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总管,你想造反了吗?”忽然,任灿玥淡淡的一声,两名心层武护的剑也同时被震得月兑手,射进地表,晃立厅中!
“袁小倪,城主任你为三总管,让你立身古城,是让你知道感恩,不是违背命令!”一旁已退下楼主之位的曾老,开口严声斥喝。
虽对任灿玥的领导风格看不惯,但违反主从之事,几个老楼主是不能容许的!
“是小倪冒犯,只想请城主开恩,饶此女一命;带她进古洲的是我,安置她的也是我,她并没有违背城主当初说的话,请城主明察。”袁小倪再次跪下,敛首恳求。
“三总管!事已至此,你不用再为我扛罪。”清姐也跪到她身边,哽声道:“得你照顾至今,我已满足……”
曾经她对这个人世绝望得只想自绝生命,袁小倪适时给她的援手,让她有了希望和温暖。
“城主,三总管的行为虽有失当,还请您……”
“闭上你们几个老家伙的嘴,成天大道理、制度、传统,这些迂腐祭祖时可以跟着经文诵个够,现在全部退下!”其中一名老城主才开口,已被任灿玥给喝住。
“城主……”
在任灿玥一记厉眸中,七人退下。
“牟老说过,你的武骨和对武学的悟力,带有先天的传承,另一半来自后天的韧性,你果然如牟老所言,拥有令人惊讶的成长!”
任灿玥起身步下石阶,来到她眼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颚,那高傲的身形,纡尊降贵般睥睨。
“先天传承,呵呵……本城主倒真是想知道,这先天传承来自何人?能磨得你如此坚韧,还有,如此狡猾无情。”
狡猾无情?是说她吗?任灿玥的话带着让她不明所以的错愕。
袁小倪眸子一颤,这些话是陷阱吗?要从她身上套出什么吗?那双端详的眼,有些复杂的眸芒,像渴望从她眼中看到什么,她不明白?
小时候当她知道心目中的“灿玥哥哥”已经变了之后,对上他的眼,只需要勇气,她也办到了。
但曾几何时,对上他的眼,心跳好像瞬间被什么缚住般,让她连呼吸都难受,那双瞳底纠结着太多她难以明白的情绪。
“城主之言,小倪不知自己来历,一切成就皆为牟老尽心教导,以让我能尽一份心力,回报古城收留。”
“你的刀法中似藏着剑招,三总管,你该没忘记,在古城,你不配用剑吧!”
像在她眼中搜寻不到想要的,任灿玥放掉握住她下颚的手。
“还是牟老违背了本城主的命令。”
“牟老教导,小倪所习只有刀法,不知城主所指!”
“连本城主亲口逐出古洲的人都敢安置,三总管,你的话我该相信几分?”任灿玥眸中转沉,又恢复了那戏谵的嘲讽。
“收留于雪菱,全因为她是小少爷的生母,请……城主看在小少爷的面上,对其母网开一面。”
任灿玥对这个侄儿不但亲自教导剑术,也督促他的学习,看得出他对这个侄儿虽严格却是疼爱有加,袁小倪只希望此点能打动他。
“于雪菱只是个思子过度的母亲,过度的悲恸和岁月已让她形容枯槁,原对人世已无可恋,只为见子才苟活于世,或许这份思子亲情让您厌烦,但是母子天性,亲情的思念是无法割舍的。”
任灿玥没有太多的回应,袁小倪像下了什么决心般,没有允许下,再次抬首直言道:“就如同……城主夫人的逝去,让城主因悲痛而有许多世人无法接受的言行般。”
“三总管,敢当着我的面提起此事,可见你有相当的决心,可以,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任灿玥一副愿意大发善心般。“讲出当年是谁要你把毒粥拿给兰兰,我不但放过于雪菱,还让她继续待在你的庄院内,甚至一段时间就安排让她见儿子,只要你说出当年是谁对兰兰下毒?”
袁小倪一震!“是小倪愧对城主、愧对城主夫人!”
“你能体谅一个母亲思子的心,却不能体谅我思妻想找出凶手的心。”
“对城主夫人之死,小倪万死难辞,童年之事实难忆起,让城主至今无法重惩凶手,如能赎罪,任何代价,我皆愿付!”
“好一句实难忆起,你只忘了此事吗?”他狞光一横,以指责的神态道:“你有过另一次机会,但是你总是忘记我最在乎的事,连着二次毁掉本城主心中的希望,三总管,你简直不可饶恕!”
“二次?”
她的反应让任灿玥更添沉郁,愤然拂袖。“三总管,你忘的事,太多了!”
面对这话中有话的愤怒,袁小倪困惑,正要再开口恳求,任灿玥的声已又再次传来。
“本城主可以再给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活,就看此女的运气了。”
袁小倪戒意升起,因为那明明怒恨高炽,却又悠扯笑意的面容,透出的是让人一寒的胆战。
他对她有恨,她不讶异,但那睥睨的双目中,却不似以前他所展露的纯粹恨意,而是一种她难以理解的情绪,好像掌握不住什么而躁怒!
她曾见过他这样的神态,就在他得知谷蕙兰要嫁给大公子时,但此刻他所露出的是更炽烈的翻腾,究竟为何?
才意识到他眼中那一掠而过的精芒,一股锋锐已朝清姐而去,袁小倪想也不想的扑身挡在清姐身前,剑气贯过她的肩,剑威的气劲让她几乎撞在清姐身上!
清姐和任双双都来不及反应,第二道剑气流光再从任灿玥剑指而出,袁小倪忽地明白他的意图,手中的长刀才起动作,但这连眨眼都不及的瞬间,剑气流光擦过不及挡下的刀身边缘,精准的从袁小倪被第一道剑锋贯穿的肩,第二道锋锐再次穿划而过——
一声惨叫来自清姐口中,没有任何武学底子的清姐,被从袁小倪身上贯划来的剑气余威击飞出厅外!
“清姐!”袁小倪负伤来到清姐身边。
看到剑气划过她的手臂,那未及全挡的刀身让锐芒偏了准头,否则只怕清姐要受剑气贯穿胸口的可能,以她毫无内力可言,只怕中了任灿玥的剑气,是很难活下!
“三总管!”袁小倪剧咳几声,清姐反过来扶着单膝瘫跪地的她!
连二道剑气贯穿,剧痛此时才在肩膀迅散开,袁小倪咬紧牙关,忍住剑气入体的翻腾血气。
他的剑气向来带有焰力的烧灼,初时有热感,之后带着撕裂的痛楚,小时候经历,年幼无武学基础的她几乎撑不住!
任灿玥早就知道她会出身挡下,这二道剑气的结果更在他意料中,与其说他有意杀清姐,不如说,他有意借这二道剑气,泄恨的严惩她!
“我没事!”袁小倪拉住清姐的手,以仅止于她听到的微弱声道:“古洲外,东方十里。”
默契让清姐瞬间领会她的言下之意,默然垂泪。
“城主……蒙您不杀,此女尚存,还请您……开恩。”忍着痛楚,袁小倪朝任灿玥敛首道。
“不杀,那就再来一道剑气如何?”任灿玥冷笑的走往厅外。
“小倪!”任双双赶紧跑来拉住兄长的手,恳求着,“哥哥,求求你不要再伤害小倪!”
任灿玥甩开妹妹拉来的手。
“本城主会饶于雪菱一命,但是只要她敢再踏进朝岚古洲,任你袁小倪为她挡下百招,她也非死不可。”他严声下令,“来人,将于雪菱交给二总管,由他监看,确定此女离开古洲!”
二名心层武护,架住清姐要离开古庄!
“清姐……”
清姐看着她,双眼满是感激、哀伤与不舍,袁小倪只能无力的看着她被武护带离,此时在体内翻腾的剑气忍抑不住般,激咳出血,鲜血从唇边淌下。
“小时候不吭一声,长大依然不变。”任灿玥已来到她眼前,再次伸手抬起她的下颚,欣赏似的端详。
“就是这样的神态,双眼盛满痛苦,痛苦到几乎要溢出来,这神态真是令人着迷,也许看到你的眼泪,本城主会大发慈悲,让你的清姐回来。”
“一滴泪都不要在让你痛苦的人和事眼前流下,那只会让自己的勇气和决心随着你的泪都失去。”
痛苦怔恍的眼,迎上那傲俯的神态;一时间,她像不知该有何反应,只是空洞的回望,鲜血再次从唇角溢涌出,染上了他握在下颚的手,渐渐的,他眼中的笑谵逸去。
她不知道为何他眼中也出现痛楚,是自己的眼倒映在他眼瞳内了?袁小倪分不清,因为眼前一阵模糊,体内泛出一种感受,快要打败她撑起的坚强!
不,她不能在此刻脆弱,不能在此时失去坚强,她和母亲有三个承诺,在承诺完成前,她不能倒!
她需要勇气,需要更大的决心来支撑自己对母亲的承诺,她的泪,不能流!
咬紧牙关,缓缓退开身躯,退开他伸手的箝握,维持着那单膝跪地的敛首,任由鲜血滴落地上,让站在她眼前的人握紧沾血的掌。
“谢城主的开恩,今天的教悔,小倪会谨记。”
“你退下吧!”任灿玥背过身道。
“是。”擦拭掉唇边的血,身形虽还有些不稳,但她力撑住就要离开。
“小倪,我扶你出去!”任双双冲过来,后者却恭敬的退离她伸来的手。
“大小姐,希望……这一切你满意了。”她相当卑微的,以下人之态敛首。
“我……”任双双捂着唇,以往她再怎么任性,从不曾见小倪用出如此疏离的眼神。
转身踏出时,袁小倪双膝一软差点要瘫跪下去,身后的力量伸往她,察觉到靠近的气息,她猛然回身,浑身僵硬的看着任灿玥伸出的双臂。
“小倪!”远方传来大喊的声。
“楚……公子!”来人的声,让袁小倪警戒的神态一松,露出安心,楚千梦和一起长大的古庄玩伴一样,是不会伤害她的。
看着她神态的转变,任灿玥的眉目暗暗阴狞起。
“我明天要往南方走一趟,去你的庄院打招呼,下人说你到古庄来了。”楚千梦随即看到她负伤的肩,惊问:“你受伤了?发生什么事?”
他扶住她,这才发现在她身后不远的任灿玥。
“任城主?”
“楚公子每回来古洲,对探访三总管的庄院多过古城或古庄,真是热心。”任灿玥冷眼问。
“确实是,与三总管有童年的玩伴情谊,三总管的小庄院又位在古洲出入的方向,便利上自是多了几回探访。”楚千梦平静以应。
“小倪先告退了。”她朝任灿玥再次敛首,一边却是握紧楚千梦扶来的臂膀。
她的身份不能在众人眼前开口请楚千梦这个“大小姐未来夫婿”帮忙,但手势透出的恳求已让来人明了。
“我送你回去吧!”忍下心疼情绪,楚千梦扶着她。
“谢谢楚公子。”
这头的任双双没有任何报复快意,只有难受,从来没有这种报复成功后,自己却是想大哭的难受,她跑出厅内。
任灿玥目光险峻的盯着两人远去的身形,面庞紧绷。
袁小倪再醒来时,窗外月色昏茫,细雨漫飘。
“三总管!”
小梅一见主子要坐起,赶忙替她拿外衣披上。
“向姑娘来消息了吗?”
“这……”她犹豫着该不该在此时说。
“发生什么事了?”
“入夜时,向姑娘已派人送来消息,她安排在古洲外的人没……没接到清姐!”
“什么?”袁小倪大惊!
“刚才和二总管手下的武护打听,才知道清姐一离开古洲,几个蒙面黑衣人出现,将清姐带走!”
“蒙面黑衣人?”清姐无依无靠,更不是江湖人,怎么会有黑衣蒙面人来劫人!
“命人备马!”袁小倪忍着肩伤跳下床。
“三总管,大夫说过,你的肩伤要静养,外边夜黑风寒还下着雨,你在这等消息吧!”
“清姐生死不明,不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哪能静养得了,快叫人备马。”
朦胧暗夜,雨雾罩洒林间,古洲交界处,无数的火把来来回回巡视。
游笙桦正在听取每一队武护出去追查回来的情形,听到远方传来的马蹄声时。
看到雨雾中策马而来的人竟是袁小倪!
“告诉我于雪菱的事!”一下马,袁小倪朝他问着。
“我说三总管,你这种德行,不如别来吧!”随便系件披风,一张异样苍白的脸色,早已听闻白日之事的游笙桦没好气。“你不把脸面、模样当回事,但是我当,你像个古城总管该有的样子吗?”
“告诉我……找到人了没,还是有什么线索?”袁小倪不理他的嘲弄,只是逼到他眼前追问。
游笙桦一怔,细雨淡雾漂染上她的发和脸,她随手拨开湿乱的发,那张脸平日有这样清秀吗?眉目透出的清灵,过度逼近的面容,都让他有些不自在的虚咳几声。
“目前找不到人,但是真有什么不测,尸体也可能是在古洲之外,目前没消息。”
“尸体?”袁小倪神色一变,身形踉跄了一下。
“袁小倪……”游笙桦才要伸手,就见她强撑定身形,有些难受般的揉着额际,模样是不曾见过的……脆弱。“嗯咳,我想……黑衣人如果要杀人,早就在劫人的时候当场杀了那个女人了,到现在又没找到尸体,这女人应该没什么事!”
脆弱!他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把这两个字和袁小倪牵上关系。
“二总管,古洲外的东边五里,树丛内找到一些线索。”一队往外查探回来的武护禀告着。
袁小倪听了就要往前奔去,游笙桦忙拉住她的手。
“再过去是离了古洲地界,你……别做傻事!”没城主同意,她若擅离古洲,城主的惩处是不会留情的。
忽然她喃喃自语道,“对……我不能离开古洲,身为袁小倪……我不能离开……”
“袁小倪,你……没事吧!”
回首的容颜,眸幽幽的,清亮又像氲蕴着愁思,仿佛压抑着极多的哀伤,再也承载不住,不曾见过她这样神态的游笙桦,看得有些发怔,随即发现她的手异常的烫。
“你……你在发烧?”
“谢谢二总管的提醒。”袁小倪勉扯笑容。“不再打扰你们的任务了。”
抽回手,她转身漫走在雨中,却是不理骑来的马,迳自往前走去。
“以袁小倪所干下的事,城主为何不杀了她,光看都令人生厌!”
游笙桦看向一名开口的道层武护,眸瞳凌厉。
“她是古城三总管,城主亲口认定。谨记你的身份,区区武卫,没有资格直呼她名字,下次再犯,我会建请大总管将你逐出古城!”
“是、是!”以为二总管向来与三总管不对盘,没想到竟会遭到严声的斥喝,忙叠声的请罪。
“拿伞来。”
属下赶忙递上。
漫走在寒风细雨中,袁小倪却觉得体内的热一直升起,好像连雨都会被体内散出的热给蒸腾散。
身体热,头却像给这寒雨冷意冻住,颈部也僵硬起,冷热交加的感觉,受伤的肩更像被寒意冻得发麻,让她连呼吸都开始难受。
“我不觉得带走那位女子的蒙面黑衣人是要对她不利的。”一把伞遮到她头上,开口的声有别于平日的嘲讽。“我送你回去,先好好休息,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二总管今日真是善心大开,小倪深感荣幸,但我自己可以回去。”
“你知道自己什么模样吗?完全……不是你会有的样子,你病得不轻,让我送你回去吧!”
那异常嫣红的脸色,雨打得她双眼失神,今夜的她不但苍白柔弱,令人不忍也……心疼!
游笙桦这一辈子从没想过,那吊儿郎当,永远一副无人可打倒似的袁小倪,会有让人不忍心疼的时候。
“是吗?”她终于知道般的失笑,轻轻甩着昏沉的头。“原来我病了……难怪头这么……眩……”
“袁小倪——”游笙桦忙要接住昏倒的她,一双健臂却更快环住她。
“城主!”
隐隐听到游笙桦唤出的声,袁小倪强撑着眼皮睁开,看到俯来的眼,不同于平日总是冷冷的恨与轻蔑,而是延续白日那不明所以的翻腾,当时她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情绪!
此刻,环住她的双臂与气息,竟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受,也让她看明,那双眸芒透出的是强烈的独占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