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这样,医术高明的医师自然有办法劝病人打消自杀的念头。”萧清痕一双清冷的眸子毫不避讳地盯着阿慕族长昏花的老眼,丝毫不掩饰面上的敌意与不满。
半响,阿慕族长深叹了一口气,“请姑娘见谅,确实是老头子我术法不精。”
“你既然说出了这句话就一定有办法,但你没有把握,所以想以此搪塞我们,让我们走。看来我们果真找错了人,大家走吧。”萧清痕说完,朝场中其他的人看了眼后,脚步干脆地走了出去。
“罢了,罢了!”阿慕族长急地蹬了蹬脚,雪娜见状心领神会地堵住了萧清痕的去路,哪敢让开半分。
“爷爷话还没说完,你不许走!”她倔强地昂起头,俏脸因焦急而生出一抹红晕。
“这个法术极其危险,且你们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就是这样,我也没有把握能够治好这位公子的病。”他说完深深地看了明昭一眼,而后陷入意味深长的沉默之中。
“不用卖关子,你把话说完。”萧清痕一副不耐的表情,并不显得十分尊重。
“姑娘和这位公子什么关系?”阿慕族长眯眼打量着她问道。
“朋友。”萧清痕淡淡答道。
阿慕族长摇了摇头,继续问道:“他可否愿意为你去死?”
“他愿。”萧请痕依然冷着一张脸,语气却不容置疑。
“那么你会否为他去死?”阿慕族长的瞳孔慢慢放大,稀疏的白眉拧成一团,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关键到他的咒语能否顺利实行,因此他必须得问清楚。
“不会!”她斩钉截铁答道,场中的人面容逐渐冷峻下来,目光若有若无地在两人之间徘徊。程京秋的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康明昭,见他脸上淡淡的不露出一丝情绪,目光又转向被“严刑逼供”的萧清痕,心里渐渐被一种疼痛的感觉溢满。
外人只看见了她的冷酷与无情,却没有人看清她的直白及苦衷。他想要走过去,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脚下却像灌了铅,因为有个人已经赶在他前面,将她护在了身后。
“阿痕,我们走。”康明昭说完,郑重地拉起了她的手,在众人讶异与不解的目光中走出了屋子。
她分外柔顺地任由他拉起了自己的手,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她的声
音那么低,简直低到了尘埃里,“阿呆,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死,自然不能把命还给你。”
“阿痕,你忘了么?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我又怎么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的性命。”
“记住你说的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我的性命。我虽不会为你而死,但陪你闯一趟地狱还是没什么的。”
她说完走进屋子,直接走到了阿慕族长面前,“方才是清痕无理了,还请长老见谅。”
阿慕族长捋了捋胡须,实在有些捉模不透这个小姑娘的心思。
“你打算怎么做?”见他有些不解,她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
阿慕族长没有回答,转身走到另外一间屋子,萧清痕心领神会地跟了进去。两人在里面待了一刻钟的时间,方才一起走了出来,面上却都没透露出一丝可供人揣摩的信息。
他们依旧在阿慕族待了下来,萧清痕再也不提施咒的事,程京秋犹豫再三,他不知道她是因害怕而退却了还是这个咒语太过危险,第一次猜不透她的心思,那种无力的隔阂感让他失去了开口询问的勇气,只能默默地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康明昭知道萧清痕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就绝不会轻易放弃。但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对于他自己而言,有她在的地方,从来都是天堂而非地狱。
在他生命中最孤苦无依的那十年里,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地狱的苦楚与艰险,他又怎会忍心她陪自己走一遭。
因此他选择了逃离,不动声色地跨上马匹,在众人发觉之前,孤身一人上路,朝着茫茫无垠的南疆深处行进。
冬天的南疆,空旷辽阔的土地上,寒风像无根的幽魂四处飘荡,诉说着无处可以排遣的怨懑。
他深处寒风的中心,感受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彻骨的寒凉,只有这种冷到骨头里的感觉才能让人彻底清醒,认清脚底的道路。
但他依然是盲目甚至自弃的,从生命之初到现在,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做成一件对事。原本以为进了皇宫做了皇子便可帮助到她,原来他连自己都帮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风中行走了多久,马蹄飞扬,全身的骨头已经僵硬地没有任何知觉。然后他失去知觉的双手不由地慢慢握紧缰绳,原来他们早就设好了局,只等着他傻傻地跳下去。
萧清痕站在狂乱飞舞的火光中,乌黑的长发在风声中猎猎作响,她努力挤出一个笑颜,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在马上呆立了很长时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双眸,生命中有如此多个美好的瞬间,如果有那么一刻能够凝固成永恒,他愿这一生就此停住也好。
她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空旷的原野上,呼啸的狂风中,她的手竟如此温暖。
“阿呆,走吧。地狱就在前方。”她对着他嫣然一笑,他的世界瞬间分崩离析,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他们身披坚硬的铠甲,手持长剑,被五百多为相同装束的人团团围住。他的手心紧张地直冒汗,这种场景太熟悉了,舅舅曾经不止一次将他置身于这样的杀伐中。封闭而宽阔的空间里,几十上百的困兽手执武器毫无目的地砍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人,直到场中只剩下他自己一个。
强烈的求生的促使人激发出身体里最大的潜能,并将它化为杀人的利器刺入敌人的胸口。
萧清痕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抢先使剑出鞘,没入打斗的乱军之中。
他没有犹豫多久,转过身紧紧地与她背靠着背,全身的神经紧绷,注视着从每个方向突奔而来的敌人。
他们不知疲倦地挥舞着剑,割下一个又一个头颅,逐渐地,目光里染上一层血红,他已经看不清四周的景象,满眼只有无尽的杀戮。
心里那个被强行关押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不断用充满魅惑力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说着什么。
“左边!”那人不耐烦道,一挥手,替他斩下左边那人的脖子。
“身前!”剑尖上还流着血,眨眼间又插入另一个人的胸膛。
“啊!”身后想起一声低吟,他猝然回身,萧清痕跌倒在地上,一只胳膊上躺着猩红的鲜血。
“阿痕!”他急忙蹲子,心里那个人却抽出了剑,凌厉地转身,朝另一个试图偷袭的人刺去。
“阿痕!”他心里着急,剑法愈发凌乱无章,身体开始不受控制,而是两个顽固的人在进行着徒劳的拉锯战,你指挥着我,我控制着你,身旁的敌人却越聚越多!
“阿痕!”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部又中了一剑,那把长剑还插在她的身上,几乎要刺穿她的胸膛!
萧清痕一声不吭地紧紧抿着双唇,他顾不得那么多,紧紧将她圈在自己的剑势能够照顾的范围之内,心底那个声音似乎小了些,但依然瞪大一双眼睛,随时关注着周身的一切。
“杀!杀!杀!”他机械地挥动着手臂,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处,只有愈来愈深的红晕和满地触目的鲜血横流。
但场中有那么多的人,他又怎么杀的尽!他们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从四面八方朝他席卷而来。他渐渐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不断地挥舞着手里的剑,也只能将敌人地挡在一臂之长的地方。
“笨蛋!让我来!”心里那个人彻底被激怒了,从他手里抢过长剑,勇往无前地直冲包围圈。以前每一次他都是这样获胜的,抢先打乱敌人的阵脚,而后各个突破,化被动为主动,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他已经彻底不受自己控制了,整个身体只是被别人牵着绳子转动的木偶。那人冷静持着地在人群中突围着,却忘了身后的血泊中还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兹兹!”极细微的一声响动,他忍不住回过头,看见了萧清痕身后一个盔甲破败,满脸鲜血的武士高高举起手里的长剑,而她满脸无助那么绝望地眼睁睁等待着剑刺下去,刺痛袭来,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不!”他声震长空,用力扔出了手里的剑插入那人的胸口,而后不顾一切地朝她跑去,既然走不出去,能和她死在一起总是好的,他如此想着,心灰意冷,将满是伤痕的她拥在怀里,静等着死亡的到来。
“阿呆,记住你说的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我的性命。”脑海里冒出了那句话,他陡然打了个寒噤,抱紧了怀里虚弱的人,在她的额角轻柔一吻,从身旁的尸体上抽出剑,昂然而立,面对着潮水般蔓延而来的人流。
“笨蛋!冲进去!冲进去打乱他们的布阵!”心底那个声音狂躁不安地说道。
“我不能让她死!”他绝世而立,冷冷回到。
“你待在这儿只会等死!”那人又开始抢剑,目光不经意间滑过血泊中那张瘦削的脸,突然生出一丝不忍。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选择妥协,配合着那个呆子的步伐和姿势,精准地出击然后及时收手以守住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