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晃,马车停下了。
“主人!”蒯萱在车外轻唤。
五哥抬眸看了眼窗外,淡淡道:“何事?”
“前方十里处有强匪,人数三到五千,由官道而来!”
五哥俊眉微拧,慵懒惑人的眼眸瞬间已是冰冷肃杀。稍事片刻,薄唇扬起,犹如无声划过的利刃:“换道!”起身出了马车。
芜菲对突如其来的劫匪有些纳闷,地震过后,闻风而至的人行动真是迅速,这国难财看来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消受的。不过,兴元府遭受的地震破坏不是很严重,守卫驻防必定井然有序,如此明目张胆的,哪里就能占得便宜。他们究竟是要去哪里发财?难道敢去巫县?那可是震中,而且余震不断……
对于匪徒,芜菲有些纠结,电视里经常上演盗贼的亦正亦邪,自己也很是好奇,如果,他们彼此能以和谐的方式见面,双方握手相交,微笑礼貌:“你好,我是官兵!”、“你好,我是悍匪!”,哈!那倒不失现场观摩一下。
撩起车帘,芜菲看到五哥策马在前,与侍卫交谈着什么,蒯萱则纵马在侧。
环首四顾,官道两旁绿树成荫,小野菊点缀其间,或白或黄,大片大片浓浓浅浅的颜色盛放在晨曦中,空空的心温暖了,悄无声息的绵软钻入,陶醉、钟爱瞬间成型,芜菲觉得自己爱上了这片干净清新的土地。以前听人说:人生只有三天,活在昨天的人迷惑,活在明天的人等待,活在今天的人最踏实!此时此刻的踏实,让芜菲突有所获地解开了时空心结,活在今天真好!
碧荷见芜菲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笑,有些奇怪,便由马上俯身唤她:“小姐!小姐!”
芜菲回过神来,看到碧荷在马上尤其英姿飒爽,不由笑道:“碧荷今日好威风帅气,倒把我一人丢车上了。”
碧荷朝前呶呶嘴,小声说道:“小姐昏倒之后,主人就把你抱到他的车上了,再借碧荷十个脑袋,也不敢坐在主人的车里去!”
话虽小声,在旁的心荷清荷她们也听到了,在马上朝芜菲笑了笑。
芜菲的脸在朝霞里红了,斜了碧荷一眼,问道:“那我们是昨晚离开馥桂苑的吗?”。
“嗯,主人怕再生祸端,所以连夜出了兴元府的地界,看来神女的话还真是灵验呢,兴元府只是晃了几次,咱们馥桂苑只倒了几处墙角和假山,其它还是好好的呢。”碧荷说着说着,又想起自己在馥桂苑里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窘迫起来,不好意思地朝芜菲扁了扁嘴。
蒯萱策马来了车前,对芜菲礼貌问道:“小姐可是在马车里不舒服?”
芜菲见她把往日姑娘的称呼换成了小姐,知她对自己生分了起来,笑了笑道:“多谢主事关照,今日倒不觉得晕。”
芜菲晕车,那是在场人尽皆知的事,但是璟对她的关心照顾同样人尽皆知。蒯萱身为一个主事,哪敢遑论主子是非,此时待芜菲也是丝毫不敢懈怠。
自身后取下一顶四面黑色垂纱的离帽,蒯萱在马上欠身向芜菲行礼:“请小姐戴好这顶离帽,主人担心小姐久坐车外受不了沙尘寒风!”目光淡淡扫过芜菲的脸庞,递过手中垂纱离帽。
芜菲抿唇看了她一眼,接过帽儿戴在头上,此时五哥刚好回首,淡淡扫过,眼底清冷未见丝毫情绪。
这一路浅翠轻碧,万山迤逦,阳光暖暖照在身上,芜菲心情畅快起来,轻声地哼唱起了歌儿:
“心跳乱了节奏,梦也不再有,爱是个绝对承诺,不说,撑到一千年以后,放任无奈,淹没尘埃,我在废墟之中守着你走来;我的泪光,承载不了我,所有一切你要的爱。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无法深情牵着你的手,亲吻着你额头。别等到一千年以后,所有人都已忘了我,那是红色黄昏的沙漠,能有谁,解开刹那千年的寂寞……”
缠绵悱恻的歌声荡气回肠,让人感觉心上薄薄软软的落了一层又一层缱绻离愁,丝丝缕缕皆沦陷在了忧伤而不能自拔的千年之恋里。
五哥看了眼车辕上的淡紫身影,心里温馨莫名。清冷的秋景里,那抹身影仿佛最鲜活蓬勃的春日,温暖了寂寞萧索的晚秋,温暖了歌声带来的淡淡忧伤与轻愁。
“咭咭咭……,小曲儿唱得真是好听!”嘶哑难听的声音,似乎被掐了喉咙所发,叫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百来人的队伍不见半分慌乱,拨转马头,迅速成圈。
五哥冷冷视着侧前方,清寒无垠的眼里仿佛倒映着整个山林翠碧,在刚刚爬升的日头里凉气生生。
“咭咭……好冷好冷!这么些美人小心冻着了,不如都跟老子回去钻暖被窝!”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无形尖锥般,扎进每个人的耳朵深处。所有人都不为之所动,可怜芜菲全无内力,再一次成为众人中无辜昏倒的那个。
五哥眼神一动,碧荷已飞身落至车辕,抱起芜菲入了马车。
“咭咭,唱小曲的美人昏倒了啊?可惜可惜,咭咭咭咭……”怪笑倏而一转,尖锐刺耳的哨声紧随而来:“嘀!……嘀!……”
众人耳中听见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腥臭味随风荡来,薰人欲吐。
五哥身侧一名玄衣侍卫腾身直扑侧方大树。
人未及,剑已动,惊鸿一闪,整个树冠齐齐斩落。一团绿色的球状影子疾若闪电掠过,瞬间已去十丈开外。侍卫在空中灵巧折身,中指一屈,一道暗劲袭向绿影身后,“啵”的一声,一条绿色蛇儿被横空腰斩。
“咦,想不到智若禅师的门下也会任人驱使!”怪声里透着惊讶,随即哨声立起,较之先前更如魔音穿耳。悉悉索索之声已近到身前,密密麻麻,竟都是蛇虫鼠类。腥风阵阵,闻之胸中翻滚,此刻,井然有序的呈圆形环伺四处,触目惊心地同众人对视着。
五哥端坐马上,浑身散发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凛冽,冷寂的目光投在正和侍卫腾、挪、闪躲,却仍有余力吹哨驾御蛇虫的绿色身影之上。手起轻挥,立有十名玄衣侍卫分十个方向掷出一物,“扑哧”一响,淡淡黄色烟尘弥漫,那些蛇虫鼠类竟然齐唰刷地后退七八米,任那哨声再尖锐也不敢上前。
“咭咭咭……,真是大开眼界,想不到这百十来人中竟是卧虎藏龙!老子真是时来运背!”绿色身影避开侍卫的凌空一指,翻身落于成千上百的蛇虫之中。
万虫蠕动里,戴着玩偶面具的绿衣人身形挺拔,神光闪烁的双眸掠过马上诸人,而后稳稳落在五哥身上。观察半响,咭咭怪笑:“阁下好风采好本事!竟然收笼此等能人异士于座下,老子真是佩服的紧!”
五哥握住缰绳的手臂微微一带,马儿越过众人,站在绿衣人的前方。漫天黄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那寂寂清冷的目光却似冰凌丛生的极寒之地,绿衣人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哼笑二声,倒不再出言不逊。
“呵呵,今日只想向阁下借样东西,不知允否?”
刚刚与绿衣人缠斗的玄衣侍卫带马上前,立在五哥身后沉声呵斥:“似你这等利欲熏心的蛇虫鼠辈,有何资格同我家主人言借!”
绿衣人哇哇怪叫,怒道:“小子!你别以为仗着智若禅师的名头,老子就会怕了你!老子好歹也是闻名遐迩的……”
“百毒瘟君金浪!”璟冷冷出声。
绿衣人金浪一怔,随即点头:“不错,正是在下!既如此明人面前不说暗语,想向阁下借一方凤印,可否?”
五哥冷眸如电,直视金浪:“既知凤印,当知我是谁!何人敢言借?”
金浪干笑道:“在下乃是江湖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阁下前路已被瘴气瘟毒所阻,而后又有四千强匪,敢问阁下,凤印与性命,孰轻孰重?”
五哥身旁侍卫双目一瞪,怒极:“亏你这小人还是名门之后,竟如此是非不分,真是枉费你祖辈心血!”
金浪流光四射的眼眸微眯,自面具下响起与刚才怪声截然不同的清亮嗓音:“老子的祖辈干你屁事!你有本事就不用做人走狗!”
侍卫手臂一动,长剑出鞘。
五哥回眸一扫,喝道:“沉鱼,退下!”
沉鱼按下满腔怒火,勒马归队。蒯萱睨了他一眼,右手松了缰绳做了个手势,沉鱼眼底精光一闪,未置一词。
五哥对眼前的金浪视如未见,缰绳一带马首,眸底生寒:“尽管放马过来!”
金浪愣在原地,神采无双的眼中拂过深究。
眼前,白衣胜雪、傲气凌人的五哥飞身下马,入了马车,对金浪以及即将临近的悍匪丝毫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