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是被来历不明的变态虐心刺客和面部表情万年愁的苦闷老师太联合设计谋杀的?”邱梓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嘴里一边嚼一边带着听书的心情激动地为弓彦的前世总结陈词。冥界是包罗万象的,也是与时俱进的,有卖饼的就有卖爆米花的。邱梓一时有些分不清阴阳两界,吃着零食听故事实在很欢乐。
“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弓彦一字一句地警告邱梓,“最后那段日子只有她在真正照顾我,帮我排忧解难。”
“那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你说的这些,怎么看老师太都像是知情者,她不应该不闻不问啊。”目皿也相当疑惑。
“这一点我在冥界一千多年也没想明白。”弓彦叹了口气。
“难道你师父面瘫?”邱梓试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弓彦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忍住揍邱梓的。“师父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她的身体很好,没任何问题!”
“那到底是闹哪样嘛!”邱梓摇头。
“师父是世外高人,一直以来高深莫测,她总能让我看清自己的心,却永远无法叫他人看透。可是不论如何,她绝对不会伤害我。”
“出家人本来就参透生死,何况世外高人。其实师太对你的死泰然处之并不是最让人疑惑的。”目皿说。
“你是说……”
“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暂且先称他为不要脸的。”邱梓想象着那会是个怎样的人。
“那个蒙面人,说起来,我总觉很熟悉,似乎老早前就认识了。”弓彦若有所思。
“可是出家前有过来往?”目皿问。
“不是的,不是那种熟悉,我出家之前从未遇见过什么陌生男人。我是说,我和他……似曾相识。”弓彦有些难以置信地说。虽然是上辈子的事,可被杀前的感觉依然清晰,那双疲惫的眼睛她还依稀记得几分。
目皿和邱梓对视一眼,都有些糊涂了。邱梓想,这下好玩了,似曾相识的陌生男子深夜上山送上一记刀锋,留下钻心之痛直取性命,这怎么看都是个虐人心弦的八卦小故事啊。
“会不会是仇家上门?”目皿继续挖掘各种可能。
“我父亲从不得罪人,他身上也无利可图,不论是朝中还是府上都毫无脾气。再说我一个避世的小尼姑,就算真有仇家,人家也不屑上门杀我。知晓我家的人都知道,我自小体弱多病,身边的人屡屡身遭不测,算命先生三言两语就把我送上了静松庵,永世不可下山。”
“说不定就真有恨你们入骨的人,不杀干净不痛快?”邱梓也加入遐想。
“说出来你都不信,我在冥界没多久就遇到了我的乳娘,她告诉我我的身后事极为风光。”
邱梓和牧民哑然。若是寻仇,逻辑正常的都会先灭门再抓漏网之鱼,绝不会先去对付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尼姑再回头大开杀戒。看来那个不要脸的十有八九就是冲着弓彦去的。
“绕了一圈还是没有结果,还以为能从你的身世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现在看来除了那个不要脸的比较形迹可疑,其他的实在毫无头绪啊。”邱梓撑着下巴,把弓彦所说回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与魂粹有关的细节。
“什么蛛丝马迹?”弓彦这才想起来这两人一早找她不由分说就为询问她的前世。
“我们想知道为何你的魂粹如此惊人,术女绝口不提,只能从你身上找答案了。”目皿交代。
“我醒了以后也想过很久,当日凡月兑挖走魂粹时只觉得莫名其妙,又害怕又愤怒,从未想过自己的魂粹有什么特别之处。邱梓出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的魂粹如此可怖,但我和你们一样没有任何头绪。”
“这么说咱们是走进死胡同了。”目皿遗憾,三人陷入沉默。
三日后,没等邱梓几个想出些所以然,凡月兑又有所行动。
说起来当天的情形实在叫人捏一把汗,尤其对邱梓而言实在惊悚。
天殿的药房向来由术徒轮流守班,而且必须是修行上百年的术徒。当日值班的术徒叫迟勋,他照旧按时辰先随其他人在朔城里外四处巡防一周,再回天殿值守药房,岔子就出在他回天殿的过程中——事后术女如此推断。
邱梓在冥界晃荡三日,对魂粹的事情始终一团乱麻。当时他向打点天殿上下琐事的术徒晋务司借来了《冥界承启风云时传史》——乍听名字很有戏说的成分,但其实是负责记录的术徒终日被枯燥的摘记工作困顿,实在没忍住想给自己解个乏,就把冥界冗长的历史写成了一部热血四溅异彩纷呈的风云录。里面言语也许有些许演绎和夸张,不排除术徒自己做了小情节的延伸,比如术徒施法降妖时使出了何种精巧又帅气的上古绝学,如何如何英姿飒爽,又比如邱天执行公务时不光降服了妖精还降服了妖精的芳心云云。但总体而言里面记录的事件绝对真实,但凡涉及冥界当年的大事件均表述得详细有致。
邱梓想至少先将冥界过往了解一番,或许能从中找些关于魂粹的蛛丝马迹。没有人能够一次性清楚地说出冥界发生过多少事情,况且对大小事件每个人又会有自己不同的解读,更别提凡人阴阳来回投胎,不知会错过多少冥界的事情。所以与其听目皿一个人撑着脑袋回忆过去,还不如找史官要个记事簿问个清楚。
当时邱梓就拿着这本大部头的记事簿从晋务司出来,边走边看经过药房,遇见了来看守药房的迟勋。遇见术徒已经是极为平常的一件事情,反过来遇见邱梓,术徒们也都见怪不怪了,邱梓像平时一样和迟勋打了声招呼。
“又到上岗时间了?辛苦了。”
邱梓冲迟勋点点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迟勋,但怪就怪在迟勋的反应很诡异,眼神直直地盯着邱梓看了好一会儿功夫,也不说话,表情相当怪异,似乎是头一回见到邱梓,又像是久别重逢,眼神更是和平时大相径庭,浑浊又迷离,风骚之中还带了那么点邪恶,总之是复杂得很。时间一久,邱梓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迟勋的眼神让他觉得诡异又危险。
“你就是……”好不容易张口说话却只说一半。
“就是什么?就是邱天?关于这一点大家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噢,是吗?那应该就是了。”
“你怎么了?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干脆?不像之前那么磨叽……不是,我是说,不像之前那么……富有情感。”邱梓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迟勋好八卦的特点。
“是吗?”。迟勋慢慢翘起嘴角,邱梓反而觉得这个笑容更显诡异,看着心里发怵。
“是啊,不过偶尔扮扮酷也不赖。”邱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直觉告诉他迟勋有古怪,于是决定先抽身。“那你先忙,我走了。”说完抬腿要离开。
“等等。”迟勋伸手拦住邱梓,伏在邱梓耳边轻声说道,“天殿很大,怕你迷路,时传史很长,你可以去花溪涧慢慢看,没人会打扰你。”花溪涧是天殿中庭里其中一处小景,比较偏僻,倒是适合一个人清修。
邱梓心想,你让我去花溪涧就去花溪涧吗?但还是说了一声“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后一路上邱梓不停地回忆之前见到的迟勋和刚才的迟勋,完全判若两人。想起刚才他说话的样子和口气……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
“不会这么邪门儿吧?”邱梓倒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那个想法有点荒谬。
“你在嘀咕什么呢?”身后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是弓彦。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和你说,我刚才……”
“我现在要去见术女,她们准备做一个初步的计划对付凡月兑,你先去花溪涧吧,我见完术女就去找你。”说完就走了。
“又是花溪涧……”邱梓若有所思,不敢再多想什么,“会不会是我多心了?花溪涧这么美,大家都喜欢很正常。”
邱梓原本准备换个地方看时传史,结果只能乖乖前往花溪涧。可是刚到花溪涧没看多久,迟勋再次出现。
“你真的来这里了。”依旧不紧不慢的语气,脸上还带了点若隐若现的嘲弄,一边说着一边背着手缓缓朝邱梓走来。邱梓疑惑到了极点,迟勋走的是青春阳光型男路线,什么时候像今天这么成熟富于魅力,还带了几分妖娆。
“是啊,这里比较清静。”邱梓只好强作镇定。
“弓彦也很喜欢这里呢。”
“是吗?好像是这样。”邱梓眼睛一刻不离开书。
“你觉得弓彦如何?”
“哈?”冷不防问到弓彦,邱梓一下子把脸抬了起来。
“你有几分喜欢她?”邱梓认为话说到这一步,已经无法用常理去判断迟勋的反常。
“迟勋,”说着把手搭在迟勋肩膀上。“放手吧!”
“你说什么?”
“那种女人不适合你。”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许你觉得我的出现给你带来很大威胁,我也明白你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和很大的煎熬后才向我问这些的,其实只是想给自己一颗定心丸。但是我中不中意她又如何?你忘了我是有爱人的,就是我的小清早。至于弓彦,她根本不是你那盘菜,你想想看,一个睡了一千年的女人,一醒来就给冥界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和混乱,和他在一起就是惹祸上身,何必呢?再说了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好相处,心眼小又好斗,敏感又脆弱,还爱装坚强,死要面子还爱欺负人,哪一天你受不了她和她破罐子破摔你就死定了,很难翻身的!……”邱梓一边强迫大脑高速旋转想尽办法吐槽弓彦,一边观察迟勋的表情由好奇到奇怪再到吃惊,最后到鄙视。
“可以了。到此为止。”说完迟勋转身走人。
“等等。”邱梓站起身,“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药房吗?”。不知道为什么,说了一大通弓彦坏话后反倒莫名有了一股底气。
迟勋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藏不住的讥诮,笑道:“你让我虚惊一场。”邱梓看着他慢慢走出自己的视线,仍然不敢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如他所想,那么天殿一定会发生严重的事情,或者已经发生。
事实证明就算当天迟勋没有鬼上身也是中邪了,因为在他当值时段药房失窃了四颗鹿牡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