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姻缘今古情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世事茫茫难自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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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江枫再没有踏进过东宫一步,没有看到过儿子,心里很着急,又疼又恨。那天见他完全不用内功抵抗,八十棍结结实实打在娇女敕的肌肤上,伤的不轻啊!江枫心里疼的不得了,就是不愿表露出来,否则,这家伙还不知要干出什么惊破天地的大事来,但愿他能改邪归正,就是不让他继承皇位,也希望他做一个好人,这样才让他的人生有光彩。都说做父亲的不会疼儿女,其实,父亲疼儿女是疼在内心里,尤其是我很快将永远地离开他们,终此一生,再也看不到了,还不知道一个人真的永远看不见他的骨肉至亲,而且既非生离,更不是死别,这恐怕是比生离死别更加折磨人的痛苦啊!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平安健康、快乐的生活。

江枫每隔几天就派人去东宫,暗暗打听消息,偲儿伤势恢复程度,却不肯让他知道,不愿意让偲儿发觉我仍然牵挂着他、仍然爱着他,那么他就更有恃无恐了。

德妃王婉春于两个月前为他生了最小的女儿。江枫又爱又疼,更是怜惜,当父女永别时,这个女儿才两岁多啊!我要把几十年都无法给她的爱在这两年之内一次补足。皇上为小女儿赐名李雯,封为乐安公主。至此,唐代宗李豫的二十一子,十八女全部降生。

自从李雯出生两个月来,江枫只要一有空,便会直奔钟翠宫,把女儿抱在怀里,连女乃娘喂女乃,他都要催,怎么还没喂好?不住的亲吻女儿,那情形好像一个多年没有孩子的男人第一次当父亲。久久的注视女儿,他用手机为小女儿拍摄了无数婴儿照,将来思念她时,可以看看照片。

有时,皇上留宿沈皇后的昭阳宫,也会把李雯抱去,这小家伙很乖,和父皇睡在一起,从不哭闹,夜间女乃娘喂完女乃后,又甜甜的睡在父皇的怀抱里。

沈皇后看到皇上的举动大失常理,皇上有数十儿女,在民间长大的李轩除外,皇上从来就没有让任何一个孩子与他同睡过一张床,对小女儿的爱近乎痴狂。

沈皇后含笑:“皇上对乐安公主的爱好像太过了一些!”

“朕对所有儿女都是这么的爱,只是没有对雯儿这么着急罢了!”江枫在回答沈皇后,目光却从来没有从雯儿身上移开过。

“爱儿女,来日方长,何必要着急?皇上常让臣妾莫名其妙!”

江枫笑笑不语。心道,珍珠,你不会理解我的心情啊!再过两年,我就要与这个女儿永远的分别,她是与我相处时间最短的孩子啊!终此一生,也难再见。我只想多陪陪她,让她在襁褓之中多多享受父亲的疼爱,可是,这些话只能闷在心里,无法说出口。在一次次凝望着小女儿时默默念叨,雯儿,你会记住我吗?我是你的亲生爸爸啊!将来,我只有在千年时光隔阻之后为你祝福,愿你一生都幸福、快乐。

“朕中年才得此幼女,自然要多疼顾一些,也许,朕陪不了她多长时间了啊!!”江枫喃喃低语。

女乃娘又要抱去喂女乃了,小家伙好像习惯躺在父皇的怀抱里,被抱走后,不停地哭闹。江枫又心疼,又气愤,叱道:“蠢才,抱孩子都不会,这个女乃娘怎么当的?”

沈后笑道:“哪是女乃娘不会抱孩子,是小公主也舍不得离开父皇一刻了。”

只要从朝上回来,第一件事,江枫就是命宫女去钟翠宫把小公主抱来,然后他抱着女儿坐车去御书房处理国事,批阅奏表时,他一手抱孩子,一手拿笔,一点都不嫌麻烦,只差没把女儿抱到朝堂上去了。小公主会笑了,她安详地躺在父皇的怀抱里,一声也补哭闹,时不时还冲着父皇笑几声,有时,很长时间批示奏表,腰酸臂麻,江枫看到女儿如鲜花般灿烂的笑靥,感到无比的快乐与幸福。

皇上对小公主的溺爱恩宠早已成了长安城茶余饭后的话题,说皇上爱儿女如此,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日,正与沈皇后逗弄小女儿玩耍,忽报东宫总管叶利求见。

一见叶利,江枫心里就着急:“是不是偲儿又干什么荒唐事了?”

“回皇上,这一个多月,太子殿下循规蹈矩,努力攻书,闲时还与两位统领在后花园切磋武艺,完全的转变了,宫中再不敢有人引诱殿下做任何出格之事!”叶利汇报时掩饰不住兴奋,布满皱纹的瘦脸上笑意盎然。

“这样,朕就放心了!”江枫欣慰的笑道:“这么多儿女,就这个偲儿最让朕操心!”

“太子殿下命臣入宫,代为邀请皇上与皇后娘娘以及**众位娘娘、夫人于后天赴东宫参加小皇孙的满月宴,还说务必请皇上赏光,殿下要当面叩谢皇上对他屡次宽容之恩!”

江枫未加思索,一口应承:“好,难得偲儿一片孝心,朕与皇后、诸妃定然准时赴宴,叶利,叫偲儿多备好酒哦!”

“臣遵旨,臣告退!”

江枫陷入深沉的思索,如果偲儿真的痛改前非,重新开始,那可真是太好了,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天生就是恶人,这次在宴席上,正好增进父子感情,温言安抚,教导他,这些年对偲儿的确太过严格了。

冬雪漫漫,轻软如云雾,昼夜交替,阴晴互换,就渐渐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仿佛是一场绵绵雨丝的滋润,上林苑的花红柳绿,虫蚁鸟鸣,蝶飞蜂绕就一下子充盈了整个**四方宫墙围绕的天地。

江枫抱着小女儿,跟随者几个内监宫女,绕了**一大圈,又去上林苑走了一会儿,心中自是感概良多,多年来辛苦奔波着,几乎是来去匆匆,没有时间停下来尽情的欣赏这人间第一家——帝王家的优裕,荣耀与富贵荣华。

夜,好静的夜,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脉搏跳动的声音。江枫躺在大明宫龙榻上,有雯儿和皇后陪在身边。奇怪,今夜怎么老是不能入眠,娇妻爱女相伴,为什么会心神不宁?

突然,坚硬的琉璃瓦破了一个小洞,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竟是掉下一条大蟒蛇来,这大蛇足有碗口那么粗,吐着鲜红的芯子,缓缓地向他梭了过来。江枫惊魂不已,忙大声呼唤珍珠,可是,沈后好像睡得很沉。

这时候,那大蛇居然说话了:“皇帝陛下,不要恐惧,我不会害你,只想告诉你,你做了十几年太平天子,应该回去了!”

江枫不知不觉的回答:“是的,我应该回去了,回到我自己的家!”

“可是,你的儿子,他是不会让你回去的!”

“为什么?我的儿子会不让我回去?”江枫十分诧异。

“他不让你回自己的家,却想让你回人类始终如一的家!”

江枫又惊又奇:“这话什么意思?人类始终如一的家是哪儿?”

“他要你死!”大蟒蛇这四个字是一个一个蹦出来的。

江枫险些昏倒,急忙追过去问,忽见那大蛇在眼前一晃就突然消失不见了。他急忙大呼:“你为何不告诉我,我的哪个儿子?”

“皇上,你快醒醒!”沈后温柔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呼唤。

江枫还感觉到迷迷糊糊的,好久才明白自己不过做了一个恶梦,这梦好奇怪,为什么会让蟒蛇说话?这预示着什么呢?

“皇上,刚才怎么了!”沈后见他独自在思索,急忙问道。

“没什么?朕做了个噩梦!”说着,江枫不觉冷汗湿透了衣衫,他在想,沈珍珠有没有听到他在梦中所说的话。

“皇上,这不过就是个梦而已啊!”沈后轻声安慰,伸手取过一方丝巾替皇上擦汗。

江枫神思恍惚,自语道:“但愿只是个噩梦吧!”

次日一大天,江枫神情都是懒洋洋的,连殿头官向他奏报:楚王李轩、雍王李适已经大获全胜,擒获回纥可汗,又新立了可汗,请旨班师,大概月后就可回京,他也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自己在朝上都与群臣说了些什么,就散朝了。

直到夜色朦胧,星空灿烂,宫女奏报,东宫有人求见。

一个妙龄宫女垂首走进,跪下拜见皇上、皇后,自称是太子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奉娘娘之命有要事禀报皇上。

江枫很是疑惑:“朕的皇媳有何事报朕?”

那宫女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呈上,看了字条后,江枫骇然吃惊,面色大变,又对那宫女说:“你先回去,好好侍候太子妃!”

沈后见他神色大变,忙问:“皇上,皇媳有何事奏报!”

江枫木然递过字条,沈后匆匆一扫,玉面失色,半天合不上嘴:“皇上还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朕当然要去,岂能辜负偲儿一番好意”江枫说这话时,心中充满无限的凄哀。更有几分心痛。

“可是,这上面说的”

“朕就是要去看看是真是假!”

“皇上应当及早制止!”

“怎么制止?无凭无据,朕要如何责问他?”江枫低声叹息:“朕害怕看到真相,又想去看看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只要江山不要亲情了?传朕旨意,**嫔妃明天己时摆驾东宫!”

江枫心里异常伤悲,亲生儿子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轻轻的感叹着,信步到了钟翠宫,看见一群针织司宫女正在为小公主做衣物。

皇上驾临,宫女们急忙叩拜。

“起来继续做事,朕随便看看,德妃不必多礼,把雯儿的衣物拿出来朕想好好看看!”

王德妃忙亲自搬过几箱衣物,这些都是皇上亲诏针织司为乐安公主李雯做的,有半岁的,一岁的,两岁,三岁,五岁,八岁,十二岁,一直做到公主十六岁时四季所需的全部内外衣物。

用江宁和蜀中新进贡的软绸蜀锦,贴近女儿皮肤之处,一定要用素锦来做。才不会伤了公主娇女敕的皮肤。他情不自禁地抚模着这些衣物,柔软的质地,柔软的布料,触在手里,只觉得又柔软又舒适。小小的衣裳,小小的鞋袜,什么都是小小的,轻轻用手就握过来了,淡紫色、粉红色、微黄色、稍翠色,宝石蓝,织金宫装,无一不美,无一不精,数十儿女,江枫这还是第一次亲自过问女儿的衣物。可见这个小女儿在他心中有怎样重的分量?他对其倾注了怎么样的爱?恨不能把一切的疼爱都给她。

宫中嫔妃见皇上这般宠爱小公主,无一不奉承巴结王德妃,长命金锁,如意元宝,在宫里堆得小山似得,看到这盛世富贵,江枫轻轻吁了口气,人心的贪欲了无边际啊,我当初爱偲儿,也是样样周全,掏心置肺,与今日疼雯儿,方式不同,心情是一样的。难道帝王之家不可能有真正的骨肉父子亲情?十几年来,我觉得亲情浓厚,父慈子孝,兄贤弟恭,一切都挺好的,为什么啊!

清早起来,却是下雨了,皇上依然于四更天刚过就更衣上朝。

这雨势,起先只是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后来竟是愈下愈大,犹如瓢泼一般,水落地时击起串串水泡,无数水流顺着殿檐的飞梁画栋,急急地倾洒下来,撞得檐前木柱乒乓作响,天地间一股草木清新发芽的气息被水气冲的弥漫开来,一股子淡淡幽香。

嫔妃们心想,皇上应该不会驾临东宫了吧?然而己时末,太监传旨,后妃即刻会聚明德门,伴驾启程。

皇帝的全副銮驾齐备,黄罗伞盖下遮着一辆玄黄色大锦车,帝后并坐车内,各宫嫔妃的车辇紧随车后,宫女、太监冒雨跟随在车驾左右,御林军鸣锣开道,护驾而行。从皇宫到东宫,车马慢行,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到达。

太子李偲率领着几个侧妃宫女在宫门外迎接圣驾,叩拜父皇母后:“皇媳徐氏正于月中,不能接驾,望父皇、母后恕罪!”

“皇媳为朕添了皇孙,玉体金贵,不必计较虚礼!偲儿,入宫吧!”皇上淡淡的说,并传旨,仪仗銮驾在宫门外等候,率妃嫔与近侍宫婢太监进了宫门。

雍和殿上彩帐纱帘随风摇动,射出金色光芒,宫女们正有秩序的送上琼浆玉液,山珍海味。

李偲请父皇、母后上座,自己在下首陪伴,贵妃崔氏在左侧落座,**众皇妃宫嫔于阶下左侧入席。

“偲儿,今日皇孙满月,怎么不见你兄弟姐妹们来呢?”皇上问。

“回禀父皇,大哥二哥出征未归,其他兄弟姐妹早已送来了贺礼,并说今日不能来与父皇共宴!”李偲恭敬地回答。

“把朕的皇孙抱来让朕一见!”

“皇孙正待他的皇爷爷赐名呢!”李偲急命宫女从太子妃宫中把小皇孙抱进殿。

小皇孙刚刚满月,却是可爱,安静,如粉妆玉琢般,小脸蛋光滑白女敕,双目转动间非常有神彩,让江枫万分怜爱,轻轻凝望着小孙儿稚女敕的面目,心里叹息,我的孙儿啊,你有李偲这样的父亲,此生的痛苦不会很少啊!

倾心注视了良久,江枫终于恢复了常态“孙儿神采奕奕,就叫他李奕吧!册封为临川郡王!”

“儿臣替小皇孙叩谢父皇圣恩!”李偲急忙跪下谢恩。

江枫一口气狂饮了十几杯,殿上笑语欢声,真像一派皇家父子亲热的气氛,如果这个场面之下没有掩盖着邪恶,该有多好,江枫暗暗的叹息。

转眼见到一殿的美艳娇柔的宫妃,笑道:“今日,朕很高兴,至今为止,朕已经有了十四位皇孙,外孙,十五个孙女,外孙女,此乃大唐历代先帝神泽庇佑啊!”

殿前所有人起身举杯:“恭喜皇上子孙满堂,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兴致极佳,问沈后与崔妃:“你们两个为何不饮酒?”

“臣妾今日身体不甚好,故而不饮!”崔妃回答。

“臣妾略感不爽,不胜酒力。”沈后笑道。

后妃宫嫔们开怀畅饮,笑逐颜开,少顷,上了一对红装宫女,翩翩起舞,红袖招招,舞曲都是唐明皇、杨贵妃合作的霓裳羽衣曲,柔和、婉转的歌声在宽敞的大殿上更显娇女敕、动听,轻盈,优美的舞姿更添几分喜庆,助了几分酒兴,一个时辰后,皇上大有八分醉意了。

太子李偲摆手令舞女退下,起身跪在地上,拱手道:“儿臣叩谢父皇一再宽容盛宠儿臣,请父皇多饮几杯!”

“偲儿孝顺,朕喝的也差不多了,天色已晚,传旨,摆驾回宫!”皇上朗声道。

“父皇请慢走,儿臣尚有要事启奏!”李偲急忙喊道。

“喔,偲儿有事速速奏来!”

“父皇认为儿臣这个太子合格吗?”。

“你以前是有些荒唐,这些日子,朕已看出,你改过了,还算合格吧!”

“那么,就请父皇即刻下诏禅位于儿臣!”李偲一字一句的说。

殿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王德妃、赵淑仪手中的玉杯竟然摔落到地上了。

江枫似乎并不太吃惊,语气轻淡:“朕还年轻,并不打算禅位,怎么?偲儿等不到朕驾崩,就想称帝了吗?”。

“父皇向来对儿臣颇有成见,儿臣担心早晚有一天大皇兄或是二皇兄会代替偲儿入主东宫!”李偲毫无掩盖,开门见山的说:“父皇禅位于儿臣之后,仍为大唐至高无上的太上皇帝,国家大事仍可做主决断,这样既成全了儿臣,又乐得清闲,岂不乐哉?”

“李偲,你的意思是朕非禅位不可了?”江枫冷然问道:“朕想知道,若是朕执意不肯呢?你会怎么样?弑君自立吗?”。

“儿臣不敢!偲儿当然记着我们的父子之情!”李偲恭敬地叩头后,站起来,语气很低缓:“东宫总管叶利,侍卫统领马玉飞不敬太子,图谋反叛,已被儿臣拿下问罪,而今东宫防卫任务由儿臣的娘舅副统领崔勤主管,一旦他手下侍卫为儿臣打抱不平,做出对父皇不利之事,儿臣可能控制不住局势!”

公然的威胁,使沈后又怒又愤,叱喝:“太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迫君禅位,乃是大逆不道的谋叛重罪,别说是太子之位,可能东宫上下,你的外戚一族,皆会性命不保!太子若此刻向皇上认罪,皇上自会念及父子之情,不予严惩!”他又转向崔妃:“崔贵妃,你就不劝劝太子吗?”。

崔妃的笑容满含着胜利者的得意:“偲儿身为皇太子,却不受父皇喜爱,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请皇上提前传位,是正常的事,臣妾管不了。”

江枫淡淡的说:“崔芙蓉,纵容偲儿叛乱谋篡帝位,希望你不要后悔!”

“哼!这个方案还是臣妾为偲儿想出来的,怎么会后悔呢?”

“你们母子以为稳操胜券,万无一失了么?”江枫伸手端起一杯酒,仰头喝干,不经意的问。

“这是在东宫,偲儿是东宫的主人,皇上的大军都不在这里,臣妾当然以为偲儿这个皇帝是当定了的!”

李偲取过一张龙纹纸,铺放在皇上案前,拱手道:“儿臣恭请父皇下诏,即日禅位于皇太子李偲!”

江枫默然不语,从容的举杯又一饮而尽:“偲儿,为朕准备的酒真是香甜可口,只是,偲儿,你有没有做好失败之后的打算?”

李偲给自己壮了壮胆:“儿臣不敢冒犯父皇,只想尽快继承父皇的帝位。”

雍和殿门口,崔勤引着数百侍卫鱼贯而入,列队两侧,崔勤手扶剑柄,大步跨上白玉台阶,数百人冲进殿门,引来的轻风刮得众妃历历生寒,个个惊骇交加,玉面泛白,惊恐的望着皇上。

崔勤在丈外跪下拱手:“请皇上顺应天意,下诏传位太子!”

江枫仍然不紧不慢的饮酒,毫不在意。

“父皇,请您立刻下旨!”李偲往前凑了一步。

崔勤双目射着两道凶狠的光芒:“皇上若是不肯,东宫数千侍卫,可能会愤而弑君!”

“很好!”江枫淡漠的语气:“朕宁可被弑杀,也不拟禅位诏书,谋乱的太子怎么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大唐天子?”

李偲着急了,而今他已经骑虎难下,今日若不能取得皇位继承权,下场一定很凄惨,父皇不将我凌迟碎剐才怪,他欺身而近,出手如风,迅即点了江枫几处穴道,语音都颤栗了“父皇,恕儿臣不孝,得罪了!”他手中长剑直直的平放在皇帝身前。

众嫔妃全都惊叫出声。

沈后坐在皇上身侧,只微微诧异,并不慌乱:“皇太子,你本来可以等到正式成为大唐皇帝那一天,却听信奸邪挑唆,弑君犯上,会与史朝义、安庆绪一样被千古唾骂的!”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本王要当皇帝,除外什么都不管!”李偲心里无比恐惧,大吼一声。

崔妃在一旁,毫无半分愧意,反而有些嘲弄的口气:“皇上,答应偲儿吧!你忍心让亲生儿子成为弑君杀父的逆子,而不耻于天下吗?”。

江枫怒气横生,这个贱人,这些年偲儿就是在她影响下成长为心地狭隘,鄙劣无耻的人,她不但不劝儿子尽忠尽孝,反而把儿子犯上作乱的言行说得十分合理,说是我迫偲儿成为弑父的逆子,真后悔当初听从琴儿、珍珠劝告,让她拥有亲生儿女,这种女人,就该让她在冷宫苦熬至死。

“李偲,真佩服你的勇气和胆识,弑父自立不是任何人都有这个勇气的,动手啊!”江枫的语气依然淡淡的:“朕很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儿子如何让他的亲生父亲三尺剑下溅血而亡!”

父皇的话深深的震痛了李偲的心,他忽然间汗如雨下,右手剧烈的抖动着,手中剑几乎握不住要掉下来,显然,他也在害怕,他的长剑对着的可是生他养他,又给了他富贵荣华的亲生父亲啊!当年听说大哥因为误会父皇害死他的亲娘,恨之若骨,口口声声要杀父报仇时,都不敢下手。又闻安庆绪和史朝义杀死父亲时,也都没有露面,难道我李偲因为帝王的大位真的要对亲生父亲下手吗?

“偲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崔妃又惊又急,生怕儿子变卦:“你若迟疑,会让你的妻妾儿女与崔氏家族身首异处的!”

李偲面色涨得通红,面对着父皇威赫的气势,与镇定的神态,他感到浑身轻飘飘的,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滚落,他猛然间顿悟,世上任何名利、权势都不能盖过骨肉亲情,他弃剑,伏跪地上叩头:“儿臣不能弑父,不想千百年后仍遭唾骂,在史书上留下恶名,父皇请恕儿臣糊涂!”

崔勤惊出了一身汗,顾不得多想,突然持剑纵过,手中剑飞快的刺向江枫胸口:“太子殿下不忍心弑父,就让微臣来代劳吧!”

他的剑没有刺中皇上,却被皇上右手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尖,只见江枫跃身飞起,一脚踢到了崔勤。

雍和殿外人声鼎沸,一个侍卫进来禀报:“太子殿下,御林军统领萧畦将军已率三千御林军包围了东宫,萧畦与郭源等人已到殿外!”

李偲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看到父皇右手指夹住剑尖便知自己根本就没有点住父皇的穴道。此刻,才知后怕,感到自己落进了父皇的陷阱中,幸亏我悬崖勒马,在大军到来之前弃剑,这样,或许可以留得性命,再或可以保住家眷子女的命。

萧畦与郭源已率领御林军冲进大殿,两侧的东宫侍卫全都弃下兵器,伏地叩头。崔妃心里害怕了,凉透了,东宫的侍卫也惧怕皇上天威,不战而降了。她慌忙离座,叩头请罪,求皇上宽恕。

“崔芙蓉,你不是说过不会后悔的吗?为何又向朕求饶?”江枫冷然问道。

“臣妾该死,只求皇上看在二十多年夫妻情分上,饶恕臣妾吧!”崔妃的玉面白的似雪,白的如纸,娇躯微微颤抖着。

“臣等救驾来迟,皇上恕罪!”萧、郭二人跪在地上拱手说。

“这个时候正好,如果你们来得太早,朕怎么能看得出自己的亲人对朕是什么样的心思呢?”江枫低低的叹气,面色瞬间布满苍凉:“朕这个父亲当得还不算太失败,朕的亲生儿子没有把剑刺进他父亲的身体!”

“父皇,儿臣糊涂,儿臣罪该万死,只求父皇饶儿一命!”李偲叩头说。

郭源冷漠地说:“有弑父想法就已当诛,何况还付之了行动,太子殿下,把大唐的律法当成儿戏吗?”。

萧畦抱拳道:“请皇上下旨,崔氏、太子如何论罪?”

江枫缓缓地在玉阶上漫步,心中是酸痛的,是难以言说的痛苦的,有人说过只有最亲的人才会互相伤害,伤得最深最重。

“偲儿,你们母子就不奇怪朕为何会早有准备??”

母子两茫然抬头,充满了疑惑。

江枫无限感概:“若然无人向朕告密,你们母子的计划的却周到,朕也从来就没有防范过你们,因为,你们都是朕最亲的人”江枫语气沉重,心痛难抑:“今日,朕定当毁于恶妻逆子之手,成为上下五千年历史长河的罪人!”

江枫步履沉沉的走下玉阶,心里的苦涩无以言表,我一直想看历史怎么样改变我,让我不得不废掉李偲,原来就是这样的。历史啊,真的是不能抗拒的,无论你想怎么做,最终依然是徒劳。

“是谁向父皇告密?”李偲吃惊地问:“叶利,马玉飞根本不知道儿臣的计划,何况他二人已被儿臣囚在地牢中!”

江枫从衣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给李偲,上面写着:“臣媳徐氏密报父皇,太子与母妃欲与皇孙满月宴上迫君禅位,望父皇小心谨慎。”

“徐妃真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女子,不愿让朕父子相残!”江枫悲叹一声。

“父皇,臣媳的却不愿皇室父子相残!”太子妃徐靖雍容端庄,英风侠骨怀抱幼子,走进殿中,跪下叩头:“还请父皇仁慈、开恩,饶恕母妃与太子性命。”

原来徐妃那天深夜欲找夫君李偲,来到前书房外,正听见李偲母子与陈晓东等人密谋,她吓得花容失色,徐氏本为京中一个六品小官之女,却生性慈爱,视名利于粪土,一切都看得很淡。几年前,皇上下诏为太子选妃,她从上千美女之中被册立为太子正妃,从此,徐靖一直想做个贤妻孝媳。却被婆母崔贵妃百般排斥,嫌其出身寒微,呼来喝去,正眼也不看他一下。

这几年,常常听到崔贵妃与太子在一起抱怨皇上,真不明白,他们母子,一个位居东宫,未来的天子,一个深受君王恩宠,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竟要密谋弑君篡位,料想劝他们也无用,搞不好,这对凶残的母子,会杀我灭口。

但是如果失败,李偲的妻妾子女,皆会满门灭绝,为了刚刚出生的儿子和两个女儿,我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徐妃思想了好久,才决定向皇上告密,希望父皇念及此情,能够饶恕太子的糊涂,保全东宫一干人性命。

郭源愤愤不平,身为皇太子的李偲竟敢弑杀君父,可恶之极,他拱手道:“皇上,弑君篡位罪无可恕,臣请皇上下诏,诛杀崔贵妃与太子李偲。”

江枫悲悲的叹息:“偲儿总算还记着父子的情分,没有对朕下毒手,先把崔氏与太子李偲押入天牢,让朕想想再论罪,萧畦,朕命你带御林军,把陈晓东、崔勤二人的家眷子女悉数拿下,立即押赴法场,一律枭首示众!”

萧畦略一吃惊,按照大唐律,谋反者的家眷中,十五岁以下、七十岁以上男丁可以免死,发配边疆,终生服劳役,女子没为官奴。然而皇上却下旨,两家无一例外的枭首。可见皇上是如何的痛恨他们挑拨父子之情。

萧畦估计的很对,江枫就是憎恨陈晓东、崔勤挑拨离间他们父子之情,才一怒之下,要把两家斩尽杀绝。

太子弑君篡位未遂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天下,朝野震惊,大臣们心里明白,皇上根本就不该立李偲为储,优秀的皇子有好几个,发生这样的事,十之八九的朝臣上书,请旨废杀贵妃与李偲母子。

江枫苦苦捉模了许久,李偲虽然荒唐,没有主见,但是心底还是善良的,面对生父依然不忍下辣手,我已经杀了一个亲生子,不想再在分别即将来临之际,再杀一子,通儿草菅人命,害的是他人,无力援救,不得不杀,而李偲只是伤害我,做为父亲,都很容易原谅自己的儿女。

半个月后,李轩、李适兄弟班师回朝,上殿见君,交还尚方宝剑与元帅大印,才知晓京中发生的事。皇上征询二人的意见,问他们当如何处置李偲母子。

李轩最先发表看法:“儿臣以为这是家事,儿弑父,应当算是家事吧!只要父皇原谅三弟,即可从轻处罚。”

李适深表赞同:“父皇可念三弟一时冲动,最后悬崖勒马,良心发现,不致造下大错,饶恕三弟吧!”

江枫得到两个儿子的支持后,不理会大臣的奏疏,颁布圣旨,贵妃崔氏、太子李偲废为庶人,崔妃打入冷宫,李偲囚禁宗人府,东宫眷属免去刑责,着即日搬回原郑王府居住。

崔妃又恨又怨,成王败寇,莫可奈何,今后只有与儿子永远分隔,在冷宫凄凉地过一生了。宫女、太监已把她的随身衣物收拾完毕,她哭哭啼啼的随着御林军离开了富丽堂皇的长,无论怎样,我们母子能保全性命已经不错了。

皇上接着又下旨意,册立雍王李适为皇太子,即日移居东宫,使命完结之日已迫近,他不想再玩游戏,再立其他皇子了。

李适连上三封奏表,请辞储君之位,建议父皇改立大哥李轩为太子,皇上不允,退回奏表,派人强制性的把李适的妻妾子女接近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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