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霜雾降临之后,空气里就有了几分寒冷的意味,尤其是晨起晚落得时分,薄棉衣衫都可以穿了,深秋将过,寒冬已临了,不时还飘荡起阵阵雨丝,天气越来越寒冷了啊!
秋气萧条,凉风肆掠,秋雨时断时续,整整延续到了初冬,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御花园再也没有了多日前的和爽、舒适,代之而来的是微微的清寒。
凛冽的穿堂风在秋冬时节更为清冷,御花园四周更是四通八达,无处不有冷风袭来,吹得肃宗玄黄披风的风毛紧紧贴在脸上,遮去了他的视线,从心而生出一股禁受不住的寒意。肃宗又想起了被囚禁在天牢的豫儿,此刻应该是非常寒冷了,有心叫人给他送些衣物,又恼恨他不顾父皇颜面,做出不忠不孝的荒唐事,就让他受点苦楚吧,好让他知道,大唐天下还没有到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这个豫儿,也该好好受点教训了。
肃宗又伤心、又懊恼,豫儿真是让朕太失望了,本想把他留在御书房,能避免他去犯错,谁知他铁了心要与朕做对,给他机会都不把握,甚至是不屑一顾,装病昏倒,害的朕白白为他担心着急。肃宗烦躁的在原地徘徊,不禁自问:难道真要让朕废了太子吗?这么优秀的太子再也难寻了啊!倓儿死了,系儿平庸、泌儿凶残、仅儿像朕一样懦弱,其他几个儿子都还小,他们谁有本事能把唐锦绣河山接管好?可是若不废太子皇后又岂能干休?
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太子抢亲,被押天牢之事很快就传得整个长安城都知晓了,百姓大多偏向太子,对皇上逼嫁公主不满,反而为太子挺身而出,保护公主由衷地赞誉,十数日以来,百姓自发地涌到皇宫门口请愿,要求皇上赦免太子,东宫三妃与七个子女人人心忧如焚,一旦皇后挑拨,李辅国进谗,太子很可能被废,那么我们这些太子家眷全都要被贬为庶民,流放千里之外的,几个孩子还那么小,岂不会颠沛流离、挨饿受冻,饥寒交迫?
崔妃急的在寝宫痛哭不已,哭得没有眼泪才命宫女收拾行李。
“崔妃娘娘要去哪里?”沈妃在此刻走进碧云阁。
“我要回崔府,一旦太子被废,我就回不去了。”
“你以为回崔府就不再是太子的嫔妃了吗?到时候,你崔家满门都受牵连,轻则充军,重则灭门,你自己想想吧!”
“这与崔家什么相干?”崔妃疑惑的问。
“收留废太子家眷,企图拥立废太子造反!罪名还不是现成的?难道我们还要多多的连累无辜吗?”。沈妃问。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崔妃又大哭起来:“原以为嫁给太子,一辈子穿金戴银,无灾无难,先是太子冷落,好不容易受宠,生了孩子,竟从天飞降此大祸,哎呀!我不活啦!”
“崔芙蓉,如此失态,成何体统?”沈妃厉声叱喝:“我们即为太子嫔妃,就当与夫君生死荣辱与共,不离不弃,只可共富贵,不能共危难,那是小人所为。何况,我们的太子只是在天牢,并没有被废黜,你若再哭闹,本宫立刻将你驱逐出宫,不准回崔府,让你流落街头。”
崔妃真的不敢再闹了,她知道沈珍珠不是吓唬她,沈氏现在还是皇太子的正妃,除了太子,她绝对有权利处置东宫任何人,只好冷静下来,积极想办法,唯一的出路就是保得太子平安无事。
江枫的挚友安娜、郭芙、包括东宫统领,还有一些忠于太子的大臣,都齐聚东宫,日日研讨想找办法解救太子。郭芙提议去求太上皇,只要太上皇下旨特赦,皇上不敢不从,二奸的诡计就将落空。
有一线机会他们都不肯放过,众人到玉照宫去找韦淑妃,她是太子的生母,有权知晓儿女的安危祸福,韦淑妃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听说的,一夜之间,女儿逃婚,下落不明,儿子被关押天牢,安危难测,对这个一生命运坎坷的女人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她欲哭无泪,只是呆呆的坐着,怨儿子糊涂,明明是个陷阱,还要往下跳,皇后张氏觊觎太子宝座多年,一直在想办法对付他,豫儿竟然会为了妹妹这般不顾自己荣辱安危,他真的太笨了!
“淑妃娘娘,臣妾等要去甘露殿求见太上皇,太上皇素爱太子,一定会相救,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沈妃轻声说。
“我与你们同去!”听得有办法,韦妃方才稍安,太上皇非常宠爱豫儿,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然而,这是奸后、阉奴最先想到的,东宫的十八名侍卫已被撤走,留在这里的都是二奸心月复,他们根本见不到玄宗皇帝,玄宗也知晓豫儿抢亲,囚在天牢,本想去找皇帝,或者直接下诏特赦。可是,甘露殿的守卫已经撤换,以为安全为由,不让他离开宫门。里面出不来,外面又进不去,纵有千般良策也无法实施。
沈妃又悲又愤,贵为前朝天子,当今皇帝生父,竟被奸佞当囚犯般禁锢,世道真的好没天理。大伙一筹莫展,无精打采的回到东宫,个个忧心如焚,却莫可奈何。
郭源心绪不宁的徘徊良久,忽然道:“万不得已,末将愿率领东宫的三千名侍卫,闯宫去救太子,绝不能任由奸佞欺主横行!”
沈妃虽然焦急,脑筋还是清醒的,急忙制止:“郭将军,太子一再交代,不可妄动,以东宫这点军力要抗拒五千御林军与京城六军,那是以卵击石,一旦失败,谋逆罪是要诛九族的,东宫上下数千人命,谁都难以幸免!”
高长春低头思考一阵,说:“郭将军快给郭老大人快马送信,请他带兵围困京都,兵谏皇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逼皇上禅位于太子。相信郭老大人定会为太子不惜一切。”
“住口!”沈妃大骇:“这是逼宫犯驾,难道你们要让太子像安庆绪那样背上弑君杀父的不孝罪名吗?”。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办法?”李义山急问。
独孤琴神情淡定,语气缓慢:“请郭大人兵谏之事不可为,但可以请他和李光弼大人及一干忠良联名向皇上保救太子。皇上苦于国家未安,叛乱未息,军心不能溃,权衡之下,定可赦免太子抢亲抗旨之罪。”
沈妃不由得望了独孤琴一眼,这个琴儿思维灵活,这的确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这样做,既能救太子,又不会有任何不敬的嫌疑。
沈妃也是个果决明断之人,忙亲笔书信一封,飞鸽传讯给前方将士,天下官兵将士都爱戴、拥护太子,尊重他功勋卓越,才智无双,自然都愿意为太子出力。一时间,有五百多名各地将帅在奏书上签上自己的姓名。
发出求救信函后,沈妃略放宽心,收集了冬日御寒衣物进宫,向皇上请旨去天牢探望太子,肃宗欣然准奏。
望着英俊神勇、风采依旧的夫君,沈妃含泪扑在她的怀里,别看她在东宫处理棘手之事似乎得心应手,果敢明决,其实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爱人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她们的内心都很脆弱的,沈妃在夫君怀抱里低声的饮泣。
“珍珠,不要难过,我知道你很坚强,这个打击对你太过突然,东宫的一切事务,我的子女全都要靠你抚育,无论结果如何,我是生是死,或是被废流放,请你一定要挺住,身为皇家的人,任何灾难都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江枫爱怜的说。
“原来,在殿下心目中,臣妾与两位妹妹、你的七个亲生儿女,还及不上佳佳半分,为了她,殿下忍心把眷属子女弃于不顾,而去违抗圣旨,毁坏赐婚。臣妾真的好伤心。”
“珍珠,不是这么回事,你们对我来说当然重要,比佳佳都要重几分,只是我只有这么一个胞妹,哪能不偏疼一些?在实施这个计划前,我经过周密布署,我只是忽略了皇后会在我寝宫里安插内线,所有行踪都泄露出去。不然,他们谁也没办法,我去救佳佳时,根本没带印玺,是宫女杏儿偷窃而去,皇后虽是一口咬定金印是从现场拾取的,我也曾反击说是被人偷去金印予以嫁祸,若凭此一条,他们是无法让父皇相信定我罪的!”江枫轻叹:“哎!自古以来,收买对方的人作为眼线,真是个绝佳的妙计啊!”
沈妃默默的流泪,她知道,她的脆弱,她的伤痛,只有在丈夫面前可以毫无顾虑的表漏出来,出了这里,他就要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做东宫所有人的主心骨。她深深感到前途难测,命运多舛。许久,她悄声说:“殿下,郭源想领宫中侍卫强窗天牢,救你出去。”
“不行,”江枫大惊“这是造反,你知道吗?那会害了你们所有人!”
沈妃自然不甘心:“如果能劝说动郭子仪,带领大军围困长安,兵谏皇上,并劝皇上禅位,那么张后与李贼就再也设不出诡计了,殿下您看”
“珍珠!”江枫急忙说:“你要冷静,绝不可以,我与皇上是父子,父亲如何对儿子都不会有异议,但是,儿子违逆君父,就将背上千古骂名,遗臭万年。珍珠,切莫让我李豫成为天下人唾骂的逆子啊!”
沈妃泪如泉涌,凄然问:“那么,你让我们如何啊?”
“什么都不要做,听天由命吧!我很爱我的七个儿女,也爱你们几个,不想让你们受任何的伤害,你明白我的心意吗?”。如果是从前,为了顺应历史,江枫有可能采取极端,但是现在他不会了,身为人夫,作为父亲,他要为深爱的妻妾子女争取希望,宁愿牺牲自己,也要顾及家人的安康。
沈妃愤愤不平:“原本想求太上皇下旨特赦,可我们却连见太皇一面都不行,儿媳欺翁,天理何在?皇上身为人子,纵妻虐父,皇上是天底下最最不孝之人,难得殿下你至今仍然谨守孝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太傻了?”
江枫拍着沈妃柔躯,笑道:“既然你都认为我是至孝之人,也许上苍会为了我的人伦之道,眷顾与我也不可知啊!毕竟自古以来,天公是最公正的呀!”
没料到,高长春兄弟俩竟于深夜潜入西内,意欲偷偷去见太上皇,他们没有忘记太子自幼至今对他们的恩遇,没有忘记太子为了他们去求太上皇救了他们一命,为报知遇之恩,他们冒险一试了。
老奸巨猾的张皇后与李辅国算到太子心月复会有这一招,在甘露殿内外设了伏兵,二人刚刚上了房顶,便被生擒,皇后以行刺太上皇的罪名把二人打入了死牢。
柔和妩媚的月光透过铁窗射进天牢,斑驳的照映着牢中的物件,显得更加朦胧不真,微风吹拂着,牢房外面的树枝轻轻摇晃着,发出飒飒的轻响,也照映到了江枫身上,更为凄迷刺目。
皇后张宛玉笑意盎然、悠闲地走进了牢房。
“太子殿下,还好吧?”张后含笑问。
“托皇后娘娘洪福,李豫暂时还死不了。”江枫冷然回敬。
“太子是古今第一聪明人,难道还不知道违抗圣旨,破坏皇上赐婚会有什么后果吗?你为什么还要冒此大险?”张后问。
江枫冷冷的说:“你这种无心无肺的冷血动物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是真情、什么是道义,我对你多说不过是在对牛弹琴!”
张后笑容满面:“自古多少英雄豪杰、明君圣主毁于一旦,就是因为太重情义,太子殿下你英武神勇,天纵聪姿,然而就是太重义气了,这是你致命的弱点!”
“人不是禽兽,若然无情,还能称之为人吗?只能叫做行尸走肉!”江枫反过来问:“皇后真的把名利看的胜过一切吗?百年之后还不是一抔黄土,长埋枯骨,什么都带不走?”
张皇后何曾在乎过身后评价,叹道:“李豫啊,如果没有你这一点点的弱势被我利用,今生我张宛玉可真的奈何不了你!你是我仅见的厉害角色。”
江枫顿了片刻,才说:“想利用我和佳佳兄妹情分对付我的人,皇后你并非第一个,当年杨国忠兄妹也曾用过一次,我明知你们是在激我,但还是不顾后果的去做了,并且永不后悔,为真理而献生,必将永载史册,青史留名!”
张皇后满含得意,笑道:“其实本宫也不知道这个办法灵不灵,没有决定用不用,是一个人提醒了我,他肯定的说,你一定会为顺仪公主赴汤蹈火。”
“是李辅国?”
“非也!”张皇后道:“是你的好友许清河,想不到吧?”
江枫并不吃惊:“虽然想不到,我却并不意外,清河一再表示,为了得到佳佳,他会做一切,当然也包括对付我,因为,我一直反对他与佳佳在一起。”
张皇后语气平和,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许清河告诉本宫,为了对付太子,顺仪公主是唯一的武器,我一点都不想让侄儿娶公主,一点都不想,我张家一门已够荣耀了,不在乎娶个公主添光彩,娶了公主终生不得纳妾,本宫的侄儿怎么忍耐得住?许清河提醒本宫,只要我请皇上赐佳佳与张应龙,太子殿下就一定会跳出来,你的行动早在本宫掌握之中,你之前苦心隐藏的锋芒全都白费了,哈哈哈!李豫,本宫身为皇后,怎么可能甘心将来,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向他人称臣?怎么甘心输给韦羽那个贱人!”
江枫火气骤升,他不允许任何人辱骂韦妃——这个胜过亲娘的母亲,扬手一掌,重重的打在张皇后娇女敕的面上:“这是你出言不逊的警告,记住不准辱骂我的母妃!”
张皇后被打的眼冒金星,疼痛难忍,吼道:“李豫,我记住了你这一巴掌,本宫会加倍还给你!”
江枫不理会她的狂怒,神态很快就恢复正常,缓缓问:“既然皇后已知我会去抢亲,为何不在现场伏下重兵,当场捉住我,人脏并获,在父皇面前也省去许多事,怎么费这么大周折盗玺嫁祸,收买杏儿,这是为了什么?”虽然江枫思维灵活,聪慧,但是他这些日子在牢里思量了好久,也想不明白。
张皇后也是一个可以干大事的女人,不再为刚才那一掌生气,一双凤目闪着狡诈的光芒:“如果那么做,就不好玩了,就没有你在皇上驾前装病之事,没有你在大殿之上矢口否认,百般狡辩,皇上顶多训斥你,你又怎么会进这天牢?我就是要让你自以为是,自认天衣无缝,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尽情掩饰罪行,大失人心,让皇上震怒,最后才拿出证据来,让你丑态尽显。李豫,我张宛玉不惹你便罢,一旦抓到你的把柄,我就不会手软,彻底为泌儿除去障碍,让你身败名裂,废黜而死!”
江枫淡淡的问:“你这么有把握,父皇一定会杀我?”
“那当然,我能让皇上杀掉毫无过错的李倓,就一定可以让皇上杀了你,因为你的确罪有应得。”张皇后眉飞色舞、洋洋得意地讲述公主大婚前夜的事。
时过午夜,张皇后还在寝宫中来回踱步,她在等着许清河。
果然,宫女领着一身黑衣的许清河进来了,“草民许清河拜见皇后娘娘。”许清河已在大唐呆了数年,又始终与李泌走得很近,所以与张皇后很熟识。
“许公子不必多礼。”张皇后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太子去找你了吗?”。
“当然,否则,草民也不会连夜来找皇后娘娘了。”
“太子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明天他一定会去抢新娘,而且,独自行动,让我去城外等候。”
张皇后笑道:“许公子果然是最了解李豫的人能够看透他的内心世界,说真的,李豫此人深藏不漏,要抓住他的弱点,还真是不容易,不错,许公子有了常伴佳人的良机了!”
许清河却显得有些忧虑:“将来,他找到佳佳,还是会反对我们在一起。”
“放心吧!”张皇后胸有成竹的说:“他已经没有机会去找你麻烦了,因为,这一次就是他的死期。”
许清河吃惊不已:“就算太子抢走公主,也不过为了兄妹之情,皇上纵然生气也不会怎么样吧?”
张皇后的笑容灿烂如花,如冬日晴空下柔和的阳光:“本宫的手段你还没有领教过,你帮了本宫母子一大忙,将来,卫王得以入主东宫,你功不可没,我们不会亏待你!”
“我什么都不稀罕,只要顺仪公主。”
“这没问题,只要达到除掉李豫的目的,我不会在乎公主嫁给谁,我们张家的男人并不乐意做皇上的驸马。”
“皇后打算怎么做?”许清河问。
“先不打搅他,让他去表演吧!”张皇后笑道:“我要成全他把公主劫走,并顺利送到许公子手中,你还满意吧?”
“可是,若非人赃并获,皇后又如何能证明是太子所为呢?”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只管带着公主远走高飞,去过自己的幸福生活!”张后双目射出一股冷冽的幽光:“你只要相信,今后,李豫再也不能成为你和公主的绊脚石就够了。”
许清河叹口气说:“我并不想让他死,只是为了得到佳佳,皇后娘娘能否手下留情,只是废了太子,不要伤他性命?”
“许公子,我们合作各有目的,你的目的达到了,怎可要求本宫退让?”张皇后凶光闪现,冷然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豫在天下朝野心中,无以伦比,今日虽废了太子,郭子仪,李光弼这一些掌握着兵权的大臣,还会利用一切机会,那么,他还有死灰复燃的那一天,只有李豫死了,才能永绝后患!”
许清河暗暗叹息,他的心里充满歉意,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也变得不择手段了,真是最毒妇人心啦!江枫,谁叫你成为天下最有权势女人的眼中钉,为了爱,为了我自己,恕我不讲义气了!
江枫黯然沉默,久久不语,为了得到佳佳,许清河这个最了解我的人竟然与阴辣奸邪的张皇后母子走到同一阵营,又一次成为陷害好友的帮凶。
张皇后讲到这里,得意地笑道:“你不用指望太上皇能救你,自你入天牢那一刻,东宫的十八名侍卫已经被迫撤回,而今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见太上皇,还有你东宫的高长春兄弟企图潜入甘露殿,求太上皇下特旨,已被本宫当场擒获,以谋刺太上皇之罪打入了死牢。”
江枫怒从心头起,叱道:“张宛玉,作为一个女人怎么会这般毒辣?你如何对付我李豫都不算什么,作为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争夺权位,情尤可凉,可你身为人媳,忤逆翁姑,欺凌公爹,真是猪狗不如,你不怕遭天谴吗?”。
“这可不能怨本宫,那是你的父皇默许的,你的父皇生恐太上皇会和你联络,串通一气,逼迫皇上禅位,若非如此,本宫何敢对太上皇不敬?儿子不孝,又岂能怨怪儿媳效仿呢?”张皇后振振有词。
江枫又悲又叹,父皇不但懦弱无主见,且特别多疑,生他养他的父亲他都因为防范,任由奸后欺辱,帝王之家是不会有亲情的,难怪身为帝王的肃宗皇帝竟然没有快乐日子可过,以致忧郁成疾,重病缠身,过早衰亡,古人真是在没事找事,折磨自己。他还是对肃宗存有几分信任:“我不相信父皇会杀我,父皇爱重你,但我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冤杀三弟,父皇已经很后悔了,他真的忍心再杀一子吗?”。
“皇上也许会念及父子之情,不肯要你死,可你别忘了,本宫与皇上三十年夫妻,虽有佳丽三千,仍然专宠本宫一人,更有以本宫眼色行事的满朝文武百官。”张皇后愤愤地说:“多年来,我始终在你的阴影下生活,我受够了,只要天下有你,我就没好日子可过,我要让你死的比李倓更加没有尊严,李倓是以齐王皇子的身份在王府自刎,但是你,李豫,我恨透了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在想着终有一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要让你失去太子之位后,被押赴西市,斩首示众,方可解我这些年压抑的心头之恨!”
“张宛玉,你是我见过最无耻、最阴毒的女人!”江枫叹道:“如果真如你所言,李豫只有认命,万一我有幸留下性命,他日将与你新仇旧恨一并清算,我曾经恨过杨国忠、杨玉环,然而最后却把仇怨一笔勾销,并且还为她做过一件好事,而对你,这个罕世难寻的毒辣妖妇,必须血债血偿,老天会给我这个机会的。”
张皇后狂笑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谁活得更长久吧!”
事情比江枫想象得更为严重,崔妃回家求父亲找一些大臣上书力保太子,谁知道这个崔礼,眼见着太子地位不稳,马上见风转舵,向皇后靠拢,欣然在群臣上奏肃严国法,维护圣威、严惩太子的表章上签上了大名。
郭子仪、李光弼及五百多位将帅为太子求赦的奏疏刚到宫中,就被奸后私扣,肃宗皇帝根本就没见到,反而陆续收到朝中一百多位大臣和全国一千多地方官的奏表,张皇后真的是有办法,这样快就能把各地地方官都拉到她这边来,不怪她敢当面相激,的确非同一般,奏表中陈述太子失德,欺君罔上,抗旨抢亲,破坏皇家威信,当以严惩。
肃宗低低的叹息,豫儿曾为大唐立下不世之功,今日犯了这点错,就被天下人添油加醋,夸张到不废太子,国将不国,不杀太子,天下不服的地步。难道就没有人肯为豫儿说一句好话么?郭子仪、李光弼、韦见素这一干忠臣良将呢?为何不见有奏书呈上?他们对豫儿的生死安危也不闻不问了么?肃宗明知道这一切乃是张皇后威迫挑拨,就是不肯振作,在亲生儿子生死存亡的时刻仍不肯去与太上皇沟通,寻求保住儿子的办法。
肃宗是软弱无能、胸无主见的,他始终担心,一旦太上皇出面,很可能会就势逼迫自己退位,由太子嗣位。他的龙椅还没有坐够,不想当太上皇,失去皇位的皇帝将一文不值,晚景凄凉。
所以当张皇后李辅国二人联络朝臣拟好了处置太子的诏书,要他准奏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拿出一国之君的魄力天威,排除万难,救自己最爱的太子一命,反而在强大的压力面前,寻找安慰,既然天下人都要求废杀太子,何必违逆众意?君王都应该以万民所想为念啊!虽有些遗憾,难过,还是在那道诏书上签了字,盖上了传国玉玺。
江枫被押天牢后的四十多天,皇帝的圣旨到了天牢。他坦然地跪倒尘埃接旨。李辅国那尖细、刺耳的嗓音听起来让人莫名的想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李豫大失德行,欺君抗旨,破坏赐婚,抢夺新娘,使朕失信于天下,其不宜再居储君之位,更因此引起天下动荡,四海愤激,为维护国法朝纲,昭告朝野,废太子豫为庶人,因其行为恶劣,忠孝伦丧,不杀不足以安社稷,朕虽有千般不忍,然则律法昭昭,朕诏命七日后斩首于西市,东宫眷属不分男女老幼,皆废为庶民,永流巫州,遇赦不赦,高长春兄弟夜刺太上皇,罪大恶极,与废太子同日处决,钦此,上元元年九月!”
这无异于巨浪滔天,江枫被诏书上的每一字震呆了,特别是‘行为恶劣,不杀不足以安社稷’,东宫眷属,永流巫州,遇赦不赦’等文字,像一根根带火的烙铁,重重的击在江枫心上,难道在天下人眼里,李豫已成十恶不赦、祸害社稷的恶魔了么?东宫眷属,是李豫的妻妾儿女,是皇上的儿媳,孙子女,竟然也遇赦不赦。
若果说当日冤杀三弟,是父皇一时失察,冲动所为,而今已过月余,父皇竟还没有过回心转意吗?当初他对皇上还有一点理解,尚存一丝希望,此刻他彻底的绝望了,亲生儿子的性命对父皇来说,是这样的无关紧要,李豫是他从小生养的儿子,血脉相连,他居然忍得下心要儿子死无全尸,连自行了断的尊严都不肯留一点,不及毫无血缘的张皇后几句话,这个女人真的手眼通天,不知她用了怎样的解数,能使皇帝自甘对他引以为豪的儿子下辣手。这是什么样的悲哀啊!
这道圣旨彻底破坏了江枫心目中对李亨的父子之爱,曾经发自内心的孝子之心大大受创,如此狠辣、懦弱不堪之人枉我一直当他是异世界的另一个父亲。苍天,难道历史真要改写,李豫就这样身首异处,血溅黄沙吗?那么,未来世界,兴旺发达,科技腾飞的二十一世纪就这样消失了吗?
江枫低叹一声:“刘院长,我已经尽了力,命运捉弄人,让我为爱献生,人生在世若无追求,人不过是一具空壳,我是有血有肉的高级动物,我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为了爱,我义无返顾,死有何惧?历史改写,二十一世纪消失,我无力挽回,抱歉,若果你们能感觉得到,请接受我的歉意。”
李辅国冷冷双目鄙夷的望了他一眼,不男不女的嗓音又道:“废太子李豫接旨谢恩啦!”
江枫一跃而起,冷然道:“我应该谢皇上,但是恐怕更应该谢李公公、卫王和皇后娘娘吧?是各位让李豫看清了这个冷漠,无情的世道。”
李辅国一拂衣袖:“太子殿下就好好的在这里享受一生最后的七日吧!”他仰头长笑着走出了牢房。
东宫上下惊恐万端,沈妃悲叹愤概,皇上真的狠心杀子,张皇后这个女人卑劣无耻,宫中一片惋叹。最焦急的就是崔妃,她满月复怨艾。恨太子凭一时意气引来灾祸,恨父亲无情无义,落井下石,恨皇上不念亲情,忍杀亲子,恨张皇后、恨李辅国,恨这个阴暗的世道,她找来一根绒绳,在寝宫上吊,却被儿子李偲哭喊着飞身救下,惊动了众人。
“儿子,你为什么要阻拦我?我们全家大难临头,幼小的你将要永远失去父亲,我宁死也不想离开京城,去那蛮荒之地!”崔妃泪水盈眶,痛声喊道。
“芙蓉妹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身为太子嫔妃,唯有与夫君共担灾难,太子虽被奸人残害,他还有子嗣,为了七个孩子,我们要活下去,为殿下抚育子女,以死逃避责任,那是懦夫。”沈妃声音柔和,语气刚毅:“如果不为这七个太子的骨血,我们都愿意为夫君殉葬!”沈妃在多年前就有心为夫殉葬了,只是现在有了太子的骨肉,她必须坚强的为心爱之人活下去。
东宫四门在圣旨下达当日,就被数千御林军封锁,东宫侍卫悉数被缴械,隔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不得不离开京都去远恶之地,崔妃哭着收拾了许多金银珠宝,朱钗首饰。
独孤琴道:“崔姐姐,不要白费劲了,他们是不会允许我们带走宫中一针一线的,这是流放,不是去游山玩水,如果任由我们带走金银财物,那怎么能达到让我们饥寒交迫、受尽惩罚的目的?认命吧!为了殿下的七个孩子,我们要振作,再苦再难也要把殿下的骨肉抚养长大。”
郭源等人别提多后悔了,不该听从太子妃劝导,应该拼力一搏,玉石俱焚,也胜过太子被废杀,眷属流放,让奸后诡计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