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行 第二十七章 遇上方知有

作者 :

不通?凉月愕然抬起头,直直盯住帘子后的身影。

她渐渐涨红了脸,怒气犹然自心底而生。

“学生斗胆,请老师指正。”她说毕,咬住了唇角。

帘后某人再度轻笑了一声,仿若将她视为空气,径自跳过,沉着道:“下一个。”

周围学子纷纷把视线投至凉月身上,有困惑不解的,有幸灾乐祸的……一时间她成了整个大学堂的焦点。

直至评讲完最后一篇文章,孟景容才道:“先前说过,今日里垫底的学生,要重罚。”

五十双眼睛齐齐盯着讲坛,等待他说出那个惩戒。

“我自帝京,来的仓促,身边书童未曾跟来,秦凉月,罚你暂代书童一职。”

话一出口,满堂静默,接着便是学子们一片懊恼的哗然,这是重罚?

亏大了!早知道交个白卷上去了!悔大了!

凉月再一次体会早间山门口的待遇,这一次目标甚是明确,众矢之的,在利刃般的目光中,被凌迟一次再一次。

……凉月伫立在大殿中,看帘后的罪魁祸首蹁跹而来。

孟景容见她涨红了脸,气鼓鼓站在那里,俯,伸出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戳了戳,笑问道:“你觉得我人都已经来书院了,还会让你继续跟那几个男人住在一起么?”

凉月总算逮到个破绽,瞪他一眼,冷笑道:“是,我不能跟男人住一起,可以跟你住,你的意思是,你不是男人?”

……南溪书院告示栏,出了第二条公告:新生秦凉月,目无师长,出言不逊,替代书院童子,每日五更起,罚扫山门口,为期一个月。

早春日短,凉月心气不顺,憋着一股子郁闷劲儿在藏书楼熬了个通宵,看完整卷的《大秦洛帝传》,这书原是后世之人根据洛帝流传下来的故事拼凑而成的。

她秉烛夜读,得了真趣味,倒是看得欲罢不能,四更鼓敲过,方才想起今日里最重要的事便是去扫地。

春寒冻人,天还未亮,她呵着热气,团住双手交握,一路小跑去杂物房取笤帚跟竹簸箕。

未取到她要的东西,倒是收获了一堆小童子们仇视的目光。

“那人是谁啊?”

“还有谁,大名鼎鼎的秦凉月,混进孟公子教的小班,可能耐啦,作的文章倒数第一。”

凉月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明明是院长公示的五十人名单,几时成了她浑水模鱼的乐园。

“怎么回事儿?”

“你们不知道么?昨儿郑院长大发雷霆,听说是厨房送去的饭菜,尽数被孟公子退回来,原封未动。”

“他可好,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别给他笤帚,这么能干,自个儿做一把呗。”

凉月在虎视眈眈的眼光里郁郁的在杂物间门口吹着冷风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个小童子好心的递过来一把破了半截的竹笤帚。

杀气腾腾的站在山门口,拿着破笤帚,独自一个人对着石阶大力的扫扫扫,凉月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说的是她么?死也不信她那篇治水论居然会排到五十个人里头倒数第一。

可惜现在书院的天就是孟景容,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舆论一边儿的倒向他,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糟心的事儿等着她。

果不其然,才扫了没一会儿,学院管杂事的陈舍监就来了,一见她,气冲冲地道:“你居然在这里闲逛,孟公子不是罚了你做暂代书童么?昨儿居然不去他的住处伺候起居,倒跑去藏书楼看闲书。”

他哪个眼睛看见她在闲逛啊?凉月张了张嘴,握着破笤帚一个踉跄有申辩的冲动,想了想还是胸闷的闭上嘴。

扫完山门口,天色微亮,凉月奉命去大厨房端了早饭替某人送去,她拎着热腾腾的食盒,一路走至大学堂小楼的后院门口,眉目清秀的童子没好气的拦住了她。

“公子不见任何人,你请回吧。”

“我是来送饭食的。”

“凭你是谁,都不见。”

“我是,”凉月顶着两个黑眼圈,咬牙道,“我就是那个作文倒数第一的秦凉月,是公子亲点我做暂代书童的,你且放我进去吧。”

要是再进不去,再把饭菜原封送回,只怕一会儿来质问她的不是陈舍监,而是暴跳如雷的院长大人了。

“哦,是你?”童子带着些鄙夷地道,“昨儿该来的没来,这会儿才想起来么?”

他看了看凉月手中的食盒,面无表情地道:“你进去吧。”

……四方小院儿,苍翠青郁间环绕的小楼,院中生长的尽是翠竹,晨曦映照下却显得有些寂寥,皆因此处只住了景容一人的缘故。

青瓦白墙,门廊上端正挂着略有些陈旧的匾额“文澜楼”。

凉月一手还提着食盒,一手轻推开门,水墨字画的纱屏后,隐约可见床上倚靠着的身影。

素室静谧,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凉月的脚步如同行走飞檐的猫那般的轻,她绕过纱屏,将食盒小心的放在了木桌上,走近一小步,远远看着他。

孟景容阖着双眼倚靠在床头,呼吸轻浅,面色平静,只是眉心微微皱着,即使离得远,也能看到浓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方密密的暗影。

这般旷世绝伦的少年,得尽造物之宠,无怪乎他一颦一笑皆能牵动那么多人的悲喜。

宛若夜空明月般光华夺目,宛若皎皎天河间最灿烂的星辰,好似心湖梦境开出的一朵白莲。

这美谁能抵挡?又怎不叫人目眩神迷?

凉月的心,一点点沉沦下去,毫无抵抗力,她竭力挣扎着,要在这般的沉沦里寻到一线生机。

扇羽般密睫覆盖下的眸子突然睁开,景容目光投向她这边看了一眼。

凉月站在原地,难得的直视着他没有闪躲。

看到凉月的瞬间,孟景容的表情微微一滞,很快便又平静如水,他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复又闭上了双眼,声音听起来是轻描淡写的沉着:“来了?”

他不问她昨晚上哪儿去了,也没有问她这个时候是来做什么的。

接着,他淡淡的道:”若是不愿意暂代孟玄之职,你便回去吧。”

语气中透着难得的淡漠疏离,凉月怔住,察觉到他的异样,半晌才低语道:“没有不愿意,只是我始终不信那篇治水论居然会是垫底的。”

真是无语!孟景容伸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终于睁开眼转头正视她,沉静如水的墨瞳先是有些无奈,继而泛起了丝笑意。

他含笑看着她,想撑着再坐起来些,只略微动了动,疼痛便似波涛汹涌般侵袭了过来。

忍过一阵痛,他将胳膊按压在了月复间,用了点力气,打起精神,视线落到木桌上的食盒,道:“这次送的是什么?”

看凉月回身准备打开那食盒,他却柔声制止道:“不看了,我没有胃口,你带出去吃吧,吃完再交还厨房。”

凉月静静站着,秋水般的眸子凝视他,一动不动,心头堵得难受,她的手攥紧了一角衣裾,缓缓地道:“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孟景容立即抬起头,看着她:“嗯。”

“我跟他们不同,山门口候着的,还有这书院里的。”

“嗯。”景容眉间皱了皱,随即又恢复平整。

“我还是一样,不改来帝京的初衷。”她凉薄的笑了笑。

“知道。”

“我只想心无旁骛,顺利渡过在书院的日子。”

“嗯,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除了入仕途,我不想有别的羁绊,尤其是……儿女情长。”她艰难的顿了顿,吐出了最后四个字。

胸月复间的痛开始肆虐伴着一阵阵的头晕,景容不动声色地缓了一口气,听到这话不禁失笑,他嘴角微扬,意味深长的道:“你大清早的来,是为了说这个?”

“行,我知道了,”景容深吸了口气,用力压制住痛处,点点头道:“很好,我等着看秦公子平步青云,大显身手……施展抱负——隔壁的客房昨晚已收拾好了,你愿意的话今日里就搬过来住。”

他微微喘息了一声,苍白的唇动了动,语调平静慢悠悠的道:“顺便告知你一声……今日里停课,延迟到明儿再……开始,我想再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最后一句,已经是带了强撑的涩哑,一夜未眠,痛到此时,他已脸唇皆白,仍是不想也不愿吓到她。

……挣扎了多日,终于说出这番话,凉月理顺了自己复杂的情绪,一瞬间感觉如释重负。

是的,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但我若心动,便要做你的平视者,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仰视的感情!

推门出去的刹那,她的脚步坚定、轻松,甚至都没有再回眸看一眼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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