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点亮了烛火,李从谦端坐在紫檀木椅之上,手边的香茶已经冷掉(千年泪69章节)。“咚,咚。”叩响房门的声音终是传来,他没有挪动半分,只是平静的开口:“请进。”
门缝投进的星光,霎时被烛火吞噬,李从益一脸清绝冷寂的走进屋子,手中仍旧持着那支玉箫,辨不出悲喜。
“九弟似乎料到我会来。”李从益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漠然疏离。
李从谦浅笑而答:“八哥平日温润内敛,可是今日的目光确是这样的冷寂,必然有太多的疑惑要来向我求证。”
李从益落身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将玉箫置于桌案上,“你既然对她表明了心迹,为何要伤她?我亦记得,那晚遍寻金陵而不得她之时,你竟要动用羽林军也只是为了护她安好。”
“八哥不是一直都对汐芸带有警觉之意,反对我与她的相交,今日怎会这般紧张汐芸?”李从谦淡淡的说着,一改平日的温润煦暖,声音冰冷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千年泪第六十九章撞破(2)内容)。
李从益没有作答,眸中带着墨霭,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间有一丝促狭。
“八哥不愿说,我亦不多问,我只求一件事。”李从谦静逸的说着,声音平波无澜,依旧是方才的冰冷。
“你说。”李从益抬眸,认真的聆听着。
“天下虽大,可是能容身之处却不多,她孤身一人,要如何避开那些刀锋剑影?将她留在金陵。”李从谦心中泛着苦涩,如今或许只有李从益能将这个女子留下。
“既是这般在乎,为何要在紫鹃这件事上做出不智之举?”李从益面上依旧没有多少情绪的波动,只是蓦然起身。
“八哥。”李从谦一声低唤,李从益行至房门口得身子忽而一滞,负手而立,冷冷的掷下一句:“我试着劝劝她,这玉箫还你。”
话落,李从益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
先前在碧水河畔只因无殇的相邀,李从谦走得太急,连方才借给他赏玩的玉箫都忘记了带走,他一心送萧,却遇上哭泣不止的汐芸,看着那个伤心欲绝的女子,李从益的心没来由的钝痛,她和李从谦的每一个细微末节他都看在眼里。
这两人是那样的合拍,李从谦更是一早便表明了心迹,为何要在紫鹃之事上这样伤她?
李从益的心陷入了迷惘,他对汐芸的留心已经远远超出了怜爱的范畴,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一忧伤何时那样清晰的占据了他的心?
自及冠那年他便遵从旨意迎娶了他的正妃,两人相敬如宾,也算是琴瑟和谐。可是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他们之间没有惊心动魄,只有恬淡如水的相守,他敬她,只因为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千年泪69章节)。
可是这个后周的亡国公主却让他生出了太多的异样,他的目光在不自觉间开始追逐,甚至还有了一种酸涩的感觉。是从何时开始,这个清丽明媚的女子让他生出了这些从未有过的悸动?
是今日的一曲琴音,是水榭内的那一次交集,还是汴京皇宫里的惊世之语,亦或是更早的那一声唤:“慕楚?”
今日汐芸的哭泣的确让他有些失了方寸,他也不知道为何看清来人是李从谦,他心中的震怒会达到一个骇人之境,他超乎寻常的做出不顾间隙的亲密之举,他也不明白今日是因为想要激一激李从谦,还是他只是本能的遵从了自己的心?
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子确实太过不寻常,超出了他对女子的认知,是以他才会忍不住去探寻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李从益呆立在院中,久久想不分明。
翌日,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昨夜还是星光璀璨,今日却诡异的变了天。
无殇在李从谦的厢房内,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雅致而不可攀附的男子,经过昨夜,他浸满悲伤的眼眸恢复了一贯的静逸高远,他的身影显得清冷孤绝,声音平淡无波,“汐芸撞见是偶然,无殇兄不必介怀,从谦答应无殇兄之事依旧算数,只要不触及南唐利益,我定会全力相助。只是,蜀中只怕风雨飘摇之日已不远,无殇兄内忧外患,还望仔细斟酌从谦许你的诺言要用在何处。”
他果然早已知晓了无殇的身份,汐芸站在回廊边上,身上有些氲氤之气,头发和眼睫有些润泽,她并非要偷听屋内的谈话,只是她经过一夜的沉思,直到东方升起第一丝光亮,她理清了所有的思绪。
此去经年,她和李从谦之间只怕就此陌路,可是承过太多他的恩情,汐芸还是忍不住要提醒这个男子,无殇绝非等闲之人。
照现在的情势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李从谦的话里行间无不透着对无殇身份的洞悉,为什么她的心再一次像是被无底的深渊所吞噬,那样怅然若失?
昨日鸣萧之人是李从益,她固然欣喜,仿佛是上天注定一般,她曾默默许下的誓言,竟然是由一个和江慕楚有着相同容颜的男子来完成,她如今可以彻底将自己的心释放出来(千年泪第六十九章撞破(2)内容)。
她曾立誓,若是有谁能与她琴箫合奏,那个男子将是她此生托付之人,她曾经笃定的认为那个人是江慕楚,可是却是在穿越了千年才得以寻到。
她不是应该欢欣愉悦吗?为何此刻她的心却生出了异样,是为李从谦吗?这个男子何时在她心中有了一个无法磨灭的位置?
“不。”汐芸在心底呢喃,一定是因为痛失紫鹃,她才会莫名的惆怅,才会有止不住的悲伤。
扯了扯唇角,敛去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汐芸挂上浅不可查的飘渺笑意,她深吸了口气,轻轻地叩响房门,尽管早已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可是在看到李从谦那张风神秀彻的面容后,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汐芸。”李从谦的眸子迸出辉光,不可置信的唤着眼前的女子,声音虽有些沙哑,可是柔软得足以融化人心,仍旧好听异常。
“我来找无殇兄。”汐芸别开眼,尽量不看李从谦的面容,听到汐芸提及自己的名字,无殇虽有疑惑,却立刻转身出来:“郭姑娘找无殇何事?”
“不知无殇兄何时起行,我想跟你回蜀中去祭拜紫鹃。”虽是不喜无殇,可是也只有他才知道紫鹃长眠之地的位置,是以汐芸放下成见请无殇带她一同上路。
“不可。”李从谦高声而道,声音中充斥着紧张。
汐芸不怒反笑,“九王子现在有何立场说出这话?汐芸不是九王子的奴婢侍从,也不是一个仍人操控没有心的玩偶,我要去哪里无需九王子同意(千年泪第六十九章撞破(2)内容)。”
李从谦紧咬唇齿,手指嵌入掌心,像是要戳破血肉,他一脸的墨霭之色,“我陪你前去。”
“你竟然还能坦然的去面对紫鹃吗?站在她的坟前,九王子难道不觉得心虚吗?”。汐芸的话句句不饶人,像是尖锐的利刺一样,扎在李从谦的心间上,李从谦的胸口隐隐作痛,不知道是无情的话语刺伤了他,还是胸口本就有些异样。
李从谦很好的隐藏了眸中一闪即逝的痛楚,依旧轻柔说道:“我怎能让你一人前去?”
“我会陪汐芸姑娘到蜀中。”李从益撑着一把竹伞自雨中缓步而来,空气霎时凝滞,此言一出,李从谦险些不稳,不着痕迹的扶住门栏,偏偏唇边却挂上了无懈可击的雅致笑容,“有八哥作陪我便放心了。”
急速转过身子,不让众人发现他的惊痛,轻声道了句,“昨夜未睡好,从谦有些不适,不便作陪了,各位请便。”
虽然李从谦早已明白经过昨夜汐芸和李从益之间起了变化,他和这个女子越走越远,可是今日看到这一幕,心还是会不由的疼痛,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不想他也是一个平凡的男人,终究抵不过蚀骨之痛。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留下三人站在门外各怀心事,无殇微眯着眼打量着那对男女,李从谦转身的刹那,他分明在汐芸的眼中看见关切和疼痛,那样的一对璧人,何时走到了这个地步?
一切都因紫鹃这个女子以身为饵开始。他忆起那个为他舍身的女子,在心底呢喃:“云扬绝不会无故放任紫鹃的生死。”
欲说些什么,却终是咽回口中,“郭姑娘,明日我们便起行吧。”丢下这句话,无殇叹着离开。只留下汐芸和李从益相对站在回廊上,看着满天飞洒的风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