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背后的 第一话: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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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夏,父亲带上弟弟,妹妹和我一起去了海边的一座城市度假。

父亲在开车途中,曾问我,“喜欢这里吗?”。

我点点头。

尽管出发前,自己心中是多么的不情愿,可最终还是败给了无法将真实想法表达出来,懦弱的这个我。人们常将喜怒哀乐四个简单的字来表达自己的情感,而我则面无表情的观察这一切。

幼儿时,还曾为他为什么笑?为什么哭?又为什么生气?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好奇,现在想来的确非常的幼稚。

观海洋生物表演时,弟弟和妹妹会因动物再单纯不过的表演,跟着人群尖叫,欢呼,鼓掌。那种雀跃的惊喜,我却觉得是一种嘲笑,其实小时候看动物世界时,这些动作,它们天生就会,驯兽师,只是把它们的潜能引导出来而已罢,觉得很是无聊。

当父亲的眼睛瞟向我时,我也会跟着弟弟妹妹做出同样的表情,同样的事。因为出生,我认为自己是个异类,刚开始发现我‘与众不同’时,我就决定伪装自己。最基本的伪装就是笑容。当然,若是我暴露了,被赶走的话,现在的自己是无法在社会上生存下去的,终究自己还是懦弱的。节目空档间穿插的小丑表演,算是吸引我的了。他头戴顶黄色的帽子,感觉头是硬塞进去,从帽子里钻出的红色假发,随着表演者的动作上下弹动。脸部涂抹着五颜六色的颜料,画出来的一副面具粘着一层皮,上翘的大红嘴掩盖住主人原本的嘴唇。他笑还是没笑?

“小丑有趣吧?”父亲问。弟弟妹妹异口同声的回答有趣,啊,不愧是对异卵双胞胎。

他又转问向我:“青木,你认为呢?”

可笑!这样虚伪的表演非常的可笑!

“哦,有趣。”我回答。

他满意的点点头,一定又在为向儿女展示了自己的权威感到自豪吧。

弟弟青云从小喜欢跟着我,因为在周围几乎都是独生子女的小朋友中,有个大自己四岁的哥哥罩着,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每每他出去招惹别人,都会跑回来叫我去替他擦。以至于在我们所居住的小区里,这青云简直成了同龄人眼里的恶霸,我则更像是他的爪牙。

也有同父亲熟悉的朋友婉言说过此事,人前父亲会教育我们几句,人后却总会模模我的头,笑着说:“哈哈,不愧是我李家的后代!不打架的儿子是孬的!强者才可以在社会上立足嘛!”

‘李家的后代,’我反而越发害怕听到这句话的出现,无论发言者出于好歹,这句话都是刺耳的,它会伸出它的手,一把抓住我的心脏,令我一阵绞痛。父亲是在提醒我认清自己的地位,一定是这样的!

而人是无法不戴着面具而活的。

当我伪装到身心疲惫时,就会独自来到以前废弃的家中发泄,那里依然是我的秘密基地。破旧的东西,肮脏的东西,快要腐朽的东西常人不愿靠近,害怕弄脏了自己。我不会,因为自己本身就不干净!废弃的家亦如我的记忆破烂不堪了,但是整个世界,也只有这个的地方能够借我躲藏。

这次来是今年的头一次。推开进院的铁门,依旧会发出‘吱吱’的喘息声,院中铺满一地的落叶,我看不出增减多少,而那棵伴着我长大的古树早已枯死,空了心。

屋里的黑暗,如此的诱惑着我,我迫不及待的走进去。

屋子中的每一间房间,每一面墙上,画满了涂鸦,这些全部是属于我个人的画展。自从那年搬出这个家后,一放学,我便拿着偷来的粉笔在墙上乱画。只要想到,越画得多,那么母亲原本擦过的地方就越可以被色彩给遮盖住,自己就兴奋。有时候,盯着自己的‘杰作’出神时,我会幻想,啊!要是有人看见了我的画,这一切是多么值得赞叹!我喜欢画人,它简单;一个头,两只手,一个身躯,两只脚。我还喜欢把它们画得扭来扭去,弯弯曲曲。这个有眼睛,那个没有。这个有鼻子,那个没有。这个有嘴巴,那个没有。这个有耳朵,那个没有。这个有手,那个没有。这个有脚,那个没有。这个有……黑压压的一大块一大块,朝我头顶压来,反而我会放声大笑,笑给趴在墙上的人听,我会两只眼睛睁得浑圆,“哈哈哈哈,你们看!你们看!”这是我的圣地,堪称我的天堂!圣洁到不能够亵渎。

可以去天堂的都是天使吗?

不是的,起码茹欣不是一个天使。

废弃的家建在一个半坡上,这一带的建筑有些年头了。每家每户残缺的窗,门,污迹斑斑的泥墙,残喘于墙角的植物等等表明,这里确实是被现代文明所抛弃的废墟。也渐渐的被人们的记忆冲淡。

偶然在一次饭局中,听父亲与朋友们闲聊时,提及过关于这里为何迟迟未被改造成新区的原因,应该是有些曾经住在那里的人不愿意合作,与政府扯皮。不管原因为何,只要老房多在一天也好。

由于家建在半坡之上,老房是没有后门的,来去的人都只有一个门可以进出。所以小时候我常常躲在后屋的窗户边,向坡下过往的行人吐口水玩,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母亲为此招致邻居的抱怨,面对她的责怪,我总是沉默以对。可还是会犯,邻居看母亲体弱多病,我又实在顽皮,怕她教育我不过,当我一个人在外面玩时,经常会被他们打骂。回到家里,我也不向母亲提及一字。第二天,照样往坡下过往的行人吐口水玩。

不自觉的,我已经站在后屋的窗边,它比以前矮了许多。窗户上的碎玻璃仿佛是被人轻轻的给粘上去,风一吹,就会月兑落般。我向下看,没有行人,空空的一路灰色水泥。现在想来,那些被我口水所灌溉过的脑袋,是否还会想想我呢?应该不会。

“喂,站在那里的人。”有人在喊,是个女生。

见我没反应,又喊了一次,声音比上次更大:“喂,站在那里的人。”

她好奇怪,我奇怪的不是她的搭讪方式,而是她为什么会和我一样出现在这里?我不予理会,离开了后屋。准备收拾画笔颜料之类的东西,好走人。刚拉上背包的拉链,“吱吱”的铁门开的声音,随后一阵“悉悉嗦嗦”的脚步声传来,我想就算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又将背包放回到了原处。

果然,闯进来的是刚才的那个女生。她毫不客气的靠近我,说道:“喂,站在那里的人。”

“我就站在这的。”

“恩,所以保持这个姿势,别动。”她一边说,一边打量我。女生同我一般高,短发。看了几秒后,她又随即露出惊叹的表情。这时,我才看清,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有着一道伤疤,从她的右耳根开始,好似条蜈蚣一直爬进衣服的领口。

“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有人在!我叫茹欣,你呢?”似乎,她没发现墙上的画,反而对我比较感兴趣。

这就是我和茹欣奇怪的相遇。

初识茹欣时,我才刚升初三,父亲在当地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生意人,在物质方面,我可以不缺什么,甚至还会多余出来。他也对我是有求必应的那种,当然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从小我的成绩至今就没有让他丢脸过。这并不意味着,我是出于喜欢才努力学习。冲着乖巧孩子发火的大人极为少数,此外我还能将此作为不去参加多余的课外活动的借口。

父亲一向对子女家教严格,所以每当茹欣约我出去玩时,我都无闲暇时间应茹欣的约。相反,对于我这个中考生来说,正读高考复习班的她,竟比我还要闲情逸致得多。

有时候我会想,茹欣那时趁虚而入的目的相当明显,她需要钱这种东西。那是在与她认识两个月后的事情,一次我正在上课,她发来短信问我有空没有,我猜她又想叫我出去,可笑的是自己也回应了她:还有一节下课。

放学走出校门,她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了,和她走在一起,我还是略显幼稚。也总是她在找话题,可以不让气氛冷淡下来。不过我还是参与不到她所制定的话题中,但是又不讨厌与她在一起。

茹欣虽然话多,但是关于她自己的讯息,她从不涉及,我也没有兴趣。唯一肯定的是,她成绩差到可以垫底。茹欣也笑:“在学校复习班里,我的成绩可以用来当垫子坐喔。”

我也会笑笑,其实觉着她只不过是用笑来不让自己更加悲伤罢了。

两个人一直闲扯到傍晚,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嘴上不说,实际心中早已不满,一是,她不够坦诚,二是,简直在浪费时间!尽管我坦诚不起,但是还是会厌恶。

似乎茹欣也自知扯不下去了,她终于开口说:“下面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我这个姐姐当得不像姐姐,朋友当得不像朋友的,可是我觉得真的的朋友是可以无话不谈的吧?”

我点点头。

“其实最近我因为家里面出了些事情,所以身上已经没有钱了,就连今天给你发短信的电话费,都是向以前的一个同学借的,我能找的也只有你了,所以青木,你愿意帮我吗?”。

我点点头,拿了两百块给她,并不是我天天身上揣着钱,只是预感,总有一天她会问我要钱,就是一种感觉。也是从那次开始,茹欣只要来找我,便会从我这拿些钱走,她不说用哪,我也不问。

我升入高中时,她已经带着她的伤疤在社会上闯荡了几个月。还时不时会发来短信问候我,那段时间,要钱的次数也比以往少了。不知怎的,我有些庆幸,也许,这个女生从此会安定下来了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又有了些许安慰。茹欣的伤疤总是会映入我的视线之内,那样的显眼,那样的令我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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