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时间,是被阳光抛弃的荒漠。在无法把握时针分针的角度,黑暗,融合了所有可见的色彩,所有爱恨情仇都如同百鬼夜行一样游荡。究竟该怎样度量无眠的夜?延展在希望和绝望的边缘,缓缓的摩擦着身心,那刺痛锋利如刀。
玄月挂在孤高的苍穹,如同悬崖上孤傲的雪莲。夜,已经很深了。高耸的塔上,望台任风掠过。妖艳女人的长发被风肆意拨弄,尸体渐渐冰冷,散发着夜的温度。站立在旁的男人斗篷飞舞着,笑容如同鬼魅一样附在脸上,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温暖人心的味道。
大概心碎,是一件很冷的事情吧。
冷的让人,没有了温暖。
“我想你是误会了。你以为,我凭借自己就找不到他么?”路西华看着对面刚刚被自己误打误撞,解印了力量的男人,轻蔑的说。
“你当然能。但是,是找到他的人,还是找到他的尸体,就难说了。”不卑不亢。
路西华心一沉。看来赛格族真的是要弥生性命的。一百余处,逐个捣毁,一个时辰足矣。
“现在杀他?哈哈,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们没有皇族的血,是画不出法阵的。”
“哦?你觉得之前我们没有,现在,我们还没有么?你今天晚上,见过你妹妹了么?”
“骗人也要有些伎俩吧。我是魔族这件事。你才刚刚发现而已。别人,是不可能知道我们身份的。”
“你以为,只有你们可以隔空传音。我们人类就做不到么?”
路西华皱了眉头。不可能,任何这个范围内的魔法波动都不能逃离自己的感知。
“看来你还是不信呢。你难道没听过有种道符,叫做传音符?”
忽然空气变冷,空间骤然有无数有形的压力卷来。路西华微微昂起头,双色的瞳孔忽然变亮,刹那的错觉,好似月亮与之对比,都失去了光华。银色的秀发在身后舞蹈的更为狂躁,他释放开了一直压制的气息,一股金色的灵光涌动在周身,如同缠绕着舞蹈的灵蛇,飞速的,暴躁又鬼魅的,在黑色西装上下流动。充斥着力量,排山倒海的力量,压迫感,让对面不远的荣玺微微攒紧了拳头。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个没有表情的男人,虽然说是人形,但仿佛除此再无任何人的特质。那种摄魂的直视,让人不禁想屈跪在地上,任其审视自己的灵魂。让人为之敬畏,甚至感觉不被索命就是一种恩赐。
周围的空气仿佛安静了,狂躁的风也瞬间温顺下来。
百里外的嘶叫的野兽,也如同感受到了王的驾临,纷纷静止了动作。
就这样。路西华微微侧了侧头,眼睛只睁开一半,斜着眼神,瞄着对面的人类。
“我只给你两个选择。带路,或者灭族。”
荣城顶着极大的压迫,那些字句,每一个词,都仿佛不是从耳朵进入的,而是从头顶,直接灌输入内。如果不是封印的力量保护着,此刻的自己,一定已经没有意识了吧。艰难的抬起头,张开嘴,气压似乎已经不适合语言了。
“不,啊——!”一股金色的妖气缠在自己右脚上,瞬间,听到骨头闷碎在体内的声音,如同被人生生的踩碎,骨刺从里面扎在神经,冷汗从脊梁透出。
“你好像没有明白你的立场啊,荣城。坚持不说的话——”路西华单边翘着嘴角,顿了一下。
“会—死—的—很—痛—呦”
怒目而视,体内迸发出封印了多年的能量,一道红光,从指间伶俐的劈向路西华。刚才能打败红姬,也是用的这个。看到红姬瞬间的惊恐眼神,荣城大概猜到了这一招的力度。
一挥手,路西华连脚都没有动过。红光被反拍在墙上。一道裂痕,炸开在百年历史的古塔上。细碎的石灰从缝隙里簌簌的落下。
可是忽然。墙面动了。
缓缓的,碎裂的墙面逐渐恢复。错开的断层逐渐挪回原位。在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下,恢复成了刚才的模样。仿佛倒流了时间。
“重生塔。真是让我意外,你们族人,挺舍得干嘛。”重生塔,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在重创后自动恢复原样的塔。这种逆天的塔,造起来,要在每一砖一瓦上用鲜血供奉,每一层,每一个断面,都掺和着妖骨,人骨。用无尽的生命,借以偿还被强行回溯的时间。和自然做交易,代价只多不少。
“你……啊——”脖子上一道金光闪过。锁了喉。荣城倒下,停止了呼吸。没有用处的东西,或者何用。
“弥生。原来你离我,一直都这么近。”刚才墙壁的损伤,已经泄露了封印在里面的气息。那个瞬间,皇族王子已经稳稳的捕捉到了弥生的气息。微弱的,平稳的,从塔底传来。
瞬间消失在原地。
荣城的眼睛缓缓睁开。
“路西华。我的命,你就这么不屑一顾么。我是重生塔的看护者,封印已经觉醒,我怎么会死呢。
我可是。命运选择的画法阵的人。”
那眼神充满忧伤。月光下,说不出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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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底深处。没有风。没有光。脚步声,都是一种奢侈的声响。
入耳的只有水滴声。
有规律的,一滴,一滴。那韵律好像脉搏。永恒如一的脉搏。
这就是,塔的生命么。
细细的听,正前方有微弱的呼吸声。一声又一声,融合在水滴声中,异样的和谐。
冰冷如地窖的塔底。是无人看守的。一路下来,毁掉了无数的咒符。全部在金光下灰飞烟灭。
“弥生……”皇族的眼睛,如同夜间动物一样,是可以透视黑暗的。
面前的弥生,双手分别用铁链束缚这,浑圆厚重的铁圈,死死的扣在他的手腕。连接在墙上。脚下同样是巨大的铁链,如同束缚猛兽一样,咬合在弥生的左脚上。
在这冰冷如冬的牢笼,弥生一身单衣,还是上午的那件居家服。亚麻的薄衫,在沉睡的人身上滑下一半,的胸口和肩膀,满是挣扎的痕迹。淤青,是撞击在铁器上的创伤。此刻的弥生,黑色的头发融化在任何光都无法抵达的黑暗中,带着满身的伤痛,蜷缩的躺在同样是铁质的地板上。如同被捕获的黑豹,在黑暗中独自挣扎,受伤,困倦的睡着了。
路西华站在他面前,心口剧烈的痛着。
这种难受的心情。就是心疼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没有来由的愤怒和难过,究竟是怎么了。自己的心,自己都无法掌控了呢。
弥生听到呼唤,微微的睁开眼睛。眼前有个身影,微微的闪着光芒,似真似幻。这人刚刚叫醒了自己,可是,好疲惫,好冷,这会是谁呢?我是要死了么。这光芒,金灿灿的,是阳光么?头好晕,好无力。
不,这个人,气味,怎么这么熟悉。虽然掺杂了陌生的味道。可是。这个人,这个地方,都似乎有着回忆一样。快想起来,脑袋,转一转。好辛苦。
是他。
没错。不会错的。那个不小心闯入战场的银发男子。那个笨笨的总是磕碰到手脚的英俊男子。若不是自己,他大概已经死了吧。可是——他怎么出现在这里了?为什么,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忧伤传达过来。这光芒不是阳光,它好像能触模到我。
“路……”嘴角微微的动了一下,尝试将身子已过去,身体如此冰冷,好想,好想靠近那道光,好想靠近温暖的地方。尝试着挪动,可是身体已经不允许了。只有手指,颤动的伸向了光芒锁在的方向。
路西华有了一刻的空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生以来,这是第一次。
看到平时冷峻孤傲的男人,那原本不可一世的俊俏面容,如今躺在冰冷地板上,脆弱的让人揪心的难过。那一声呼唤,夺走了路西华最后一些思考的能力。控制不住了。这力量,磅礴如排山倒海一般从体内涌出。
弥生只觉得那道温顺的光忽然变得十分刺眼。比高速路上的远光灯还来的让人无法睁开眼。
一时失去了意识。
再次能够睁眼。自己已经被一个温暖的人抱在怀里。自己贴着他的胸膛,能听到雄健的心跳声,那么安稳,那么让人安定。暖暖的感觉不断的从对方那里传达给自己。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胸口也逐渐体会到了温度。仍旧是疲惫。好想睡在这里。这里好安心的感觉。
又闭上了眼睛。这次不同,弥生感到了一种溺水时被救援的感觉。不再想别的。只想好好的,入睡,再醒来。
路西华仰着躺在自己宫殿里的大床上,温柔的看着在自己怀里取暖的弥生。掖了掖他的被子。轻轻的将手掠过他的头发,柔软的,亮泽的。此刻的弥生,像一只乖巧的小黑豹,恬静的呼吸着。自己也不由得,想进他的梦想看看。毕竟今天消耗了好大的妖力,也该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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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
克劳斯-赛格站在已经成为废墟的重生塔前。看着已经被摧残到失去恢复能力的古塔。沉默的没有声音。
荣城跪在旁边。眼神无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