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音在万众瞩目下,面上带着浅笑,袅袅婷婷地走下楼梯,步入大堂中央的庄台,拿起桌上的骰子。众人只见她双手并用,六只骰子在高空中疾飞,连成一个圆圈,有条不紊地在她手里旋转着。
做完这一套热身,美人额头已挂着一层淡淡的香汗,“为了这个杂技,小女子苦练了一个月,让诸位见笑了。”她的脸上带着一抹羞涩的神韵,俯身款款地行了一个礼。诸人只觉得她百般风姿,万般仪态,总会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一时都有些痴。
“好!”顾西泉抢先鼓掌,场中的气氛迅速升温,几近沸腾。
“下面请大家看好,买定离手,童叟无欺哟!”她说完调皮一笑,装好骰子,高举一手几个来回,只看得人心苼摇荡,哪还有心思下注。
“我押小!”顾西泉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她,率先抛出一锭银子丢到赌桌上。
“那我押大!”苏霖赌品一向很好,围观的人既有押大的,也有押小的,但显然顾六公子技高一筹,顺利赚回了十两银子。
一个时辰后,琴音对着众人歉然一笑,“今日便到此了,大家玩的尽心,琴音先行告辞了。”说完在萧清痕的陪同下,她们一同回到三楼的贵宾房。
底下的人被调动了兴致,另开了几桌,每处都人头攒动,喊声四起。
顾西泉瞧着没多大意思,自古沿着楼梯缓缓走上去,到二楼没发现她们的身影,便寻到三楼,等听到一阵阵欢声笑语时,又踌躇着要不要进去了。
“公子如若想奴家了,来春芳楼便可。”上次离别时,她便是这般不咸不淡地打发了自己。
有时他真是看不懂女人的,上一刻看你的双眸还脉脉含情,下一刻却像有着一腔隐忍的怨恨。往往他心底情愫被激了起来,又被这样的眼神生生退却了。
他摇了摇头,缓慢地走了下去。没过多久,清痕陪同琴音也下楼来,一路送她到河畔,扶她登上画舫,目送他们走了很远,才转过身,这一回头,她一眼就看见了缩在听雨轩门口角落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单薄身影。
“阿呆!”她条件反射般地喊出那个名字,抱着一丝自己也觉得可笑的期盼,缓步朝那人靠近。
就在她的脚步到达他的跟前,那人抬起头,一双迷惘而无辜的大眼睛猝然进入她的视线。
“阿呆。”她几近昏厥,低声呢喃。
“这些日子你都好么?”她将他从地上扶起,眼泪已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然而他才站稳,整个人便突然晕了过去,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她身上。
清痕也顾不得叫人,背起他朝竹林馆跑去,想起绿萝衣在桃园授课,忙命人将她请了过来。
萝衣仔细给他诊了诊,柳眉微微蹙了蹙,“不要紧,应该是饿的,待他醒了,喂些清淡的食物,修养一天就没事了。”
“你方才为何皱眉?”清痕问道,怀疑其中是否有隐情。
绿萝衣笑了笑,“他像极了我们公子。”
“我也曾这样认为。”
“但他不是。”
“哦?”
“因为公子在竹林山庄啊!”她的眉毛好看地弯了弯,清痕也满月复心事地笑了笑,一切待阿呆醒过来再说吧。
但她忘了,阿呆既是阿呆,又能从他的嘴里问出些什么呢?几番努力过后,清痕终于决定放弃追问,依然让他留在竹林馆,做着自己的贴身侍卫,闲暇时间陪自己练武,繁忙时便在萧雅轩守着,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这样过了一个月,苏霖终于吃醋了,开始向她发牢骚。
“痕丫头,你看我管理酒楼这么忙,你有时间来看看我嘛。”他拉着她的手,撒娇道。
“我这不是也忙着赌庄和宫中事物么?再说过十几天可就是考核期了,我若比不过那些新进门的弟子,宫主威严何在啊?”
“你别担心,有他们三个在,不会有事儿的。”苏霖在她面前永远不改嬉皮笑脸的模样,往往让她感觉无可奈何。
“秋褚宫藏龙卧虎,风华四少以风流闻名,至于武功么,是你高估他们了。”清痕皱了皱眉头,打算寻个机会溜走,恰好阿呆找来,便告别苏霖,去往听雨轩后厨房。
厨师们正在研做新的糕点式样,其中有一盘细黑颗状佐料引起她的好奇,“这个是什么,从哪儿购来的?”
总厨萧立勋笑眯眯地走上前来跟她介绍,“禀告宫主,这个可是好东西,属下托人从南疆找回来的罂粟果,据说吃了后可使人精神振奋一连几天不眠不休照样生龙活虎!我想客人们吃了混有罂粟果的糕点,可能在赌台支撑的时间更长久些。”
清痕拿起一个罂粟果,放到嘴边闻了闻,有一丝细微的芳香入鼻,便点了点头,命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阿呆在一旁看着,嘴角动了动,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心里想到她这样做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便无声地退到一边,后背恰好与迎面进来的苏霖撞了个正着。
“你可知道这罂粟果里面含的什么?”他面容冷峻,声音里透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个就不劳苏老板担心了,我们的师傅会掌握分寸的。”清痕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说道。
“那东西会使人陷入幻境而无法自拔,难道你就算用这种法子留住赌庄里的顾客的么?这种事情一旦被人揭穿,整个秋褚宫的名声就毁啦!”他不禁有些动怒,声音也渐渐不受控制,脸因此变得涨红。
“秋褚宫的名誉还能更坏么?再说我本就是个为达目的,极尽手段的人,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为何要管别人的死活?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清痕说着,看了阿呆一眼,从他身侧走了出去。
走到潇澜河畔,她的脸上甚至带有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阿呆脚步迟疑地赶上了她,“宫主阿痕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阿呆,你信不信我们每个人都身处一个囚笼,不过锁住我们的东西不一样罢了。我已被困住,便不能再变成一把锁,困住另一个人。”阿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淡淡道。
“阿呆会用剑砍断小姐身上的锁。”他想了想,认真说道。
清痕侧身笑看了他一眼,他的头发大多蓬松地披在脑后,随意用绳子挽了一个结。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如夏季夜晚天幕上璀璨的繁星,不沾染一丝尘世的污垢,然而此刻,那双眼睛,仿若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漆黑沉静,暗流涌动。
“砍断了这一把,总会有另一把的。”她凝视着他的双眼,想从里面找到些什么,终究一片惘然。
“阿呆,你究竟是不是他呢?”原本十分确定的事情瞬间转为一个疑问句,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远处碧澄的河面,心里怅然寥落。
耳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皱了皱眉头,轻轻将头靠在了他肩上,“不要动,我累了,只想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