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乱晋 第一章 被围

作者 :

晋永嘉五年。

在这一年的夏日,随着蝉虫不要命的嘶叫声的,还有胡人攻入晋朝都城洛阳的铁蹄声。晋朝内乱纷争多年,又加以天灾迫害,内里内外不堪一击。胡人的兵马在他们的君主的亲征下,很快便把洛阳城包围了起来。

洛阳城外,那些胡兵脸上有着日久争战的疲惫,但他们的双眼却是泛着嗜血的精光,精光后面是即将胜利的喜悦。他们只待一声令下,便就会马上操起干戈长矛,攻下那繁华无比的洛阳都城。

洛阳城内,早已大乱,无论贵族还是平民,早已顾不上城里的荣华,都争相奔走,到处一派鸡飞狗跳之景,他们都望能一逃这被死亡包围的牢笼。

就连城里最尊贵庄严的宫殿,此时也早已没有了平日那样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宫里到处是宫人侍者们慌乱飞奔的身影,他们早已忘了自身的本份与规矩。甚至有的宫人,已经悄悄做好准备,只要胡人一攻进宫里,便要趁乱逃走。

其华殿里的随侍的宫人此时似乎还是以往模样,但低垂的面目中还是不难看出她们心中的不安,那紧皱着的眉目中也含着焦虑。但不知是不是有所顾忌,所以才让她们一时还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公主。”年约四十的侍人妈妈,对盘坐在榻案前的华服少女,小声而又急切的说道:“公主,依奴婢之见,还是早做些准备。若不然,等胡人攻破城门,却是为时已晚矣。”

被称为公主的少女的脸算不上漂亮,甚至还带有些稚气。但,她那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让她平添了几分动人。

贵为公主,自有贵人的那份涵养。就算心里着急,脸上却也不会露出半分。虽年少,但该有的气度却是一分也不会少。

若是平日里这般,侍人妈妈定会在心里暗赞一声,可这会如此危急的情势,见她还是这副从容不迫模样,却只能暗自心急。

“母亲常叮嘱而等,莫要自乱阵脚。”少女垂着目,反手翻看着新绣好的一方帕子,轻声的开口:“如今母亲尚未传话过来,便再等等吧。”

“王后一早便去了大殿,却是顾不上这**半分。公主,莫要再等,早做准备为善。”说到这里,侍人妈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却是有些发白。

少女听了,抬起头,好看的双眼眯了眯:“**之中,若不管那些夫人嫔妃们,却是可以理解,但母亲定不会不顾我们这些王子公主的。”说完,看了看侍人妈妈的脸色,便又一笑:“瞧把妈妈吓的,也罢,妈妈要收拾便收拾吧。”

听了这话,侍人妈妈应了声诺,便急忙退了下去。转身时,却在心里又是一叹,若是太平时,公主这软绵的性子自是好的。可到了这样的时节,这样的性子,却是让人更是不放心呢。

司马蘅见侍人妈妈退了去,她这时才把一直挺直的腰微微的松下去了一些。然后放下帕子,抬起右手轻抚下胸口,那里戴有一枚如意玉佩,指尖轻抚上去,她吊着的心这才似乎落回了一些。

岂能不担心,岂能不着急,岂能不想早做些准备?虽平日里她不太言语,但已十六的她心里却是明白,这宫廷内外早已争斗重重,就算外敌不侵,这晋朝却也迟早会四分五裂。只因她的君父,并不是个治理有方的国君。

司马蘅只是不敢相信,胡人侵来的速度如此之快,快到一觉醒来,就能闻到城外飘来的死亡之味。而她一直安稳生活的宫殿,很快就会被胡人充满血腥的双脚踏破。她熟悉的人,可能也很快会被乱刀砍死。而她,司马蘅,晋朝的清河公主,也许也会身首异处。

想着无数种可能,司马蘅慢慢闭上双眼,右手隔着顺滑的绸衣,紧抓住那块玉佩,过了今日,她的命运会是如何?

侍人妈妈很快转回殿里,随她而来的还有侍者婢女,她顾不上行礼,便急切的指挥着她们把司马蘅的衣物首饰包裹起来。

正当殿里乱成一团时,从殿外快步跑进一个侍者,不知是因天热还是跑得急,只见侍者一脸的汗水,却是不等通传,就跪在了司马蘅的案榻前:“清河公主,王后传话让公主速移至楚风殿。”

司怪蘅抓住玉佩的手微一用力,却是让自已的语气如平日般平淡,反问道:“可是宫里最后方的楚风殿?”

侍者应诺:“奴才还要传话与其他公主,便先告退。”

等侍者一走,侍人妈妈更是慌乱,她显然是听到了侍者的传话。她朝放首饰的地方大步走去,把桌案上的首饰飞快的卷了起来,然后打开装钱币的盒子,把首饰塞了进去。侍人妈妈的动作利落,把平日里的麻利发挥了个尽。但也许因紧张,她的额头有细细的汗水渗了出来。

司马蘅却是一动不动,楚风殿,那是靠近宫殿后门的一个殿堂,穿过它,再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是出宫的大门。让她到楚风殿,母亲之意就是让她随时准备出宫。显然宫里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王宫可能很快就保不住了。

司马蘅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看着眼前宫人们匆忙的身影,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昏。不论她平日里有何种小聪明,到了这日里这般,却是只有无能为力。

司马蘅一瞬间又清醒了过来,她站起来走到侍人妈妈跟前,拦住她:“妈妈,只把那些轻便易带之物包起来。太重之物便弃了吧,全身轻简才更好走动。”

侍人妈妈扯着包裹的手一僵,抬头看着眼前她从小侍候着长大的公主,知道她虽性子软绵,却是极有主见之人。这时听了她的话,再看看殿里那些贵重不凡之物,平日里却也是小心呵护着的,这会却是要狠心弃之,心里便微微的发酸。

司马蘅看着妈妈那有些发红的双眼,知道她心中的不舍,可再不舍又如何,这时国将灭亡,能保一命便是好的了,哪又能顾得上这么多身外之物。

侍人妈妈很快咬了咬牙,把衣料瓷器那些让宫女们放了下来,然后听司马蘅的话,只带上钱币首饰。

司马蘅见侍人妈妈听了进去,便也就叫上两个婢女,让她们帮着自个把身上宽大的衣袍除了上来,换上了简便长衣,乌黑的头发也只用一根绸布扎着垂在了身后。面容用清水洗净,却是没有再涂粉,一副素净模样。

等司马蘅这样的装扮出来,侍人妈妈见了又是鼻头一酸,这个样子,哪还有公主的风光仪表。

司马蘅却是不以为意,都到了这会,却是只能顾命,至于风光,当胡人的铁骑踏上晋国的土地上,便不覆存在。

到楚风殿的时候,到里已经聚拢了不少人,见司马蘅到来,一个身影飞快朝她奔了过来:“二姐姐,二姐姐。”声音里竟带了些哭腔。

听到这声音,司马蘅一愣,等看清来人后,惊呼道:“始平!”

“二姐姐。”始平公主司马碧拉过司马蘅的手,小小的脸上全是不安:“二姐姐,你可来了。始平担心至极,宫人都在传,我们将要逃亡去,可是真的?”

看着比自已小四岁的妹妹,司马蘅一时说不出话,面前这个父王最是疼爱的妹妹,平日里也是最会讨人欢心的妹妹,这时全没有了天真的笑容,她也要跟着逃难去了?司马蘅心里就是一阵难过,她反握住她那有些肉肉的手,说着一些无力的安慰话:“始平,不必担扰,有君父与母亲在,安矣!”

一向听话的始平公主,这会不知真是被吓着了,听了司马蘅的话,却是高嚷道:“二姐姐欺人,始平都明白,胡人攻打过来了,我们都会被杀死的。”

司马蘅忙又牵过始平公主的手,对这个妹妹她一向也是疼爱有加,忙安抚着:“始平莫要胡思乱想,宫里谣言少听才好。”

“如今这种情势,又何必瞒着?”司怪蘅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话语:“始平,尔未听错,尔等就是将要逃难。胡人之兵马已将洛城围住,攻入城来是迟早之事。”

听到这话,司马蘅只感觉到手里那只小手僵了起来。

司马蘅转过声,就看到她的大姐,晋朝的长公主河东公主司马谨正从身后的一条甬道走了出来。她身穿华丽的锦衣,头上还佩戴了玉胜。比起她的简朴来,河东公主并不像去逃难,反而更像要去什么重要的宴席。她的姐姐,到了这时还保持着公主应有的骄傲。

“东河阿姐。”司马蘅轻唤了一声,心有不忍:“始平年纪小,又何必说重话吓她?”

司马谨只是冷哼一声:“小?年纪已有十二,何来小?若不早日面对事实,日后定有更多的苦吃。”说着,便走上前,看着有些怯怯的始平公主,眉头皱了起来,对她的胆小似乎很是不满:“出了这宫门,就不覆高贵,好自为之吧。”

始平公主平日里娇生惯养,无人会如此责备与她,除了河东公主。因此,始平公主对这位嫡亲的长姐更多的是畏惧,而不是亲近。所以这会,听了河东公主的话,她能做的只是紧紧抓住司马蘅的手,把小小的身子躲在司马蘅的身后,以此来逃避河东公主那怒视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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