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只有被人侍候的份,就算如今落难,但一直有小如在,司马蘅也是不用多做些什么。这样侍候人的活,她看过不少,但真正要动起手来,才发觉做起来比看起来难。
司马蘅只觉得两手有些僵硬,于是动作便慢了下来,心里不由得苦笑,若是日后多侍候人家几次,或许就是好了。
那女公子王华本就心情不好,如今又看到司马蘅慢慢吞吞的,心里更是恼火,伸手又是用力一推:“没用的奴才,可是想冻死我?”
一天两次被摔倒在地,司马蘅为自己的膝盖感到委屈,而这委屈还得往肚子里咽。
侍人妈妈见状,忙上前把王华的衣裳系好:“女公子莫要动怒,先前的婢女这会不能前来侍候,这婢女却是刚来的。”
王华瞪着双眼,不满的嘀咕道:“真是娇气,不就是摔了一跤,这会就喊痛喊伤的,不来侍候。”说着又是一指司马蘅,提高声音:“这奴婢是谁叫来的,如此不顶用,我看卖了还省事。”
侍人妈妈点头哈腰的回道:“是管事大人新买来的,可能以前没有做过这些事。教教便是好了。”
“教?”王华走到司马蘅身边,见她垂着首,便又叫道:“你抬起头来,我瞧瞧是否是个可以教的料。”
司马蘅闻言便抬起头来,与王华对视着。
王华一见她的样子,双眼瞪得更是圆了:“怎么会是这个奴才,今日下午还惹我生气来着,这会怎么会又出现在我面前,成心惹我不是?”
侍人妈妈在身后忙道:“奴婢看她的样子还算干净,女公子身边之人哪能是肮脏的,所以便又叫了她。”
王华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本又想开口说什么的,但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便放低了声音:“也罢,下午时阿兄才要我厚待下人,我就不与她计较了罢。”
侍人妈妈忙应了声诺,然后又对司马蘅使了眼色:“还不快谢谢女公子不怪之罪。”
可以做些下人做的事,可以垂下头颅伏小,但如此卑躬屈膝,明知无错,却还要谢恩。司马蘅看着王华的背影,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她心里轻声的问道:阿兄,你让阿蘅做个聪明之人,却定不是让我做个完全没有尊严之人吧。我的双膝已经跪下,头颅已经垂下,那仅剩的一点自尊也要抛弃吗?
见司马蘅不声不响,王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讥讽:“真是个无礼的丫头。”
等王华躺在榻上,睡好后,司马蘅才慢慢的从棚子里退了出来,一走到门外,小如便紧张的迎了上来:“阿姐,可是有事?”
司马蘅朝她一笑:“无事矣。”
侍人妈妈这时也尾随司马蘅走了出来,见她跟小如一块说话,便轻哼了一声,然后道:“小蘅,你跟我来。”显然是有话跟她说。
小如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司马蘅,司马蘅却对她摇了摇头,然后紧跟在侍人妈妈的身后。
等走到外面一处阴暗处,侍人妈妈回过头就喝道:“你可知在女公子面前侍候可是件多重要之事,你怎么能如此怠慢。若不是今日里公子刚训完女公子,你这会却是被喂了野狗也说不定。我不管你从前是何身份,只是到了今日里,你若想好好活下去,就得乖乖听话。”
虽她说得重了些,但司马蘅却从中听出了她对她善意的忠告,看着侍人妈妈怒不可遏的脸庞,司马蘅突然想到了,从小侍候她的侍人妈妈,她有时也会这样怒气冲冲的有些无奈对她说些重话。虽说宫人议论这是因她性子好,才会让侍人妈妈如此不分尊卑。但司马蘅心里知道那是因为侍人妈妈真正为她着想,才会如此心焦的忘了体统。
但她出宫时,侍会妈妈却是没有随她一块出来,虽是知道这时因母亲的安排。但她心里不是没有愧疚与担忧的。如今王宫早已是住进了胡人,也不知她是否安好。
侍人妈妈见司马蘅紧抿着嘴,双眼有些发红,只当自己说话说得重了,于是叹了一气便放缓了语速:“女公子性子是蛮了些,但心地总还是不算太坏。虽平日里对下人打骂多了些,但下手总是有分寸,不会让人受重伤。今日里那婢女只是个意外,所以,若能在女公子面前站得住脚,这日后虽说为奴为婢,但总算好过风餐露宿。我听闻你是管事从难民群里带出来的,既然如此,你应当更珍惜才是。”
司马蘅不知侍人妈妈为何会如此为她着想,但心里还是感激的,便垂道:“我会小心侍候的,不让妈妈担忧。”
侍人妈妈听了,便点点头:“你听得进去便好。如此,你回去休息会,明早再到帐前侍候就是了。”
司马蘅应了声诺,然后等侍人妈妈回去后,便呼了一口气,慢慢朝自己早前铺好的地方走去。这会放松下来,才感觉自己身上湿腻之余却满是酸痛。今日里的两次摔倒,让她多少是受了伤的。
等回到那火堆前时,火堆的火还没有完全熄下去,映着那火苗,司马蘅轻轻挽起了衣袖,胳膊肘那里却是一片发红,有细细的血丝渗了出来。司马蘅掏出帕子轻轻的擦了擦。若是在宫里,只是弄伤了一点点,便有些清凉的药膏涂。可这时,想要清水都难。想必膝盖上也定是如此的,只是不方便察看而已。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大伙便全都起来,开始收拾东西,继续朝南方而去。
起得早了,还在睡梦中的王华,在被侍人妈妈叫醒后,又不免的发了一顿脾气。在梳头时,把一把木梳朝司马蘅门面猛地就扔了过来,要不是躲闪的快,一双眼睛可能就没用了。
司马蘅只觉得一阵后怕,额头隐隐作痛,虽闪得快,那木梳还是在她的额头上擦了一下。
等走到路上时,小如趁大伙没有注意,便拉了拉司马蘅的衣袖:“姑娘,要不,我们偷偷离开吧,女公子如此蛮横,姑娘要是真有什么事,小如可怎么向公子交待。”
司马蘅握住小如的手:“就算离开,我们无钱无物,也许过不了多久也会饿死。反正都会有事,还不如随着大伙更是安全些。”
小如皱着眉头:“可姑娘让女公子如此对待,小如实在是看不下去。”
“若想得到庇佑,总是得负出些代价的,如此小伤小痛,我能忍受。”司马蘅回道,但更多的也是说给自己听:“想要在这乱世里好好的活下去,便就得忍受。”
司马蘅把这话放在了心里,一路上,那王华把水泼在她身上,让她在地上跪一个晚上,用绣花针狠狠扎在她手背上时,司马蘅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虽百般刁难。但如侍人妈妈所说,都是小打,并不会把她往死里送。所以在皮肉上传来疼痛时,司马蘅暗自要自己忍耐忍耐,也就真的忍了下来。眼看南方越来越近,司马蘅心里很是激动,这些小伤也就算不得了什么了。
这一日在一间客栈休息时,当王华用把一杯热水泼在了司马蘅身上时,公子王子章正好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脸色便又沉了下来。
王华一见,忙从榻上站了起来,一扫方才的生气,有些怯怯的唤了一声阿兄。
王子章沉着脸没有理会王华,只是对司马蘅道:“你跟我出来吧,今日里便不用侍候了。”
王华一听,便有些急道:“阿兄,她不用侍候,那我怎么办?”
“怎么办?”王子章没有好气道:“你不是常说婢女多的是,买过便是了,你大可重新买过。”
听着这话,王华撇了撇嘴:“若我买过,你又会说我败家。”
王子章怒极反笑:“你倒也有自知之明。”说完又是冷哼一声:“父亲撑着这一个大家已属不易,你还如此不识体量,真是枉为父亲疼爱你一场。”
这话说的重了,王华双眼立刻红了起来。
王子章却是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对司马蘅又道:“随我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