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到了公元776年,江枫代替李豫成为代宗皇帝即位第十四个年头,这一年的年号为大历十一年。
十四年的帝王生活,江枫潜移默化的改变了许多,这就是高处不胜寒的君王性格,曾经他指责过封建王朝的君主,独断专制,残酷无情,现在才深有感触,无论多么善良的人,当了皇帝,主宰天下,日复一日的在群臣山呼万岁声中,都会不知不觉的改变,有时候自己都难以控制,这还是他时刻不忘自己的来历,时时反省,关键时刻尽力抑制其霸道习性,警醒自己用现代思维与手段去解决问题,都变成了如今这样自负的性情。
江枫有了21个儿子,自然包括李豫的儿子李轩,17个女儿,包括李豫那一对早亡的双胞胎女儿,另有四个女儿刚刚出生不久,既已夭折,他们的姓名与封号都是追封的。现在还有21子,11女。
这些年,最令他头痛的就是太后不断地把嫔妃送到大明宫来,还派小惜在他寝殿外整夜的守着,使他想要应付都不行,眼见儿女们如雨后春笋般陆续降生,有时候,一个月就有四个儿女出生。
那晚,实在无聊之时,他取出电脑,上网查询,查看唐代宗李豫的子女,惊异地发现他的儿女(即代宗李豫的儿女),姓名、封号都与史书上没有出入,以前虽是历史学者,从未仔细去看过帝王子女这一栏,历史真的太神奇了,儿女们出生时,他总是凭着感觉给他们任意取名,赐以封号,怎么会有这样惊人的巧合?看来一切都是在冥冥中注定的。
而今,最大的儿子李轩23岁,最小的女儿新都公主李惠钎都已经三岁了,史书上,李豫还有最后一个女儿李雯尚未出生,这就是说,他还要再生一个女儿,他好奇地想,这个女儿什么时候能应史而生?
虽然拥有三十多个儿女,他最在意的还是在东宫时生的十个子女,子女太多了,他总觉得不能一一用同样的爱去对待每一个,自己都认为偏心了,只是,他清楚,他对这些亲骨肉都是一样的爱,一样的难舍难分。
长女灵仙公主李慧兰,次女真定公主李慧娟这对孪生姐妹出生不久,就已经相继去世,华阳公主李萍于大历七年出家,号琼华真人,今番搜索网上,史书记载,华阳公主李萍的确是在大历七年出家的。
三年过去了,江枫一想起此事,心里还隐隐作痛。萍儿自幼就很安静,不甚合群,虽也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学武功,但见她更爱看那些佛学方面的书。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有时候,父女相见,最多就是行礼问安,余外再无第二句话,江枫还要去主动找话和她说。十岁时,出家的念头就形成了,江枫心里明白,李萍是个心事很重的女孩子,自从五岁那年,她的生母独孤琴去世后,李萍就变得沉默寡言,性格忧郁而沉闷。
随着年龄增长,出家念头更强烈,皇后沈珍珠向来对孩子们都一视同仁,的确有非凡的气度,不愧为一国之母,她百般哄劝安慰萍儿,希望打消女儿出家心思,皇上的女儿去伴古佛青灯,毕竟名声不大好听。
记得那天,大历三年三月十四日。
江枫正在御书房里专心的批阅朝臣奏疏,一群宫女内监屏声静立,室内静静的燃着浓郁的檀木香,淳厚的香味弥漫室内,让人又无比的舒适与惬意。
突然,华阳公主李萍的贴身宫女艳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江枫大吃一惊,正要呵斥她无视宫规,萧畦已喝命御林军把她捉住,艳儿娇柔的身躯被拖了出去。大声高呼:“皇上,奴婢该死,请皇上快去救公主吧!”
江枫略微震惊,摆手命令萧畦放开她,把这些御林军带出去。
艳儿转身伏地,痛哭失声:“皇上,公主已经绞去青丝,吵着要出家,永清、升平两位公主都劝不住,求皇上快驾临公主府吧!”
江枫又惊又骇,忙命艳儿快快随他赶去华阳公主府。
浅浅的春光从稀稀落落的枝干间,如水般倾泻而下,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支离破碎、没有规则的影子。
庭院中,花开无数,各色鲜花耀眼,当真是春深如海啊!与公主府内人们的愁情烦绪形成鲜明地对比。正是初春三月,芳草青青,繁花似锦的时节,一路上彩蝶飞舞,翩翩轻盈,此起彼伏。
华阳公主闺房里,永清、升平两位公主搂着哭的梨花带雨般的三妹。
“皇上驾到!”的呼声传入,所有人都急忙跪下接驾。
江枫步子急促的迈进来,见女儿原本柔黑闪亮的秀发已剪去半截,一阵火气:“萍儿,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李萍走近几步,跪在父亲面前叩头:“父皇,求你答允儿臣,我要去慈云庵为尼,人生太痛苦了,只有佛门是儿臣快乐的地方!”
“难道你这些年生活在不快乐之中吗?”。江枫厉声叱喝:“你贵为皇女,位居公主之尊,呼奴使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不快乐?你看到过真正不快乐的人吗?他们终日为生计担忧,衣不蔽体食不果月复,随时都有冻死、饿死的危险,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要远离红尘、躲避苦难,反而勇敢、乐观地面对困难,你是为什么?”
“父皇,儿臣的不快乐正是因为生活太富足了,终日无所事事,消耗青春、浪费生命,过的是寄生虫一般的日子,佛曰:众生平等,人凭什么要有高低贵贱之分?唯有佛门才真正是人人平等,自食其力。求父皇成全女儿吧!”
江枫愣了好半晌,原来女儿有这样一颗金子般圣洁的心,她看淡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比二十一世纪的人还要清高、伟大,真是难得“萍儿,如果你想过平凡的生活,父皇可以成全你,把公主府里的下人全都遣走,你在这里独立生活,自己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何必非要吵着出家?”
李萍轻轻摇头:“父皇,我不是单纯想过平凡日子,我是厌倦人世的争斗杀伐,尔虞我诈,更有无数的生离死别,只有佛门才真正能够四大皆空,不必终日烦恼、忧愁。萍儿要隔绝尘世,六根清净。若果父皇认为儿臣使皇室蒙羞,请赐儿臣一死吧!女儿宁死也不想再住在京城里。”
望着女儿刚绝的倩容,凄苦的神情,江枫心痛难抑,看这情形,萍儿心意真的已定了,想不通,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怎么就看破了红尘?如果只为丧母之痛,世间不知有多少人经历过这样的痛,为什么?
“萍儿,难道你的父皇与这么多的兄弟姐妹在你心目中就没有一点地位吗?”。江枫黯然问:“你就要这样把我们抛弃么?你忍得下心?”
“父皇与母亲当年本就不该生下我,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我,亲情不靠,友情虚无,爱情更是肮脏污浊,这个世界在我眼里永远都是灰暗的,除了佛门清修之所能容儿臣一席之地,我哪儿也不想再呆了。”李萍的双目空洞无神,娇美、动人的玉靥万分的苍白。
江枫越加难过,在萍儿心里,这个人世没有什么可以令她有牵挂,她的心怎么这样冷?回想她小时候那乖巧、聪颖的言行,于今日一比,真有天壤之别啊!是什么夺去了我的女儿那颗火热有朝气的心?她爱萍儿,不舍得让她出家,不让她了断尘缘:“萍儿,朕可以告诉你,朕绝不允许你出家!”
李思琴、李倩姐妹两扶起妹妹,柔声安慰,不时用同胞手足、父女骨肉之情去劝她,无论他们如何动之以情,李萍只是一口咬定,除了出家,只求一死。
江枫大怒:“你这个不孝女,忤逆父母,只求自己解月兑,难道朕生了你,只是让你半途就把父亲抛弃去过青灯古佛的日子吗?朕不让你死。也决不让你胡闹,扫尽皇家颜面。把李萍带回宫,暂时囚禁天牢!”
几名御林军奉旨走进,就要去捉拿李萍。
李萍突然一跃而起,推开两位姐姐,闪电般抓过一把小刀,放在颈间,近前的御林军硬生生的停下脚步,这个时候,谁若贸然靠近,公主定会香消玉殒。
“父皇不肯成全女儿,那么儿臣只好来生再见了!”她毫不犹豫的抹向了脖子。
“萍儿!”江枫惊叫一声,飞奔而至,以他身手速度,仍然没有拦住,锋利的刀刃在李萍粉女敕的颈上留下一个口子,鲜血直涌,幸亏这把小刀短小,李萍又是着急之下,没有伤到气管。
江枫心疼的掉泪,急叫快传太医。李萍拒绝疗伤,疯狂的撕打靠近她的人。
沈皇后闻讯赶到,看到这一幕,玉容失色,不停地哄劝,试图靠近,为她包扎。然而李萍情绪激动,只想一死,不肯听任何人劝说。
眼见女儿粉颈已被鲜血染红,那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江枫又急又忧,如果今日不顺她意,萍儿存了必死之心,宁可让她出家,也不愿意看到她死啊!“萍儿,快,快让太医疗伤止血,朕,答应你了!”
“父皇,君无戏言,不能反悔!”李萍不放心。
“朕尊重你的选择,不反悔!”
江枫怅然良久,窗外明净的月色,落在他身上,仿佛是照在一个永远阴暗的角落上,怎么也照不亮,他虽然失落,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只要是女儿的选择,无论有多难过,多难接受,他都的接受,尊重女儿的心愿。只要女儿觉得快乐,他就没有遗憾。
皇上下诏,送华阳公主李萍于城外慈云庵出家,赐号琼华真人。
想到此,江枫心中酸酸的,萍儿真的绝情绝爱,连当初自己提出每个月或者她回宫一次,再或父皇前去见一面,萍儿断然拒绝了,她要与尘世断的干干净净。并且当着所有送她出宫的亲人说:“从今以后,贫道再也不见任何一个姓李的人,各位与贫道情断义绝,在人世了无牵挂。如果要逆我心意,贫道只好离开慈云庵,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李萍的神情的确是一副要忘记所有感情的样子,江枫越发伤感,他的女儿、他的亲生女儿怎么这样忍心抛弃七情六欲?
“萍儿,难道朕这个亲生父亲,你也忍心永不相见吗?”。江枫声音微颤。
“从跨出宫门这一刻,贫道与皇上再无父女之情,从此视同路人,永不相见!”李萍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语气冷如寒冰,让人听起来浑身发颤:“皇上儿女成群,应该不会在乎失去一个女儿吧?就当没有生过我就好了。”她说得很轻巧,能当做没有生过吗?雁过终究要留痕的,谁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女儿的话字字句句像一把利剑,扎在江枫心上,世间如此漠视感情的人,他尚是首次见到,而且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他的身上。月复内如火烧铸,疼痛如绞,江枫含泪用手按住,怒愤交加,厉声道:“既然你这个做人子女的都可以把生身父母视同路人,朕有什么不可抛?你滚吧?朕会当你已经死了!”
江枫转身不再看李萍一眼。
细心地沈皇后看到了李萍眼中闪过了一丝歉意,但很轻微,只那么一瞬间就消失了,她决绝的跪下,叩了三个头,然后脚尖一点,腾空而去。
回到寝宫,江枫三日不朝,反锁宫门,痛哭了一场,发誓要把李萍这个名字彻底的从记忆中抹去。
然而,骨肉天性,要彻底淡忘,谈何容易?失去一个女儿之后,江枫更为珍惜一群儿女,眼看着与儿女们告别的日子只剩下三年了,终生都不能再见。他除了日常政务,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与儿女们聚会,与两位爱妻同宿宫中。他觉着对他们负疚很深,真的到了分别那一天,也不可以告诉他们真相,无论对儿女还是对两个最在乎的妻妾,也要留一份能够相见的希望给他们。有了希望,才有生活的目标,三十年的情分,一生都有记忆啊!
从前年开始,几乎每隔几个月,江枫总要叫孩子们入宫来共进晚膳,父子之间亲密无间,贴心的交谈,这么多儿女的生活,他都时常关注着,李适、李偲、李遐、李述四兄弟已于去年选了王妃,成了家。长女永清公主李思琴下嫁玄宗之女兴平公主之子,也就是户部尚书严运城之子严峰,次女升平公主李倩嫁了郭子仪五子郭暧,今年一下子添了四位皇孙,两位孙女。外孙、外孙女各一人。看到孩子们拥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江枫感到无比的安慰与快乐。
这几年,江枫对幼小的子女,也不再逼他们学武功,古今相隔,应该把作为父亲最好的爱留给他们,成为将来永别之后最美好的回忆。
沈后明显觉到皇上对孩子们的要求比从前宽厚了,反而多了慈父的仁爱之情,江枫解释,以前孩子们还小,人生观念没有形成,所以对他们的要求严格一点,是要他们成长为对国家、对自己的家庭支柱,现在他们已经长大,有自己为人处世之道,又很懂事明理,不需要再苛刻于他们,我有了这么多孝顺又懂事的儿女,正是先皇想也想不到的、妻贤子孝的天伦之乐啊!
沈后心里清楚,皇上所以转变,多半因为华阳公主李萍的出家,此事对他震动太大了,他
哪里了解夫君的心?那不过是最小的原因,可以说,沈珍珠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理解过自己的丈夫。
有时候,江枫会自然地想起,太后为他娶来的二十几位妃嫔,十几年来,虽然太后时常轮流着把嫔妃送到大明宫来,但仍然有七八个女人他还没有沾染过,他在想,离开之后,给适儿留诏书,把这些女子遣返回乡,任其嫁人。说起嫔妃,江枫很自然的想到那些更为凄苦、更加卑微的宫女。有一次,他无意中看到许多二十多岁的甚至三十多岁的宫女,凄然的在空院中愁容满面,饱含忧郁,年纪一大,侍候皇上和嫔妃都没有资格了。
江枫马上就付诸行动,下诏沈后,查明宫中还有多少十八岁以上宫女,全部遣返回家,与家人团聚,并诏令每三年选一次十三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秀女入宫,三年释放一次,特别下诏,将来的历代大唐皇帝,必须遵照这个规矩。
皇后接旨后,心里很感动,皇上真是自古少有的明君,立刻命内务府呈报宫女花名册,十八岁以上宫女六千余人被送回原籍。这些与亲人分别多年,以为再无相见之期的宫女与其家人不住的叩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