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都城,背靠巍峨雄伟的龙鳞山,面向浩淼霓江,地势开阔平坦,遍布其中的官道以八纵八横的格局分布。
皇宫处于首位,座北朝南,象征着皇室至尊的权威。自二纵二横的正中开始浩荡延绵至龙鳞山山腰,而其他皇家贵胄的府邸则在三纵三横之内,其次是一至二品的大臣居于四纵,三至五品的则在五纵,六纵全是书香门第、商贾富户,七纵为中等人家,而八纵八横以外才是普通百姓居住之所,等级制度非常严谨。
璟王府是个异类,在皇宫左侧一纵一横的范围之内,延绵府邸接壤于龙鳞山脚下,磅礴气势,恢弘浩荡,只稍稍次于居中的皇城。
站在庞大的古建筑群前,芜菲惊得半天合不拢下巴。
不论长安城还是紫禁城,谁都没有如此宏伟的规模,可在历朝历代的文献里,完全没有丁点文昌王朝的记载,历时一千四百多年的长安城犹在屹立,单单这片浩瀚庞大、更形辉煌的建筑在千年之后,竟然没落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芜菲抑住心底的震撼,敬仰地看着璟王府气势雄伟的正门,低声询问:“文昌王朝至今有多少年了?”
金浪忍不住在她头上又敲了一记,好笑道:“小姐啊,听闻你成日在书斋,看的都什么书啊?王朝至今有多少年了都不知道?现在是文昌琮帝八百六十一年,今日是九月十一!”
“哦,还真有八百多年了!”芜菲缩缩脖子,却没躲开那记敲山震虎,讪笑道:“我不敢确定,虚心向你求证一下而已。”
一抬头,沉鱼和崔风已从旁边低矮一些的门入了王府,芜菲赶紧跟了上去,看这璟王府八爪螃蟹般的纵横架势,自己这个在故宫里几次迷路的路盲,估计是万万走不出道道的。
一路穿廊过阁,分花拂柳,芜菲彻底迷失了方向,倒也能自得其乐,干脆张大眼睛做了观光客。
终于,沉鱼和崔风停在了一处遍种银杏的轻缓斜坡,远远对着林中雅致清静的小院,躬身抱拳:“王爷,小姐来了。”
静候半响未见回答,沉鱼和崔风二人却一直保持着原来那个姿势岿然不动。
芜菲正感纳闷,金浪却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捉狭笑道:“传音入密还搞得这样神气活现!”
沉鱼目无表情地看了金浪一眼,对芜菲和颜说道:“主人请小姐进去。”
金浪一把拉住芜菲的手臂,嘴角一扬:“一起去。”
“哼,这地方没有王爷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崔风看着金浪,飙射的怒火似乎要把他从头到脚,烧得头发丝也不剩一根似的。
看着眼前这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场景,芜菲憋住了笑。
崔风始终咽不下金浪从他手中掳人的那口气,不过倒是个表里如一的血性汉子,眼下与金浪倒也不会有冲突。
沉鱼默不作声地走到金浪拉住芜菲手臂的中间,对芜菲说了声:“小姐请!”也没看金浪,从他拉着芜菲手臂那儿,硬是强行穿过。
金浪看着霍然空却的手掌,面色倏然一沉,耳畔突然有人传音入密,眼眸既惊又怒的闪了闪,握紧手掌,终是站在了原地。
把芜菲领到小院门口,沉鱼止了脚步,不再往前半步,示意芜菲自己进去。
“轩风苑”
名字甚是雅致,题字也是隽永古朴,引得芜菲对这豪门大院里无人敢越足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静谧雅致的小院与外面那等磅礴贵气全然月兑离了开来。
走在淡淡霞光里,耳畔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鸣啾,眼前尽是金色小扇一样,在风中舞得哗哗作响的银杏叶儿。空气清新,芜菲呼吸得肺部都在隐隐生痛,不知不觉放缓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片宁静舒远。
“过来。”
依旧清冷温润、犹如沉沉琴弦拨动的声音,陡然添了不易察觉的温和。
芜菲忍不住笑了,此时此刻,此景此声,还真是这院子里缺一不可的绝佳景致。
顺着白石小径,绕过竹亭,豁然开朗的眼前一片金黄舞动、叶鸣盈耳的银杏。
林间一道俊逸身形负手而立,柔软洁白的袍角在翻飞的叶片里卷起落下。
不论站在哪里,哪里便是风景的气场,狠狠撞击着芜菲的心狂跳了几下。
足以乱世的男人!
芜菲吐了下舌头,几步走到萧兮璟身边,仰首笑望着他:“五哥!”
看着巧笑俏兮站在身侧的女子,多日躁动不宁的心绪忽然就风平浪静了,唇角有了浅浅笑意,萧兮璟淡淡道:“过得不错。”
芜菲放松地深呼吸了几下,嘴角翘起,笑道:“嗯,我与金浪的小师妹长得一模一样,他把我当成那个丢失多年的人了,可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不知道自己是与不是。”
这些话在与金浪来邺都的路上就已商量好的,芜菲只管说自己不记得了,其它则由金浪负责说法,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她也不想自己闻所未闻的借尸还魂让人凭空猜疑,妖怪可不是好当的!不过其他的事情倒是不想过分瞒他,撒一个谎,就要撒一百个谎去弥补,芜菲不想做这么累的事情,更何况自己对“冰山”五哥一直感觉不错,有时会有淡淡的期盼。
静静听着芜菲抑扬顿挫的叙说,萧兮璟浅浅的笑意自始至终挂在微微扬起的唇边,待到芜菲如释重负地说完,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时,淡然问道:“累了?”
芜菲摇摇头,弯起皎洁若月的大眼睛看着随风舞动的叶片,感叹:“好美的银杏!我在这院里给五哥做个看门的可好?”
“银杏?”萧兮璟幽深的眼中露出一抹赞许,“倒是比鸭脚这名好听许多。”
芜菲俯身拾起一片叶儿,俏皮地扇着自己的鼻尖,朗朗道:“鹅毛赠千里,所以重其人;鸭脚虽百个,得之试可珍。在我的家乡,鸭脚就叫银杏,它是植物界里的活化石,在这世间存活几亿年了,结的种子就叫白果,营养价值非常高,没想到五哥这里种了满满一山坡!”
萧兮璟缓缓问:“你的家乡在哪里?”
芜菲怔了怔,觉得自己前言不搭后语,刚刚还说失忆,转眼又露出了马脚。只得摇摇头,怅然说道:“不记得了,偶然会想起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认真了,又记不起。”
萧兮璟没再追问她,点点头道:“看门就免了,从今日起,你就做这个院子的主人吧,把它改名叫银杏苑好了。”略一侧首,看到她惊讶张大的眼眸,不由失笑。
芜菲无意识地点点头,眼里全是他惊心动魄、颠倒众生的盈盈浅笑。
看着她呆头呆脑的模样,萧兮璟摇摇头:“我已吩咐碧荷与新荷来此,那碧荷丫头成日记挂着你,见你来了定是高兴得不行,我去见见金浪。”
芜菲听到“金浪”二字回过神来,“五哥,不要难为他好吗?来邺都的这一路,他都在尽心照顾我。”
“好。”
简单明了的答复,芜菲心底的大石却在顷刻间落了地,不明所以地相信他,相信此刻这个褪尽冬天的冰冷,已然走到春天的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