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之神偷名捕 第二十章 月下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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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醉人人自醉。

喜欢月下饮酒的人多是伤情之人,内心荒芜空虚,忧郁难遣,只能依靠酒精来麻痹自己,暂时忘却尘世烦忧。

宫素瑶便是这样一个人。身为宁王的宠妃,此刻她却独自在月下黯然伤神。

月光,宛如一片银色的海洋,浸润着大片盛开的波斯菊。

波斯菊花圃在宁府后院占地甚广,一丛丛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猩红、朱红、妖红、橘红、紫红、粉红、粉白,一片花圃竟然同时绽放着七种颜色,宛如月光之海中漂浮起舞的绚烂织锦。

夜风抚过,一时间,月色似乎也荡漾起来,闪耀着一种凄清之美。然而,比月色更美的是花,比花更美的是人。

髫龄女子一袭酒红色宫装,斜倚着盘虬的树干,抱膝而坐。夜风温柔地撩起她的裙裾,长发垂散,拂在肩头,她却恍然不知。

纤纤十指斜握着一尊琉璃盏,盏中琥珀色液体微荡,在月芒下盈盈闪烁。她坐在花丛中间,自顾自地斟酒,饮酒,赏月,冥思。琉璃盏轻轻滑过她的唇,映出细碎星光,万种妩媚。

她似乎在等待,等待花开的刹那。

长夜漫漫,明月渐高,天空呈现出一片青苍的色泽。看来,离破晓尚远。

她有足够的耐心与定力,看花开花谢。

剔除了生命的意义与坚守的准则,这一场浮生,余下的不过是一具被掏空的躯壳,没有思想,没有灵魂,俨然行尸走肉,再多的韶华也只能任之萎谢衰绝。

美人冰雕玉刻般绝美的脸上,蓦然泛起一丝哀忧,宛如一滴泪,滑进溶溶月色里。

浓浓心事,向谁诉?有谁知?

忽然,花圃起了轻微的变化,一丛丛波斯菊在月光下摇曳起舞,石径上花影婆娑。

宁王世子穿过花丛,来到她的面前。他凝视着她,眼神中有万种滋味。良久,缓缓道:“你……还好吗?”。

宫素瑶像是没看到他一般,兀自斟酒,饮酒。

世子祾泰眉上落了一层淡淡的霜,目光中露出一丝歉疚之意,伸手想为她拂去衣襟上落花,却被她不着痕迹地化开。他蹙眉轻道:“我知道,这些日子负了你,没时间陪你,可是父王那边我实在是躲不开啊!”

踏月穿过波斯菊花丛而来的年轻人对着情人娓娓解释,可他的情人依旧坐着不动,面色若冰,呵出的酒气浓郁至极,胜过满园花香,如同裹在周身的冰冷的白雾。

可他知道她没有醉。

终于,世子年轻英俊的脸上浮起一丝愠怒之色,他拂袖道:“瑶瑶,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怎么样?”宫素瑶缓缓转过身来,与他对视,眸光幽怨凄冷,“你是高贵的世子,我不过区区一个小女子,我能怎么样!”

“我错了,我错了行吗?”。祾泰在她面前蹲下来,轻柔地抚上她的脸,滑过每一寸如玉般光滑冰冷的肌肤,“你原宥我一次吧!”

女子对着重重花影喃喃:“原宥你?我已原宥了你多少次了?”

祾泰低下了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宫素瑶笑了,凄绝而荒凉,如一朵盛放的波斯菊莫名地在月下瞬间枯萎。她啐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父子,都是畜生。”

他猛然将她拥入怀中,决然道:“瑶瑶,我发誓,再过两年,我一定会让你月兑离父王的魔掌,成为我的女人!”

“可是,我连一天都不能等了。”宫装女子冷哼一声,挣月兑了他的怀抱,“有件事情,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什么?”

宫素瑶凝视着情人,眸光脉脉:“我有了。”

祾泰只觉一个晴天霹雳,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惊恐地睁大了眸子,摇着她的肩,一遍一遍地发问:“真的吗?是真的吗?”。

宫素瑶用沉默回答了他,削瘦的身躯有如最娇柔的波斯菊,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世子祾泰站起身来,颤抖不已。他的父王因为过度纵情酒色,早已失去了孕育能力,多年一无所出。如今宁王侧妃突然有喜,不可能不让人怀疑这个孩子的来历。如果深究下去,必然会查出世子跟侧妃的隐情,而他的世子地位乃至身家性命都将岌岌可危。

他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绝不能!一番思索后,祾泰态度坚决地对身旁的女子道:“还是趁早打掉吧!”

宫素瑶忽觉浑身冰凉,她就知道他不会接受。果然,她看错了他,这世间又有几个男人是她的倚靠,能够做她一生的伴侣?

她缓缓起身,凝视着自己的情人,眸光哀忧,凄凉无限。长久的对峙,最终道:“你放心,我自会处理,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祾泰长吁了一口气,盯着她愧道:“对不起。”

宫素瑶报以凄绝一笑,回眸转身,窸窸窣窣的长裙在地上拖出一剪幽玄的影子,恍若刀刃划过脖颈,在长空中留下苍凉的一抹。

万物生,秋华殆尽,生命不停,爱却已行至山穷水尽。

明月渐沉,塞上夜风低沉如泣,天空已微微泛红,云朵卷涌,即将破晓。

夜,静得出奇。

荒冷寂寥的秋夜,凄清的筚篥声在塞外黛色的苍穹中弥散开来,如祝颂般绵长如水。宁府幽僻的北窗下,恍然掠起一道长长的人影。世子祾泰,他来做什么?

雪无情放下了唇边筚篥,蹙眉,沉思。

“诸位,打搅了,抱歉。”门是敞开的,祾泰径自走了进来,揖礼,“家父让在下来转告诸位,挺进帝都、进军中原的大计已与各路人士商议成功,只待诸位侠客答允,我们的计划不日便可实施。”

“王爷终于要交代我们事情了吗?”。花无言是个急性子,一骨碌从床上跑下来,问道,“快说快说,什么事?”

祾泰只是恭敬地对他抱拳施以一礼,转向雪无情,他当然知道雪无情才是风花雪月四人组的核心:“在下愚昧,不过大侠天资聪颖,想必已经知晓。”

“那是,连我也知道了,他当然知道!”月无泪从假寐中起身,娉娉袅袅移到雪无情身边,依着他,“世子可是要我们潜入帝都,杀了那昏君?”

祾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正是此意。”

房内霎时安静下来,连一向嘻哈轻浮的花无言也缄口不语。

“此等大事,不成功便成仁。”雪无情背着月华而立,一身白衣半明半魅,“不知王爷可有更周详的谋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道理他怎可不明白,他们不过是别人用来牟图霸业的棋子,并非自己命运的主人。生死贵贱,皆操纵在别人的手中。

这是上天的玩笑,还是命运的过错?无论如何,俱是每一个杀手永恒的悲哀。

“有。”祾泰低头。

“愿闻其详。”白衣男子正色道。

“家父的计划安排,俱在这里。”世子从袖中取出一纸信笺,递给雪无情,却在对方伸手去接的瞬间犹豫道,“不过……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雪无情收回了手,盯着他冷冷道:“说。”

“诸位皆知,家父极其宠爱他的侧妃,也就是在下的庶母宫素瑶,可是那女人来历不明,心术不正,家父近几年更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都说红颜祸水,我不怕别的,只怕家父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王图霸业会毁在她手中。”世子祾泰盯着众人,目光诚挚而忧郁,宛如悲天悯人的佛陀,意欲普渡苍生,“所以,在下希望,诸位能够制造一场意外,将她处之而后快。这对艺高胆大的大侠们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吧?”

“当然不是难事了。”月蓝衣衫的女子走上前来,绾在脑后的金发在寒夜中飘飞而起,杀气凌人,“红颜祸水,世子难道认为每一个女人都该死吗?难道一个女人长得太美就是罪吗?”。

“我也不同意。”花无言认真道,“诛昏君乃是为了天下万民,可是要我去手刃一个无辜女子,我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祾泰急了,不觉冷汗涔涔:“雪无情大侠,你呢,可否愿意帮我一次,也算是为了西域百万军民、中原千万民众?”

“抱歉。”雪无情面无表情,“如果世子想借此机会公报私仇,恕我等不能。”

世子心思缜密,聪睿敏感,自然明白了花、雪、月三人不可能替他铲除这一后患,却仍故作镇定,默不作声地扫视了一圈,缓缓道:“怎么不见风无语风大侠?”

“呃……”雪无情正待回答,却被月无泪抢先道,“醉了,睡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想是内心忧愁悲伤。”祾泰喃喃,“既是如此,还望诸位多多保重。在下告辞。”言罢如来时一样揖手低头,跨门而去,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然而桌上却多了一纸信笺,未被茶具压住的四角在夜风里肆意张扬,欲冲九霄。

“这个人……”雪无情注视着那个逐渐隐匿入暗夜的年轻世子,轻叹,“心机很重。”

花无言加了一句:“而且深藏不露。”

“哎呀!快看看信笺上写的是什么,我很好奇呢!”月蓝衣衫的少女凑了过来,一把夺过信笺,念道,“十月十五,深秋之夜,景山之巅,帝祚落驾,一击必成。”

白衣男子梦呓般地喃喃:“十月十五?”

那是已薨皇后的生日,亦是——他转头望向窗外,虚空中恍若映出了那个人的身影,缥缈如幻,亦是——她的生辰。

漠北深蓝的天幕上星宿点点,宛若神祗睁开了无数双眼,冷冷俯瞰着下界。仿佛世上一切荣辱兴衰,悲喜欢愁,尽逃不过它的魔掌。

这渺小、卑微而平凡的人啊,他们的命运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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