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行 第三十一章 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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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水势湍急,狂风大浪的泷江天险,一队人马不停蹄的飞驰在崇山峻岭中。

队伍核心的一人,黑发劲装,斜佩宝剑,气宇昂然。

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方浅浅的暗影,那刀削斧刻般的流畅线条便在俊朗中透出股子狠戾。

他双目如炬神情倨傲,冲身后冷若冰霜地问道:“还有几日能到北梁京城?”

“禀世子,还需两日便可到达。”

马儿驰纵如飞蹄下烟尘狂肆,疾卷起地上蔓草碎屑。

南越的太子宗凛沉默不语,眉眼间藏不住沉寂的森凉。

……这几日,凉月行走书院,同窗将她视作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好男色不稀奇,稀奇的是素以风雅闻名的南溪,竟出了秦凉月这般强上抢上的无耻之徒,对象还是孟景容,群众表示很震惊。

如此倒也清静,自打在藏书楼找出一本洛帝生平纪传,凉月食髓知味,接连在此搜寻所有跟洛帝有关的书籍。

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又找出几本。

凉月白天上课,夜晚则秉烛读书,越深入了解大秦的开国皇帝,越对他的兴趣加深,仿若登临险峰之巅,洞视八荒凌绝天下,一览众山小。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凉月每每掩卷,眉间一派豁达,跟江山社稷比起来,那点子闲人呱噪的劳心小事何足挂齿!

檀木书桌上宣纸平铺,凉月倒了清水在砚台里,拿起墨锭慢慢研磨,打算再临一张字。

静夜风清,烛火明亮,有淡雅墨香萦绕鼻端。

匍匐在她脚边昏昏欲睡的钱万两,有些不安分的睁大眼睛,轻轻拱了拱她的脚。

凉月倏地抬起头警惕的瞄了一眼窗外,原来是有飞鸟自园林中惊起。

她松了口气,低头接着看书。

烛火微动,刹那间纱窗外“嗖”地一声尖嚣飞进一把匕首,直直钉入桌面,溅起几片木屑,离凉月不过堪堪几寸。

事出突然,她惊出一声冷汗,飞快推开窗翻身出去,外面早没了人影。

那把匕首闪着银光,将一纸团钉在了桌上。

“近日书院恐有生变,多加小心。”

是警告,也是善意的提醒,凉月手握纸条,呆呆愣在那里,纸上的笔迹很熟悉,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室友,东六舍的宗祁。

只是,宗祁为何要在夜里用这种方式来送信,为什么不是大大方方的在藏书楼或者日里在学堂相遇时知会她。

他选这种方式,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南溪学子里定然潜有那股暗势力的耳目,宗祁行事稳妥,必然是再三斟酌后才下的决定。

不知道,将要来的这个变数会是什么?

院中草木葳蕤,气息夹杂春风拂面而来,凉月抿唇看着闲闲浮云掠过夜空,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却油然而生

凉月择席,辗转半宿,早起便迟了,梳洗完毕,正待出门,钱万两汪汪叫了两声,自门外进来。

凉月抱起它,看钱万两又是眨眼又是摇尾,虽说她没达到孟景容那般通晓它心意的地步,多少也看出了仿佛是有什么事要告诉她。

当然不会是好事,凉月一下楼,就看到厅堂又一次被小山状的东西堆满了。

她还没进去,几个丫鬟跟侍从大臂一挥将她拦在门外,只得透过木格花窗略带烦躁的朝里瞥了一眼。

咦?有女眷在。

确切的说,是个大美人儿。

光是远远看个背影,便觉得那女子窈窕娉婷,婀娜多姿,气质如兰,华艳逼人。

大美人身着一件水红色的衣裙,玉带缠着不盈一握的楚腰纤纤,观那红裙的质地分明是享誉京畿耗费大把银子常常也难求一匹的霞影纱,华丽夺目。

看着这架势,非富即贵。

南溪书院如同个和尚庙,一干学子都是清汤挂面,美人在堂,照耀着清寂的屋子都明亮几分。

何况,美人还不止一个,她边上的更是。

这一红一白的两人站在一块儿,看着还挺……般配,凉月不由得撇了撇嘴。

孟景容似是轻声跟那女子在交谈,他的感觉何其敏锐,眼神一瞥,便知道凉月来了。

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女子回眸娇声道:“你们还不快叫他进来。”

丫鬟侍从腾开路前有人在凉月耳边低语嘱咐了一句道:“千万记得给九公主行礼。”

凉月感激的看了那个出声的小丫鬟一眼,走近堂中便要跪下。

九公主笑着挽起她道:“你是南溪的学子?无需多礼。今日我微服上山,只为探望景容哥哥。”

微服?凉月想想堂外那乌压压的一大堆人,再瞧瞧她花朵似的华丽装扮,果真是微服!

她只好咧嘴笑笑。

抬头看清公主模样,面容如玉,气质如兰。口不点自红,眉不染自黛,果然是个不打折扣的美人,看着还有些面熟。

凉月退守一旁脑中瞬间灵光闪过,适才想起在赏梅诗会的时候曾经见过一面。

九公主视周遭一干人为空气,跟孟景容闲话几句,便关心起他的身体来,芙蓉面上红晕微染,她半是羞涩半是嗔怪地道:

“景容哥哥,虽说已经入春,可是山里冷,风又大,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凉月闻声,打个寒战,视线投向孟景容,目光胶着在他身上,看着那厚厚的白狐裘,身子颤了颤,再一次无声地咧嘴笑了,果真很单薄!

孟景容懒懒一笑,语气温柔且带了几分感激的道:“劳公主费心了,多谢。”

你丫还能再虚伪点儿么?虽说连早饭都没吃,凉月却觉得……好饱啊!

她沉默,时间慢慢流过,九公主已经说了一箩筐的话。

言之无物,入耳愈加乏味,凉月竭力忍着不敢露出一丝不耐的神情。

余光倾斜瞟一眼孟景容,他如沐春风的表情仿似定格在微笑里,凉月心中无比佩服的感叹一声。

兴许是察觉这根蜡烛杵在那边很碍眼,九公主美目流转冲着角落道:“你先下去,我还有事要跟景容哥哥说。”

再好不过,凉月欣喜,询问的目光对上孟景容。

他一成不变的笑意间多了些狡黠,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终是点了头。

她如释重负的全身而退。

……凉月走到思畅园边,瞧见有个身影正绕着湖边狂颠似的奔跑。

她怔怔看了一眼,那大团影子便奔了过来,是……魏生津。

“秦,秦兄啊,“魏生津上气不接下气道,”早,早啊。”

“你在这里做什么?”凉月诧异,“跑得这么急,何事?”

魏生津擦擦额头的汗,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他喘了口气道:“我家上官那日说的话,我回去想了几天,总算是想明白了,他叫我照镜子,其实是嫌弃我配不上他。”

那样一句话,还用想几天?凉月瞠目结舌。

“他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要为了他……变成……更好的人。”魏生津重重的点头,冲凉月笑笑摆手。

他眼中神采熠熠,兴奋且坚定地道,“我得……接着跑了。”

肥大的影子转瞬消失在长廊拐角处,凉月注视他的背影,只觉朝阳暖意融融,自言自语道:“为了他变成……更好的人。”

凉月的嘴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想不到魏生津,还真是个痴子啊。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晨起时,孟景容能看得到桌上预备好的早饭,凉月却不见踪影。

不需要去猜,也知道,她早出晚归是在躲他。

孟景容漫不经心地拿起小勺慢慢舀着碗中白粥送入口中,她要躲,就躲吧,反正也躲不久的。

只是有一点,天天都拿白粥搪塞他,真是不思进取!

就不能换个花样呢?孟景容深深地叹了口气,脚边的钱万两对着跟主人一样的食物兴致缺缺的叹了两口气。

他俩不知道的是,某人天生就少了这根筋,凉月尝试过好几种花样,什么百合粥、燕窝粥、胡桃粥可惜,还没有一次成功过呢。

其实,他俩应该庆幸文澜楼的厨房留到今天还没被她烧掉。

这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迹!

……皓月空凝碧,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凉月自藏书楼出门,绕过花径,走至松林间。

她手中捧着厚厚一摞书,原本可以留在藏书楼读个半夜,可惜她担心看得半夜睡着的话会耽误做某人的早饭。

好说歹说才让管事的应允她带回研读,明日里再还回去。

刚拐到一条僻静小路,毫无征兆,倏然一把银针袭来。

凉月的身体比她的大脑反应更快,迅即便侧身趋避,她目中寒光一闪,手臂一震,扔掉书便腾身追了出去。

黑衣人轻功殊绝,南溪的屋顶在他脚下如漫步闲庭。

他逃得快,凉月追得紧!

她的轻功是吃了无数苦锤炼的,在清音山一干弟子中首屈一指,连雅芙都不是她对手,可叹出山时被师傅封了七成功力,否则也不会追得这般辛苦。

凉月提气,拼了命追赶,她手中没有兵器,自是打算生擒这活口。

眼看着就要追上,黑衣人蓦然转身,径直往大学堂文澜楼的方向而去。

“不好!”凉月刹那惊呼出声,当子似被利剑击中般颤抖,骤起凛寒。

难道,刺客的目标是——孟景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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