他略显慵懒地倚在蛇身上,睥睨时目光所向,是正站在祠堂正中的汉人男子。

那男人默不作声地站着,脊背挺得笔直,轮廓俊朗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唯有那双眼睛仍兀自在黑暗中闪烁着无言的光华。

似乎对这毫无反应的沉默十分不满,少年脸上显出一丝阴郁的戾气。

“谢禾,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狗,狗只需要忠于主人,不需要对别人好胭脂灰章节。”

他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轻轻一摇。

纤细手指上,银铃应声而响,如同召唤。

铃声之下,两个不死一前一后抬着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进到祠堂中来毫不怜惜地重重扔在地上。

那小姑娘一身黄衫裙沾满了泥灰几乎已辨不出颜色,竟是小乌鸦!

看见这般景象,谢禾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也显出一丝震动波澜。

练谋让他跟去洛阳只为监视月影,从黑豹口中救下这小姑娘纯属意外,根本无暇送她回去,便就近在城中寻了一处乞丐混集的杂院将她藏了起来,只希望不要被练谋发现,如若有缘,碰巧能遇上丐帮高人,还能护她周全。

可惜还是徒劳。

他迅速地别开视线,不敢再多看小乌鸦一眼,唯恐要多给她招来什么劫难。

但练谋已冷冷开了口:“你现在把她杀了,我就原谅你。”

谢禾站着没动。

另一边却有个声音荡了进来。

“西风堡谢家的大少爷,怎么说也是闻名江湖的贵公子,芝兰玉树,俊雅风流,素来与那洛阳苏家的苏大公子齐名并称呢,对着这么姣美可人的小姑娘,恐怕是下不了手吧。”

月影风姿摇曳的现身在祠堂前,笑时还意有所指地把眸光在谢禾身上转了一转。

堂上练谋托腮看着,却是一声冷哼,“不仅丢了猎物,连兵刃都丢了,你也有脸来和我搭腔?”

“少主明鉴,”月影立马行礼辩道:“属下今番失手实在是意外,那些汉人各个奸猾,半路又忽然杀出个沈谦,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谦?”练谋挑眉,“早几年听说过这么个名字,说是中原武林的少年侠士,什么正一剑宗的首徒传人,好像还是‘苏夫人’的旧相好来着?”

“是呀,说起来,这个姓沈的还是咱们谢少爷的熟人呢。”月影抿唇一笑,“这小鬼是沈谦的师妹,也难怪有人要违背少主的旨意,不肯动手。”言外之意,是告谢禾沟通汉人坏了她的好事。

练谋听了也不说话,只把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谢禾,明明是何其美丽的一双妙目,偏偏冷如寒潭。

谢禾跪在堂下,掌心里全是绵密冷汗。

不错,他与沈谦确是旧识。他是西风堡谢家的大少爷,堡主谢天权的长子,谢小楼的大哥。而沈谦的师父原本是昆仑正一道的剑宗执教,与父亲乃是多年老友。他、小楼还有沈谦三个人自幼便在一处练功读书,可说是亲梅竹马。小楼与沈谦是何等情谊他一直看在眼里,他也一直以为小楼迟早会与沈谦成亲,直到数年前他远离中土深入南疆,这念头都不曾变过。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为何小楼忽然嫁给了苏凌澜,而沈谦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一销声匿迹就是整整三年。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样也琢磨不透。

他更琢磨不透的是父亲。

从小父亲对他就多严厉少疼爱,所以当年父亲要他只身入南疆不惜一切留在练谋身边他都坦然接受,只当是为了谢家为了西风堡的大业舍我其谁。但父亲对小楼是百般宠爱的,甚至于常让他觉得那是父亲对早逝的母亲尚未燃尽的爱与眷恋。这样的父亲,怎么会罔顾小楼的幸福,执意将她嫁入洛阳苏家呢?人人都道“北谢南苏”,作为鼎立江湖的两大世家,洛阳苏氏一直是谢家的对手,如今小楼嫁给苏凌澜说得好听是联姻,说得不好,江湖传言谢天权因为儿子入了魔道才把女儿送给苏家,以此保全谢家不至于衰败。流言蜚语,就算他不信,小楼心里又是如何想?就算小楼不信,怎奈何三人成虎。

儿时那些每日对剑纵情的简单快乐,就如东流逝水,一去不返。

思及过往,谢禾心下悲凉,脸上也不自主显出几分忧色。

这点点情绪被练谋看在眼底,冷笑一声,“不杀也可以,喂几只多足、金蜘扔出去。”说着一挥手,将几只小虫向小乌鸦抛去。

谢禾惊醒过来,下意识扑身将少女护住。那几只虫摔在他背上,迅速便循着血味儿爬上颈项,咬开皮肉钻进血管里。豆大的汗珠从谢禾额角滚下来,显然十分痛苦。但他仍旧纹丝不动,半分也不肯退让。

如此忤逆令练谋勃然大怒。“你不是想救她嘛,只要那张脸被咬的面目全非了,要杀她的人自然就认不出来。亏我替你想得周到,你怎么还不谢我?”他纵身掠上前来,狠狠一脚踹在谢禾心口上,愤恨把尚且稚女敕的少年嗓音拔高得格外尖利,“你以为你做的事能瞒过我?我让你去盯住苏凌澜,你却为了救这个丫头乱了我的部署。你就是不肯乖乖听我的话,一定要和我作对!”

小教主素行狠绝,如今又发这么大脾气,即便从旁看着也令月影一阵阵心底发冷,唯恐就要变成被殃及的池鱼,刚想偷偷溜出去,却被练谋发现了。

你想往哪里逃?以为能逃得了么?

练谋凉凉地盯着她,“月影,先替我把那丫头的心掏出来。”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银制的剔骨尖刀,猛一下插在谢禾眼前,眸光流转间又张扬地大笑起来。他用力捏着谢禾的下巴,像要连骨血一起捏碎,“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丫头,好啊,那我就把她做成不死,永远留在你身边好了。做了不死,就不需要心了,所以这颗心赏给你,我要看着你一口、一口、一口把她吃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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