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在冥界一直属于灰色人群,她们原本只是普罗大众,和一般冥界百姓无异。但是说到巫法这东西,就很难不令人着迷。世间有一种人,天生汇通阴阳,善行鬼魅妖异之事,懂得施咒下蛊,逆着天地法则做有违常道的举动,所以世上总有灵媒之类的人,而冥界就不乏巫女。之所以修习巫道有成之人皆为女性,是因为女子身体阴寒,更容易掌握巫咒蛊毒之物。当然,男子要掌握一两个巫咒还是有可能的,只是用多了会伤及身体之本,时间一长有害无益。
巫女在冥界最盛时期群体极为庞大,也有很大一部分人给天殿做事情,立下不少功劳。但事实证明日夜琢磨这种见不得光的巫术对人心蛊惑极大,身体正气不足者很容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有一部分巫女因为希望在道法上精益求精不惜走上与妖道同流合污的不归路,要知道巫女施的咒法全是阴寒之至,妖道之流属阴,邪者阴邪直至,巫女可以从其身上得到不少咒符的灵感,乃至吸取养分,而采取此道的巫女被称为黑巫。因为黑巫中出了不少声名响亮的巫女,所以很多巫女认为邪恶的力量可以产生更强大的巫咒,这种巫咒自然是不能被冥界认可的,也就是见不得光的。
术女不屑用的咒符之术,妖怪却甘之如饴。当年巫女走上歪魔邪道者不在少数,给冥界带来很大的危机,术女不得不亲手制服一帮滥用巫咒的巫女,连带和巫女合作的妖精妖怪也一起全部剿灭。自当时起,巫术之风一落千丈,巫女数量大幅减少,很多人都掩藏了自己巫女的身份,甚至不再触碰一二,而那些喊得出名号的巫女也随着时间逐渐减少,到现在冥界巫法超然且为人所知的巫女已寥寥数人,包括回阳世投胎的。所以现下冥界里能调用的巫女已少得可怜,愿意回天殿的只剩一人。
“落姻,这回拜托你了。”樱术女握住巫女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放心,我必全力以赴。”落姻这一脉的巫女可以追朔到好几千年以前,师祖是当时如雷贯耳的九香,她曾经用一个破雷咒在一个晚上便灭了一支怪物族群,巫女地位在当时如日中天。落姻本人则师从一千年前大名鼎鼎的巫女坠心,尽管当时的巫女地位大不如前,但坠心可谓巫女之中独树一帜。黑巫善于利用妖道摄取力量研习巫咒,坠心反其道而行,她认为巫术虽属性阴寒,但只要摈除杂念,净化咒符,于自然中汲取灵秀之精髓,正气之精华,一样可以悟出上乘咒符,力量甚至超出黑咒。
坠心当属修习此道第一人,她在冥界时这个方法才刚刚开始使用,虽然尚未完备但已初见成效,而落姻更是尽得真传,并用了一千年时间加以完善。如今术女愿意请落姻回天殿,道理就在这里,就算最后无法成功,也可以确保邱梓不会被咒符侵害毒蚀,因为落姻所用的巫咒安全无污染。
所谓的换身移魂术需要巫女效仿邱梓样貌做一副一模一样的身躯,在请出邱梓三魂七魄前这具身躯只是个死物,重头戏还是得看邱梓的三魂七魄能不能成功抽身,抽身以后会不会有危险,以及最后能否成功转移进新的身体。
只是有件事情不能如人所愿。
“清场。”巫女轻轻一声,术女赶跑了所有跑来看热闹的术徒,包括弓彦和目皿。
“离术女……”弓彦恋恋不舍地看着灵台上的各色法器。
“听话,回头再叫落姻教你个小咒玩玩。”离术女半哄半骗地带弓彦出了门。
法室里只剩下邱梓和巫女落姻,中间放着两张台子,一张空着,一张躺了一副躯体,只是被盖了黑布,邱梓知道那就是他要用的肉身了。
“躺到那上面。”落姻指了指空着的那张台子。
“我能不能看看我以后的身体长什么样?”邱梓盯着另一张台子,想看清黑布下的脸。
“放心,与你如出一致。”落姻点上一根香,看也没看邱梓,准备马上开始。可等一切就绪,发现邱梓仍然傻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台子上的躯体。落姻无奈道,“你再不躺上去,到时候白白错过了时辰,这道咒就没法用到极致,弄不好三魂七魄装不全,留个几魄在外面漂离,你就再也休想恢复原状。”
邱梓一听几乎是跳着上了台,一个字也不再多说。结果刚躺下,就被盖上了一张黑布,落姻嘱咐了一声“不要动”。
一开始没有任何动静,邱梓几乎昏昏欲睡,刚要闭上眼,整个人就像被浸入水里,寒冷刺骨。邱梓一下子回了神,只觉得身体温度越来越低,不住地往外冒寒气,仿佛连布都被捂湿了,但奇怪的是身体一点也没有哆嗦,人也逐渐变得轻飘飘起来,邱梓觉得似乎只要轻轻晃一体就能飞了。结果刚这么想着人果然就飘了起来,飞出了黑布。邱梓一看,自己的身体竟然成了半透明的,慢慢悬在半空中。耳边能听到巫女低声地念着咒语,身体在空中起起伏伏,最后终于轻轻落下,眼前再次漆黑一片。虽然只过了一小会儿,可邱梓觉得像赶了很长时间的路,又冷又累,身体也越来越沉,最后昏睡了过去。
眼皮沉甸甸的,却已经没了睡意,邱梓知道自己还是活了下来,落姻干净利落地帮他换了身体并成功收住三魂七魄,如今他又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醒了?”邱梓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弓彦。她双手撑着下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别处,两人离得十分近,邱梓能感觉到弓彦呼在他脸上的气息。
“你的头发在挠我痒痒。”邱梓又闭上眼。
“就知道白担心你一场!”弓彦赌气似的瞪了邱梓一眼,站了起来,对着不远处一个小姑娘说道,“去告诉术女,邱大人已经苏醒,神智清楚,不疯不傻,从头到脚样样不缺,就是缺点心眼。”
“……你!”邱梓差点吐出一口血来,“长得挺好看一女的,说话怎么就这么欠哪?不挤兑我人生失去希望生活没有意义是不是?”说着吃力地从床上坐起身。
“对了,顺便再知会术女一声,他已经恢复体力,生龙活虎,随时可以开始准备接受训练。”说完弓彦转过身对邱梓莞尔一笑,“看你骂人不带喘的,身体这么健康,想必已经满血复活,也不枉我花三天时间给你制定了一份术徒速成计划表。”说完玩着裙角走了出去,剩下邱梓憋得一肚子气。
“诶,别动气,山长水远的,你们想一直闹下去吗?快躺下!”目皿扶邱梓半躺下,又端过一碗东西说道,“这是巫女吩咐的安魂汤,叫你醒后务必喝下。”
“安魂汤?怎么听着这么辛酸?我不是没死嘛。”邱梓接过去一口灌下,忽感浑身上下一阵清爽,耳聪目明,也有了力气,似乎瞬间精力充沛,“总算好多了。”
“你昏睡了三天三夜,巫女说她以前只给冥界的人做过,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有些人要睡上三五年才清醒,更别提头一回给活人做,所以就连巫女也没法下定论你会睡到什么时候。好在你现在醒了,之前可把大家急坏了,典辛来来回回给你做了不少命盘,可以你现在的处境,命数已经乱了,他再怎么费力也是造不出来的。”
“就是这种状况那丫头居然还有心情给我写计划表?一睁眼看见她还以为守了我三天,就知道她没这么善良。”邱梓垫起双手,老大不高兴地说。
“她的确是守了你三天啊。”
“你说什么?”邱梓一听又坐了起来。
“说起来很奇怪,就在所有人担心你会一睡不起时,弓彦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说什么你命硬,又抗压抗打击,要醒过来顶多是三天的事情。然后她就在这间屋子里一边做计划表一边看着你。今早上已经是第三天,结果你还没醒,弓彦这才有些失了神,坐在床边一上午,好在你够及时还是醒了过来。”
邱梓听了这话不知该作何反应,半天只说了一句话:“想不到她这么看得起我。”
“其实弓彦可谓用心良苦,她知道多担心也于事无补,索性乘此期间为你今后作了安排。那计划我可是看过的,弓彦心思缜密,考虑周到,给你做了最好的打算。”
“我的打算就是她的打算,她紧张她的魂粹,自然会关心我的生死。”邱梓决定暂时不去多想。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是有某人给我做的术徒速成计划吗?一定很精彩,就按她说的做吧。”邱梓若有所思地念道,又忽然对目皿说,“有一件事情我想先弄清楚。”
“什么事?”
“井的死。”
“已经确定是被妖怪害死的,十有八九是凡月兑。”目皿看邱梓不说话,人也一动不动,问道,“是想到了些什么?”
“凡人在冥界死亡后会如何处理?”
“会投入草湖,要是运气好,还有机会重生。”
“那井现在在哪?是已经投进草湖了吗?”。
“还没,术女想亲自给长老办亡祭。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