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蘅迈着小步,垂首跟在王子章的身后,没有理会王华向她投来的狠厉目光。王子章出了屋门,一言不发的朝客栈的后方走去,衣裾飘摇,步伐缓慢。他没有让司马蘅不要跟着,显然是有话跟她说。
司马蘅压下心头的诧异,跟着王子章来到后方院子里。见四下无人,王子章便在一棵桃树下停了下来。站定后,便双目闪动打量着司马蘅。
司马蘅心中有些忐忑,她从不曾被一个男子如此大胆的打量过。以往的男子见到她,都是要退避的。对这样带着点审视目光她是陌生的,是不适的,甚至带点恼怒的。只是这时不是发作的时机,只有把头垂得更低,不让真正的情绪显露出来。
“你不是个普通人!”王子章打量了一会,见她把头垂得更低,但开了口。语气温和,却带了肯定。
司马蘅心头一跳,忘记了方才那情绪,心念急转间只想着,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若是认出了,是否又会把她交给胡人?她埋藏在内心深处唯一不安的,也只有她的身份。所以王子章话一出,她就感觉自己的后背紧绷了起来。那怆惶奔跑的情景,在她面前又一一浮现。
“你不必紧张,我说你不是普通人并无恶意。只是好奇你为何如此忍耐主子的百般刁难,可是经历了哪种艰难之事?。”王子章似乎看出了司马蘅的不安,他语气更是缓和了下来,甚至还隐含了些笑意。
“公子何出此言?奴婢本就是个苦命之人,又如何会不能忍耐?再说,能有个安隐之处,不用饱受饥饿之苦,主子小小的惩罚,又何足挂齿?”司马蘅慢慢开口回道,头更是埋下去了两分,额间之际有发丝垂落,显得很是温顺。
“你手指光滑细腻,不像做过苦力之人,那以前定不会是苦难之人。你举止有度,显然受过大家风范之礼,如此,家世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王子章一点一点说来:“本来就只有这两点,可如今听了你说的话,便又要再加一点。你所之话,乡下村姑,定不可能说出这样的雅语。”
司马蘅的心随着王子章的话慢慢的沉了下去,本来交的握的双手握得更是紧了,这个王子章双目精光闪动,显然不是个好糊弄之人,思量了下便又道:“公子多心了,奴婢确实是个低下之人。公子放心,奴婢会谨守自己的本分。”这是要告诉他,她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就算他说的对,她也就对他们无害。
王子章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守本份,我家妹子的脾性我又不是不知,你能忍耐,就能看出你的本份。我方才说过,我并无恶意,只是好奇你的身份。我一个商贾之户,若是不小心走了眼,让一个贵人在我处为奴为婢,那就是个罪过。”
王子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司马蘅给他一个交代,若是不能的话,这里怕是也容不下她了。王家能成为一方富户,怕是离不了这个小心谨慎。
王子章就算逼人,却也还是君子模样,这样的人不会简单,司马蘅在心里盘算着,要她说出真正的身份,那是绝不可能的。那若随意编个,怕是不会瞒过面前这个显然心思细腻之人。
“如今世道不稳,战祸更是不断。就连守了洛阳城百年的晋朝都被胡人攻破了,其中中多少世家被破,又有谁知道?我只能告诉公子,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我姓司马。”司马蘅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她的姿态不再温顺,看王子章的目光虽柔和,但却让人不敢与之轻易对视。
司马是前朝的国姓,凡之有关联的都是皇亲国戚。身份不俗,但经过百年的传承,这样的贵人却是不再少数,同司马蘅这样年纪的姓司马女子,更是众多。就算眼前这位商户之子再厉害,一时之间也不能查出她真正的身份。
王子章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她会再遮掩一些,不想她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反而让人不容怀疑,显得她得是坦荡。
王子章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是了,唯有这个曾尊贵的姓氏,才能培育出眼前这个女子这样目光坚定之人。
王子章心里认同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话,晋朝灭亡,姓司马之人从云端跌落在泥间。这个女子,落难到为奴为婢似乎也并不稀奇了。思绪间便把所知的姓司马的人都过滤了一遍,却是找不出一个与这个女子相符之人。失望之余便自嘲的笑了下,他只是个低贱的商贾,又如何会认识所有的姓司马的贵人呢?
司马蘅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表示了,再多的关于她身份的话,她不会再说,就算把她赶走。
王子章收回思绪,与司马蘅对视着:“那如此,你应该是姓司马,名蘅了?”见司马蘅一怔,便又笑道:“你的姓氏如此尊贵,我想,你定也不会把名丢掉,你虽说你叫小蘅,其实更应该是司马蘅,可对?”
司马蘅虽诧异他能猜到这个,但并不多担心他会知道她是清河公主。因晋朝的子民只知她的封号,她的闺名却是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得于知道的。
王子章看了看司马蘅的神色:“看来我是猜对了。”却也是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既然相信她是这个姓氏,却也对她有了一些尊重。
“公子如此聪慧,奴婢却也不敢多加隐瞒。”司马蘅又垂下了目:“若无其他要事,奴婢便先回去了。”
“不急。”王子章拦阻道:“既然知道你的事了,不论如何便不能再让你到家妹身前去侍候,她的性子泼辣,你定会受很多委屈。”
“公子好意,奴婢心知。只是奴婢早已不是什么贵人,只是空有姓氏而已。如今就连这个姓氏也是见不得光,公子能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再多的奢望却是不敢的,望公子也忘了奴婢方才之话。”司马蘅不想有什么改变,这样很好,不要让人多注意,只要一到南方,寻一机会便可各奔东西。
“你不该妄自菲薄,身为晋人,无论如何,司马之姓都是尊贵异常。”王子章略一沉吟:“若把你奉为客卿,怕是太若人注意。不如这样,你来我身前,我那正少一个侍候笔墨之人。如此,我便能看顾一些。”
司马蘅摇头拒绝:“多谢公子美意,我如今这样很好。”在心思聪慧的人面前,却是更让人要提起十二公精神来应对,如此这样,还不如在王华身前。她虽泼辣,但心思却相对粗一些,虽受些皮肉之苦,却也要好过去王子章身前。
司马蘅的拒绝,让王子章有些意外,他又细细的打量了她两眼,只是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清。半晌,王子章便点了点头:“如此,委屈你了。万一有事,便可随时来寻我,我定相帮。”
司马蘅听了便弯腰福了福,却无再多话,转身离开了。在他审视的目光面前,她只觉得如芒刺身,全身不舒服,只望快些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