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行 第二十六章 这么近,那么远

作者 :

孟景容要来南溪书院?凉月恍然想起之前他说的“惊喜”。

她深吸了口气,苦笑一声道,还真的是惊喜,忒惊喜了!

人还没到,就已经这般轰动,不知道北梁皇帝老头儿出巡,会不会有这么多年轻男女看热闹的,他孟景容,好大的声势!

现在她身在书院外,骑虎难下,看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该怎么才能顺利进去?

几天前在雁栖湖她已经名声大噪,弄不巧以讹传讹的话,又给孟公子的光荣史添上重彩一笔。

果不其然,她这厢还没动,那厢队伍里,已经有人在议论前几天元宵夜的事儿了。

“当时,湖上游玩的孟公子好心救了那落水之人。”

啧啧,一片赞叹声!

难道就没有一个眼亮的人看到,她秦凉月也是救人的英雄么?很惆怅很哀怨。

“可那人居然兽性大发,在小船上当场用强就扑倒了孟公子。”

“下作!无耻!禽兽!人渣!天打五雷轰!”——此起彼伏的声音若利剑唰唰乱劈!

要是这帮人得悉事主在这儿,很有可能凉月会当场被撕成碎片。

她后脖根嗖嗖的发凉,忽觉头顶乌鸦盘旋。

凉月缩了缩身子,倒退几步,悄悄从出离愤怒的沸腾人群中抽离。

她走下半山石阶,傻傻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才无奈的想好了,又要走一遍宗祁发现的那条隐蔽小道

半山小径,紧邻绝壁边窄窄的松树间,凉月三步并作两步绕到了书院那扇斑驳的小门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推开那扇木门时仿佛看见一道银白影子一闪而过。

细看之下,只有落山风吹过林木发出的簇簇声,哪里来的人?

东六舍,凉月推开门,竟然发现室内一个人都不在。

宗祁呢?上官流云呢?

她放下包袱,愕然出门,打算去上课的学堂找找她的室友们。

“秦哥哥,”小星欢叫了一声,从院门外花圃边一进来就发现凉月站在树底下,她一路飞奔就扑了过来,抱住她腿磨蹭着。

凉月笑着抱起她,亲了亲小星粉女敕的脸颊,小家伙涨红了脸,带着几分忸怩的道,“秦哥哥,人家很想你呢。”

“凉月,”宋氏提着个手拎的黑漆八角食盒笑着走了过来,道:“今儿孟公子要来,学生都去大讲堂等着听他讲学,这是我做的点心,学堂我不方便去,你替我送过去吧。”

他难道已经来了?

早上孟玄丝毫不露口风,凉月的心底好生诧异。

这么说,山门口候着的大群人是扑了个空?

“是,公子已经到了,怕是这会儿该去大学堂了,你赶紧替我送去。”

南溪书院一早就沸腾过了,常年关闭的大学堂,今日里首次开放。

凉月提着八角食盒匆匆来到门口时,已经没办法进去了,偌大的殿堂里早已经被学子们牢牢占据,人数有限,很多人只能在门外翘首守着。

凉月没想到的是,她的两个好室友,居然都不在殿堂里。

宗祁不知道在想什么,跟喧嚣的人群背离的是,他手中捧着本书卷,很安静的坐在殿外树下的青石上,不急不躁翻阅着。

他看见凉月,似是一愣,笑着招手示意她过去身边坐。

上官流云就是这个时候从院外进来的,身后还跟着那个阴魂不散的太平湖畔魏生津。

上官惨了!惨了!凉月心中感叹。

“上官,上官,你倒是等等我啊。”

他止住了脚步,转身看着魏生津,眼神中几分不耐道:“我又不认识你,你屡屡缠着我做什么?”

果不其然,五大三粗的魏生津一副泫然欲泣,他含泪悲切道:“上官,这也忒虐了!你才回家两天,又说不认得我,你,你这是……我在你心目中就这般的没有存在感么?”

讲堂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看来是进去无望了,上官回眸,带着些愠色的冷冷一笑。

凉月的心中“咯噔”一声,漏跳了半拍。

她看过嬉笑怒骂的上官,醉生梦死的上官,****的上官,几曾见过他这般凌厉的神情,心中淡淡升腾起一阵狐疑。

她身边坐着的宗祁似乎也被那一声低低的冷笑震惊到了,审视的目光对着跟她相同的方向注视了片刻,一言不发,继续低头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东六舍的三人各怀心事,节后重逢,空气中却流淌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要开始了么?宗祁低着头,没人看得到他清澈的眸子里闪过的波澜。

先前他把注意力统统放到了讲堂内此刻正讲学的人身上,毕竟这个时候北梁朝廷派出那人到南溪实在是太过诡异。

他的两个室友,凉月抱病请假,今日才归,上官家中有事,也是迟了两天才到。

不料,却是上官么?

他摇摇头,抬眼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凉月,眼神中微微透出释然,她也发现了?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还是说面对暴风雨将要来袭时,跟他同样出色的判断力与灵敏的察觉力。

大学堂的门被轻轻的推开来,第一个走出的学子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紧接着第二个还是一样,第三个,诡谲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人潮散去,凉月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讲堂大殿里,手中还提着那个糕点盒子,高大而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慢慢关合。

讲坛上,纱帘后白衣人盘膝而坐,影影绰绰看得到似是在以手承托着额头休憩。

他很累?凉月心头一颤,远远望着他,再迈不开脚步。

她悄无声息的将手里食盒轻放在了地上,准备再退出门去。

“来迟了,又要……走么?”孟景容清越的嗓音中带着些掩饰不住倦意的暗哑。

她的身子动了动,月华清辉一般的慑人容颜已近在眼前,他带着笑意的眼神温柔的注视着她。

凉月的鼻子突然微微有些酸,她低语道:“山门口等的人快排到半山腰了,大讲堂哪怕多一个人都挤不进来,高高在上的孟公子,还会差我区区一个旁听者么?”

有多少话可以说,偏偏讲了这么一句别别扭扭的。

话一出口,连她自个儿都鄙视自个儿。

“所以你就看准了等人走光,再送进来这个,装的什么?”

“郑院长家宋夫人做的糕点。”

“哦,是糕点么?”孟景容恍然大悟,接着眨眨眼,笑意盈盈的道,“你确定,不是一坛子醋?”

……“今后他的课都在讲堂?”刘夫子的诵诗声中,坐在前排的凉月跟宗祁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不回头也听得到后排学子的小声交谈,就算不用听,她也知道他们在极尽所能的用各种美好语汇形容某人。

即便是南溪的学子,跟山门外守候的那些男男女女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凉月悄悄回头,留意最后一排那个身影,再次意外的发现上官坐相十分端正,仿佛充耳不闻周围嘈杂的议论,只是他的嘴角,隐隐含着一抹讥诮的笑。

她再次跟邻座的宗祁四目交接,微微点点头。

上官虽然身在最后一排,这个位置,于他却是绝佳,室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掩藏着的视线,屡屡停留在第一排的某个身影,他越是看她,便越发有兴致。

她,他,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他,让他确信这次来南溪,来对了!

……凉月前脚刚进了藏书楼,后脚宗祁便跟了上来,为避人耳目,他还取了半个馒头,特意在藏书楼的池边掰成小块喂了一会儿池中的鱼才进去。

一排排书架之间,他跟凉月巧合的正好浏览到同一排架子的书,两个人短暂的交谈了几句,仍旧分开两路,先后出了藏书楼。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也许是从那场显些要了他们命的暗夜追杀起,有种奇妙的默契在他俩之间形成了。

午休之后,书院告示栏贴出了颠倒众生的孟老师授课的要求。

因为是远近闻名的病秧子,南溪也不敢太累着他,所以他不光是在大讲堂教授,讲堂后院的小楼单独辟给他住,不用见任何闲杂人,连学生数量都得控制。

书院老大,院长大人郑道远,朱笔一挥,圈出五十名幸运儿。

甫一张榜,告示栏前几人欢喜几人愁。

五十个人安静坐在大学堂,等待他们传说中的老师出题,若能拔得头筹,兴许能见到老师的真容也未可知。

虽然隔得远,仍能闻到幽雅的茶香自那纱帘后袅袅飘来,萦绕满室,清冽宜人。

“浊河水患,你们各自作一篇文章交上来,”帘后人咳嗽了几声,声音入耳是漫不经心的随意。

接着,仿似带了些笑意的加了一句,“南溪学子,名声在外,可不要给举荐你们的郑院长丢了脸。五十人中,文章最差的要重罚,望你们能用心写,切莫做垫底之人。”

浊河水患?凉月凝神思考,她时刻关注朝中大事,自然这么重大的事件不可能后知后觉,正好可借这个机会抒发胸臆。

她写下对治水的种种看法,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三章,自我一读,甚是满意,不足之处,再作了补充跟修改……

……“赵文睿,通过。”

坐于帘后的孟景容阅毕童子递过去的文章,含笑夸奖道,“你提到的治水方法很新颖,确是用了心的。”

“方时中,你的文章词句精妙,言简意赅,不错。”

眼看着同窗学子们先后递上写好的文章,多数都能得到几句肯定。

虽然见不到帘后人传说中的容颜,但是名冠帝京的孟公子着实给人留下春风化雨般的印象。

凉月低头恭敬地将写好的文章交予童子传递了上去。

“秦凉月,”帘后某人不加思索的轻笑道,“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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