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月笼 第五十七章 死循环

作者 :

仿佛做了一个长而疲惫的梦,他从床上醒了过来,萧清痕推开门,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

“你醒了。”她淡淡一笑,拿起架子上的衣服,扶他起身,帮他将穿好,而后将他按在梳妆台前,仔细温柔地梳着他细密的长发,将它们打理地服服帖帖,用簪子束好,然后将脸盆端到他跟前,帮他洗手擦面。

他只有傻呵呵地笑着,除此之外说不出任何话。突然他湿淋淋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声音颤抖,哽咽道:“阿痕,对不起,我最终没能保住你的性命。”

“傻瓜,这样的日子不好么?”她柔声说道,用力回握他的手。

“你不怪我么?”隔着朦胧的泪眼,她的面容是生前少有的沉静柔软。

“不,我不怪。”她的笑有一丝勉强,突然紧了紧握他的手。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一个断臂男人,一股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康明昭转过头,惊愕地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舅舅!”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本能地将她护在身后。

那个男人斜倚在门框上,一双鹰鹫般的双眼死死盯住他,脚步却不再移动,因为在他身后,走进来了另外一个绝世容颜的女子,衣袂飘飘,长发飞扬。

他只觉得脊背发凉,全副身心被那张与自己相似度极高的脸吸引住,甚至忘了呼吸。

他们终究还是相见了。

“昭儿,为何,为何你没有杀掉康思鸣,为何,为何?”女子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怨毒和失望,空洞的声音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如一记重锤,敲地他几近心神俱碎。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清痕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后走到了身前,脸上覆上一层寒霜,双目冷冷打量着擅自闯入的两个人,“你们为什么紧紧抓住他不放?”

“没用的!”黑衣男人突然仰天狂笑起来,“不论是活着还是死着,我都会如怨灵般紧紧纠缠着他,让他永世不得超月兑!除非康思鸣死!”

“那我先杀了你!”萧清痕说完,放出袖子里所有的竹叶,将黑衣男人紧紧包裹在翠绿的竹叶中间。

康明昭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该如何反应。

“叶云”卷起强劲的风力,从各个方向对白仲思发出猛烈的攻击。

渐渐地他有些支撑不住,身子被叶云卷起,朝门外移去。

“是你,就是你蛊惑了我的昭儿,是不是?”白衣女子绝美的面容突然阴森起来,伸出一双惨白的双手朝萧清痕扑去。

“阿痕小心!”康明昭用力将她扯到一边,女子的双手在他心窝的地方停了下来,静静地抚模着他的心口,抬眼望着他紧张的面容,满月复深情地说道:“昭儿,为什么你不再听娘的话了,为什么你要阻止我杀这个小姑娘。昭儿,难道你忘了么,当初就是你将匕首插入了我的心脏。”

他的神智彻底崩溃,天地瞬间昏暗下来,屋外响起电闪雷鸣,很快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白仲思从叶云里突破出来,浑身的黑衣已经湿透,额前凌乱的黑发兀自往下滴着水,一步步朝他们逼近着。

“姐!我帮你杀掉这个女子!”他冷冷说道,提着一把漆黑的刀朝萧清痕逼近。

“舅舅,求您,不要!”双目染上一层赤红,康明昭死死握住他仅有的一只右手,跪了下去。

“你这个懦夫,我留你有何用!等解决完她,我再送你上路!”他冷冷说道,脚步并不迟疑。

“你这个懦夫!快反抗啊!”心底的那个人再也忍不住了,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忽的起身,拿起床边桌上的长剑,抵住白仲思的胸膛。

“哼!果真长得有出息了是吧!敢拿剑对准老子了!你记不记得我这只手是怎么废掉的!”白仲思摆了摆空荡荡的袖管,瞥过他的剑,身姿灵动地劈下第一刀,被萧清痕堪堪躲过了。

心底的那个人死死握住剑,目光坚定地与他对峙着,不再退缩半步。阿呆缩在一角,看着那个陌生的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自己”,心里说不出是喜是悲。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把剑没有刺向白仲思,而是斗转方向,对准了他自己的胸膛。

“阿呆不可!”三人同时惊呼,萧清痕离他最近,急忙伸手,用自己的手掌堵住了那柄剑。

尖利的剑尖几乎要将她的手刺穿,但她强忍着痛,从他手里躲过见,并咬牙从自己手上抽了下来,“你怎么这么傻?”她用鲜血淋漓的那只手抚模着他的脸颊,脸上流出温热的液体,他分不清那是她的血还是自己的泪。

阿慕族长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疲惫地从血阵中走了出来,他怕这个迷咒再多进行一会儿,这个小丫头最终会因流血过多而有生命危险。

他吹响了手里的号角,低沉的呜咽声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散开来,如寒风无力的呜咽。康明昭茫然睁开了双眼,周身被一团大火包围,若不是这样,他俩只怕早被夜晚的严寒冻死了。

萧清痕就躺在他的身旁,火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地闪耀着,却遮掩不住她的苍白和虚弱。

他环顾四周,想弄清楚这是梦是真,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个用鲜血画就的怪异图案中央。阿慕族长提着一桶水将火圈浇出一个空隙,示意他抱着清痕出来。

阿呆这才发现,他们的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他于是顺势将她抱进怀里,生怕力用大了会惊动到她,但她还是醒了,静静地注视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阿慕族长见状急忙迎了上去,取下随身携带的葫芦对着萧清痕的嘴猛灌了几口,看她的脸上憋出一丝红晕,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老头儿给我喝的什么东西,味道这么怪异。”清痕皱了皱眉头,不满说道。

“还有力气抱怨,不错,不错。”阿慕族长笑了笑,但笑得极为勉强,因为结果并不乐观,他的术法没有成功。

但至少有一个人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于小伙子的病总是好的。因此老头子的脸上现出一抹欢欣的色彩。

萧清痕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将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个人。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虽然那不过是老头子用血阵创造出来的幻想,却反映出他内心深处最私密的东西。

她明确地看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阿呆,一个踌躇不前,瞻前顾后,一个脾气暴躁,杀伐果决。但不论是哪一种,当她的生命遇到危险时,都会放弃各自的原则,协力合作以保住她的性命。

她终于明白了阿慕族长的话,在他的心里住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在醒来后,看到他呆滞面容的第一刻,她就下定决心此事到此为止。就算他是个双面怪物那又怎么样,他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为什么要尝试着抹杀任何一种呢?

只要他能稍微控制自己,不做出丧失理智的事,现在的样子有什么不好的呢?

“丫头,你可莫要忘了,一个人疯狂起来是件很可怕的事,老头子已帮你找到了他的心病所在,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临行前夕,阿慕族长别有深意地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康明昭再也没有勇气与她对视,在她认识了心底那个龌龊、邪恶、自私、残忍、凶狠的自己后,他觉得自己已无颜面对她。

其实他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不堪,只是,只是他已经习惯了自弃,习惯了苛求自己,他的心每一刻都不曾按安宁过。

白后已死,唯一能够解开这个结的人就是白仲思了。但她能说服他放弃仇恨么?她自己从头到尾做了这么多事,不也是为了要使秋褚宫不断强大,具备足够的资本向白龙庄宣战,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么?她连自己的仇恨都放不下,又有什么资格劝说别人?

他们都陷入自己设下的死循环里面,挣月兑无用,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徒劳地四处乱撞。但,她想,至少应该告诉他自己心里的想法。

因此她扯了扯他的缰绳,拍了拍他的踢了踢它的马肚,使它朝另外一个方向奔去,自己随后紧紧地跟了上去。

风斩扯住缰绳,让其他的人在原地等候,他虽不知那一夜的野地老头子都做了些什么,但直觉告诉自己,此刻还是让他们独处一段时间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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