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低声道:“不想连累你爹和你姐姐,就给我闭嘴。”
王肃?王元姬?
寒意窜上背脊,我心中动摇,却硬撑道:“我不是王云姬。”
司马昭冷笑一声:“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我爹说你是,你就是。无字酒馆这种事,哪用劳驾他老人家,你倒是会把小事往大了折腾,被人利用到死都不知道。”
被人利用?
脑海中跳出那张笑脸面具,浮现曹煜的眼神,浮现惠儿的凄笑,浮现明晃晃的火把,浮现青白两色绫锻……“你能再叫一声师父吗?”。……“你是怪我吗?”。……“怪你什么?”
明明不悲伤,可不知不觉,泪涌上眼睛,模糊了视线。
我咬咬牙,一字一句道:“只要我还有被利用的价值,我就能救出他们!”
“呵,真感人啊,岳父大人养的好女儿,对自家人冷血,对逆臣贼子倒是一片热忱。”司马昭轻笑道:“只怕人没能救出来,反而搭尽你们一族的命。”
我咬紧了嘴唇,垂下眼掩饰慌乱和害怕。
“不想死,一会就别乱说话。”司马昭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疏离,挽着袖子拂掉我眼眶上徘徊的泪道:“把你仪容收拾好,想想一会怎么收场。”
司马昭松了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事,看来得从长计议。
可一会我要怎么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思忖间,来人请我们前去。
司马昭不动声色地走在了前面,我跟在后面,走进了一间书房。
司马师立在案前,一两鬓斑白、不怒自威的老头坐在太师椅上。
看到我们进来,老头眯起眼睛,掳了掳胡须,声音浑厚地笑道:“听子元说,王家云丫头有东西想给老夫?”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传说中成功对抗了诸葛亮北伐的司马懿,我对接下来的撒谎都有些心虚,不由垂下眼掩饰紧张。
司马昭咳嗽了一声。
一狠心,我从怀中掏出柳轩给我的眼镜木架,司马师面不改色地接过,递给了司马懿。
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惊讶。老头拿了木架翻看了一阵,向我招了招手:“云丫头来给老夫说说,这是什么?”
我走过去拿过镜架,展开脚架,给司马懿戴上:“这个叫眼镜,不过还没有完工,这两个地方现在还是空的,等放上镜片,舞阳侯戴着它不管看近处还是看远处的东西就都很清楚了。所以在上镜片前,我先来给侯爷试试,看镜架合不合适,好做修改。”
“哦?眼镜?”老头模了模架在鼻梁上的木框:“听云丫头说起来甚是奇特,老夫要戴上它就变成千里眼了?。”
“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其实老花镜就是一种凸透镜,人步入中年后,晶状体逐渐纤维硬化,睫状肌麻痹,使得人眼无法有效调节眼球的轴向变化,所以侯爷发现看东西不再像年少时那么清楚,配戴眼镜可以帮侯爷进行视力补充,就可以像年少时看东西那么轻松了。”
我故意扯了一大堆让他们听不懂得现代术语,最好把他们都唬晕乎了,我才好尽快月兑身。
“哦?”老头取下木架,神色惊奇地仔细看了看:“云丫头说的好多东西,什么晶状体,什么纤维……老夫都闻所未闻,想来老夫也老了,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不知道,嗯,云丫头,有心了。”
我干笑了两声:“这幅镜架看起来大小合适,不知道侯爷刚戴着是否舒服?”
“嗯。”老头放下木架,掳了掳胡须笑道:“不错不错。”
“那我就按这个大小去配镜片了,等做好了给侯爷送过来。”我拿起木架塞回怀里。
老头点了点头,问了几句家里的事情,就让我们散了。
跨出书房的那一刻,我悬着的心总算着了地。
司马昭带着我出了舞阳侯府,进了马车。
司马昭戏谑地看了我一眼:“看来,以后要提防你给我胡编乱造。”
我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谁胡编乱造了,我那可是有科学依据的。”
“你被三生门抓去后发生了什么?”
“能发生什么,面壁思过了两个多月呗。”我搜刮着别的什么好来岔开话题:“你怎么不问真的圣旨在哪里?”
司马昭淡然一笑:“你会说吗?不在三生门,就还在曹氏手里。”
我突然觉得再这趟浑水里,别人眼睛都是雪亮的,我偏偏看不透局,我舌忝了舌忝嘴唇,说:“你说……那无字酒馆的事……”
司马昭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声不吭。
哎,求人还需悦人啊!
我只好厚着脸皮套近乎:“无字酒馆的事,恳请姐夫出手相救。”
良久,司马昭才道:“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了。”
这话说得够模棱两可的,我岂是那么好打发的?便追问道:“怎么处理?”
司马昭眼皮都不抬地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愿。”
“谢姐夫。”
司马昭扬起嘴角,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姐夫?”
虽然我异常反感司马昭的这个动作,但是我,我忍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如今我有求于人。
太没骨气了!
我在内心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
“我也并不想娶你。”司马昭淡然的目光直视着我:“那不过是岳父大人的意思,但你老提醒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会觉得你在欲擒故纵。”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挥开他的手翻脸道:“别得寸进尺,无字酒馆的事,就算你不帮忙,我还有其他人可寻!”
“哦?”司马昭漫不经心地一笑:“你不会去找你爹,也不可能找曹府,更不可能找三生门,那你还能找谁?”
我白了他一眼:“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自打算。”
司马昭轻蔑地笑了一声:“以后少用你那不灵光的脑子,动那些不靠谱的主意,脑袋什么时候搬了家都不知道。这件事既然答应你,我必尽快处理好。”
“那就谢侯爷了。”我冷冷地丢下一句,挪到离他最远的对角。
“在你爹派人来接你之前,你就呆在府里,不要出去给我惹是生非。”
哼,这会子正经得像长辈一样的,我懒怠搭话,一路上静默无语。
回到新城乡侯府邸,司马昭把我安置在离元和殿比较近的西苑,一来方便我和王元姬之间的走动,二来让我不容易跑出府去。
当晚,兰陵侯府就来了人。
不过并不是来接我,说是让新城乡侯代为管教,把雪雁送到了西苑。
王肃八成还没消气,不待见我这个“逆子”,所以干脆把我丢司马昭这里圈养。
被禁足的日子百无聊赖,偶尔听到司马昭不在府里,我也会跑去王元姬那里玩玩。
倒是司马炎那个小家伙,三个月不见,却蹿得比我肩膀还高了。
而且相处久了竟发现,司马炎有轻微洁癖!
真是历史上一大轶闻啊!
小鬼头天天一脸嫌弃地来找我下棋。
不过看得出来,自从上次在兰陵侯府间接地救过他,小家伙对我是亲近了几分。
可我围棋学得青黄不接,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蠢材。”司马炎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每次下赢都必然有这句台词。
我实在恼火,不知道做了什么,让这父子两都这么鄙视我的智商!
“你这个死小孩!”我一曲臂压低小家伙的脑袋,揪住他的鼻子:“我是你小姨!”
“要动手,你可是自讨苦吃!”小家伙嗤笑了一声,简直就是q版司马昭。
“哟呵,你还大言不惭!”我狠狠地在他脑门弹了一记,我要连个小p孩都制不住,我以后还怎么混。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我功夫三脚猫?”其实我心里对三生门教我的东西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今儿我倒让你见识见识小姨的厉害!”
我心里倒也想着借机教训教训这小孩,顺便出出连日惨败的恶气。
不过我稍稍吃惊的倒是,司马炎年纪小小,功夫倒还不赖,要不是我仗着比他大,硬是用蛮力挡开了他的几个险招,我还不见得能赢地这么从容。
司马炎从地上爬起来,脸一阵红一阵白,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小家伙脾气还挺大,小小年纪就这么爱面子,看我以后不把他收拾地服服帖帖。今儿着实威风了一次,心情那个好,连雪雁都看的清清楚楚。
雪雁满眼艳羡地看着我,甜甜道:“主子功夫真好。”
“想学不?我可以教你。”我打心里喜欢这个机灵又进取的丫头,也是存心想让她多学点东西。
雪雁喜出望外:“谢……谢主子!”
“那你要拜我为师!以后就不要主子主子地叫我了,叫师父!”
雪雁迟疑为难地搬弄着手指:“这……”
“这什么这,还不快叫师父。”
雪雁嗫嚅了半晌,小声道:“师父。”
“什么?”
“师父。”
“听不到。”
雪雁涨红了脸,大喊了一声:“师父。”
“好徒儿!”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模了模她的头:“咱们先学轻功,然后再教你剑法。”
雪雁兴奋地直点头,学得也非常认真刻苦。
说实话,真比我那会学的快多了。不过半个月,轻功就学了七八成了。
我不由想起那时候学水上漂,被戳着脑袋骂笨死了。
想起那张笑脸面具,心一直沉到海底。
“师父,小爷自上次被您揍了一顿就再没过来了,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我看他八成躲哪里练去了。”我不在意地剥着百花果:“你好好练啊,以后收拾他就不用为师出手了。”
雪雁唬了一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的。
看她这么畏惧的样子,我又好气又好笑,戳了戳她的脑袋啐道:“没出息!你怕什么,我教你的你还没信心,给你机会翻身,揍揍这些平时耀武扬威的主子你都不要。”
“师父,可是…可奴才,这以下犯上的事情,您就别害我了。”
“安心啦,有我在,只要他敢来,你就放手揍,我保你没事!”
一想到司马炎那小破孩一阵红一阵白的脸,心情那个爽啊。
雪雁急的说不出话,见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真一边认认真真苦练去了。
我琢磨着要不要像面具一样,让雪雁去试试水上漂。
虽然我不会,没准她会能无师自通啊。
“你这是在为了对付谁练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