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莲花灯为小凤放,愿她顺遂平安,一盏莲花灯为自个儿放,祈心愿达成,第三盏为他……愿病痛消减,身体康健。
就要三盏吧!
凉月思量着,掏出几文钱递予河边小摊的卖灯人。
将那三盏莲花灯小心的捧在手里,她挤过人堆准备挑个清净处燃了盛放。
花市灯昼,灿如银河,身边经过一张张年轻的笑脸,来往如梭。
这元宵夜里,实在是人多,转过一处水榭回廊,经过数座亭台水榭,才终于到了最开阔,相对人也最少的临湖长堤。
凉月瞥了眼湖面,刹那惊变生!
长堤转角处树下有个落单的小小身影“扑通”掉入了湖中,凉月将灯扔在草地上,不假思索就跟着跳了下去,沿着那身影落水的方向游去。
紧接着她身后又是“扑通”一声,再度有人落水。
凉月身在水里愕然回头,又来一个么?大冷天的搞咩?
她犹豫了一番,决定还是先救之前掉进湖里的孩子,力量有限,身后那人,自求多福吧……
要不是耶律阿达打的一双狼眼全凝在凉月身上,恐怕他也不至于没看见先前落水的孩子。
那一瞬间,他只有一种想法,这少年为什么要跳河,不行,我得救他,一定得救他!
所以他才毫不犹豫的跟着凉月跳了下去。
耶律大人沉入水底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湖里的水很冷,非常的冷。
第二个念头是糟糕,他好像并不会……游泳!
站在岸上的侍从吓傻了,一个劲儿的跺脚喊着:“少爷!少爷!我们哪会水啊,你跳下去干什么啊!”
于是,上下扑腾的耶律大人有了第三个念头。
上去后把这小子砍了,下次切记要带个会游泳的侍卫!
一页小船自湖心划来,船上人扔了浆,飞身“扑通”跳入水中将耶律大人拽到了岸边。
孟玄浑身滴水,劈头给了眼前这个异族的傻子一巴掌:“好死不如赖活着,大过节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要死回家死去!”
冷风里打颤的耶律大人泪眼凝噎,忙着穿上侍从月兑给他的外衣。
冻得嘴唇发抖的他其实很想说,事实不是这样的!
自然还有一个事实,他们也都没看到,孟玄转身时候的笑容。
适才这下,他打得可爽翻了!
某人身边跟久了,总会耳濡目染。
……凉月将那落水的孩子推到岸边,喘息了几口,正待上去,一脚踏上的河泥松动,她身子反而离岸更远,直直被卷入了水深处,滑进湖里的暗涡。
迅即如电,一股强大的气流破空而来,先是揽住她腰,瞬间带出了湖面,卷着凉月的身体落在了飘于湖中摇摆的小船上。
水色青山,月照浮云。
湖畔千盏灯火氤氲,岸上万人心神荡漾,痴痴看着雁栖湖上突如其来的这一幕。
碧波轻扬间那一抹银白身影踏浪而来,衣袂翻飞间广袖流仙风华无限,刹那惊艳九重天。
轻笑一声,他将她抱在了怀里,唇角绽了绽,懒洋洋地戏谑道:“秦公子也是来雁栖湖放灯的么?灯还没放,倒把自己先放了,怎的这般不省心,嗯——?”
裹住她的轻裘尚带着他暖融融的体温,那是他身上特有的气味,醇酒般馥郁醉人。
紧贴着他,她的脸不可遏止的红透,却听得他埋首在她耳畔柔声道:“凉月,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清越中带着几分哑意,他的怀抱,暖的让她有落泪的冲动。
云淡天高夜遥长,彻骨相思怎堪量。
算来分别不过半月,却为何觉得这么久,这般长……
半晌,“你不起来么?”他笑道,“想一直这样?”
凉月蓦然回神,明明记得是他抱着她,几时变成了她在上,他在下的姿态?
“岸上万人见证我好心救人,你却行此孟浪之举。”
孟景容在她身下,顾盼飞扬间笑容魅惑荡漾,心情很好的道,“你尚未报答救命大恩,难道反要我以身相许么?”
船身激烈晃动,湖边众人看傻了眼。
怎么晃得这般厉害?凉月突然想起自己还身着男装,这诡谲的情形落在世人眼中是何等模样,只怕明儿一早她的事迹就会传遍京畿。
凉月胆战心惊手脚并用,狼狈的想从他身上爬起,口中讪笑道:“不用,不用,帝京有一个苏慕白就够了。”
奇怪,怎么起不来?
凉月适时才觉察出轻裘遮掩下他的手臂原来一直牢牢的擎住了她,真叫人欲哭无泪。
天杀的!她心中骂了一声,不出意料的又一次扑倒在了他身上。
“岸上万民同鉴,你不单轻薄于我,还数次用强到舍不得……起来。”孟景容眼波含了笑,悠悠然道。
“孟景容!”凉月咬牙切齿,“再不把手放开,信不信我剁了你!”
“信!”他松了手,掌风助力轻送,凉月月兑离桎梏端正的站在了船上。
孟景容的衣襟则在推搡间松了,露出的一角肌肤直叫月华羞惭,他衣冠不整姿容绰然,光影斑驳里噙着笑意看她。
心潮起伏的她红着脸,躲开他的视线。
直至小船靠岸,一脸正气的孟玄早已将车赶了过来。
凉月独自坐了上去,车轮急驶,踏碎一地清辉,看着那小船上的银白身影远望着她,而后消失不见……
……凉月在梅花树底下足足站了半个时辰,闭上眼调息了好几个来回才转身回房推门进去,从山上下来,折腾了一天,着实累了。
她走到床榻前,仰面躺了上去,明明已经很困,眼皮子都快打架,可是脑子却停不下来。
一会儿是想到那晚在书院遇刺,林宇正月下揭开面具告诉她自己是从南越来的宗祁。
一会儿想到下午在街上遇到的那两人,不知怎的隐约有种预感,很有可能还会碰上他们。
到最后,便是景容月下的身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凉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曾设想过无数次未来的意中人会是怎样的男子,可惜她知道给不起。
她一刻都不敢忘记自己来帝京的初衷是什么
时间张牙舞爪,而她,偷不得半寸光阴。
只有四年,然身上背负的太多太对,哪一件都比儿女情长对她来说更紧迫。
一腔心事与谁诉,人间没个安排处。
胸间涌上一阵涩痛入骨,凉月抱着被子轻轻蒙住了头。
月光透过窗棂直射屋中,可以看到那床上的棉被微微抽动,过了许久,才慢慢转成缓缓的起伏……
东方拂晓,凉月自梦中醒来,眼角冰凉,伸手拭去昨夜泪痕,她长吸了口气,眉目间已换了神色。
忽闻屋外狗吠声,她随手抄起外衣披上,疾步奔出。
梅树底下,不是钱万两又是谁?她奔过去,将它抱住,手贴在它头顶轻抚。
“一大清早的,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不如说出来,”孟景容自门口进来,好整以暇的道,“让我开心一下。”
凉月毫无反应,只顾着跟钱万两对话:“昨儿本给你带了礼物,可惜落在了西郊的湖里,且上街再买一份补上,你说好不好?”
她无视那抹白衣的身影,抱着钱万两径直出了宅院。
臂弯被他轻轻拉住,钱万两察言观色,在暴风雨来临前早已挣月兑跳将下来,一路小跑没了影踪。
“凉月,”景容明丽的眸子带着一丝困惑盯住她,“昨夜还好好的,你怎么了?”
“没什么.”凉月胸口一阵痛,挣月兑他,连退了几步。
“大叔,等等。”凉月当街拦住了一辆马车,跳了上去,“走!”
“姑娘,去哪里?”眼看着车轮飞驰,车夫朗声问她。
“玉泉山,冰井台。”
青天白日,赶车的大叔打了一个冷颤,余下的路程再不多话。
石阶斑驳,遍地残垣,凉月失魂落魄,徘徊在这地狱般的废墟间。
来帝京这么久,她从未曾到过这个本该第一站就该来的地方,是因为……怕!
“爹,娘,大哥……我居然动心了,”凉月凄然笑道,眸子里掩藏不住的悲伤,“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我什么都想好了……可是一看见他……可是一看见他……”
她抱住自己缩成一团,风中瑟瑟发抖,胸口的涩痛愈发剧烈,终是撑不住,她伏倒在石阶上,大口的喘息,胸口像有根带刺的荆棘反复拉扯着。
孟景容寻她而来时,看到的便是石阶上瘦弱的少女孤寂的伏在那里泪盈满了眼眶,却挣扎着不肯掉落。
他怔怔的看着她,良久才叹息了一声,上前将她抱住。
凉月的眼神黯淡,定定的看着他,强撑的意识渐渐模糊。
她的脸白得瘆人,额上却泛出不正常的一抹潮红,身子瑟瑟发抖,张口喘息着,冷汗随着鬓发间沿着面颊不住的淌落下来。
孟景容欲言又止,带着些怀疑的端详她的神色,修长的手指轻轻拭了拭她的额头,带着几分诧异,紧接着搭上了她的腕间。
“凉月!”他的神色第一次失去了镇定,“你几时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