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戒爱 第一章第一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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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推开雕花格窗,一股清新的,混着花草馨香的风带着若有似无的轻悄低语和细碎的脚步声飘进屋内。

小荨子嘻嘻笑着,“爷,您瞧,天暖和了,院子里的花开了。”

春暖花开,为什么偏偏他觉得还是“春寒料峭”呢?永璂手握着一本《资治通鉴》站在窗口,抬头怔怔的望着仲春时节迷迷蒙蒙的天空,不由轻叹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话音一落他才惊觉,这句诗怎么就溜出了口呢?

小荨子小心的看了一眼他从八岁起就跟随的,一心一意爱戴着的主子,“爷,您要是烦了,奴才就陪着您去御花园走走,透透气,如何?”

对!透透气!

他的确应该透透气了!

这座皇宫,他十二阿哥的身份,他最爱的额聂和最敬仰的汗阿玛都压在他的心口上让他透不过气来。

永璂瞥一眼书桌上摆放着一大摞一大摞的书,是呀,还有这些好像永远也学不完的知识也是他透不过气的原因之一。

二十年来,他的记忆中除了学习之外再无其它。

学习规矩礼法,学习琴棋书画,学习诗词歌赋,学习骑射武功,学习治世经纬……学来学去,学去学来,时常都让他觉得厌烦,让他透不过气。

可是他却不能不学,不得不学。

他的汗阿玛是文经武略的乾隆皇帝,他的额聂是身份尊贵的乌喇那拉皇后,他的血统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荣耀,可这又是何等的压力呀!

他不能辜负额聂的期望……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我要优秀,要比其他皇子出色!

可是再努力又能如何呢?

无论他怎样努力,他的汗阿玛还是不喜欢他,连正眼都不愿瞧他,只因为他的额聂是——废后——一个不讨皇上喜欢的女人。

其实,永璂心底里还是喜欢学习的,喜欢被别人用那种欣赏、钦佩的目光看待的,可是为什么汗阿玛给他的目光中只有冷漠和嫌弃?这是为什么?仅仅因为他的额聂吗?

“可惜贝子爷不在宫中,否则请贝子爷过来陪您下盘棋解解闷也好啊。”小荨子口中的贝子爷指的是福康安。

“福康安!”这个名字在永璂心头碾过时,他不禁蹙了一下眉心。

福康安是孝贤皇后的侄子,是“一等忠勇公”傅恒之子,封贝子。因为是富察家族的子孙,皇上可能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爱妻孝贤皇后的影子,所以他自幼时皇上便将他带到内廷,亲自教养,待之如同亲生儿子一般极为呵护。

“不!怎么会呢?那样的温情,是我这个亲生儿子渴望得到却都得不到的啊!”永璂苦涩的想着,“是因为福康安是孝贤皇后的侄子的原故吗?难道儿子比不过侄子吗?还是我的额聂比不过孝贤皇后呢?”每次想到这些都会让永璂的心纠结滴血。

是的,永璂承认他对福康安的感情是复杂的,他们年龄相仿,从小一起在宫中长大,永璂嫉妒福康安能够得到皇上的关爱,可又欣赏他的才智与武功,羡慕他洒月兑不羁的性格,也由衷的感谢福康安——这个皇宫中唯一一个肯与他交朋友的人。

然而,此时福康安并不在宫中,几日前福康安就随驾前往木兰围场狩猎去了。

永璂心中暗自叹气,“这可是我求之不得的礼遇啊,福康安却总能轻易得到。”

小荨子站在一旁察言观色,他哪里会看不出他的主子有多么的不快乐。小荨子眼珠一转,说道:“爷,咱去逛逛街,如何?”

“逛街?”

小荨子直点头,“是呀是呀,他们都说天桥那里热闹极了,有打把式卖艺的,有扛大旗表演杂耍的,还有说书唱大鼓的……”小荨子鼓动永璂,“爷,咱也去瞧瞧吧。”

听他这样一说,永璂心是动了,“可是……”他有些迟疑,他从不曾走出过紫禁城。

“擅自出宫是什么罪过,你不会不清楚吧?”永璂扯了扯嘴角,苦笑一下,“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可没有任何特权的啊!”

“万岁爷不在宫中,贵妃娘娘一早就去雍和宫进香祈福去了,怕是要傍晚才能回宫呢……放心吧,爷,今儿个不会有传召的……”小荨子笑嘻嘻的说,“近日几处宫殿在改建,出入宫门人多眼杂,咱们悄悄的出去,不会有人知道的……”他低声说,“我有一个朋友今日在神武门当值,他会通融一下的。”

“亏你想的周全。”永璂微微一笑,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装扮,总不能就这样出宫吧,他对小荨子说,“还不快去备一身普通衣裳来换啊!”

小荨子欢天喜地的应道,“喳!”

去天桥看把式,去茶馆喝茶,去戏园听戏,尝一尝民间的吃食……

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永璂非常强烈的想走出这个皇宫!

永璂打扮成贵公子的模样带着一身小厮装扮的小荨子走在人流穿梭的大街上。

熙熙攘攘的人流掩盖不住永璂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他颀长的身材,英俊的模样让擦肩而过的人都不禁的多看上他一眼。

小荨子这时心里才隐隐感到不安,他紧赶两步跟上永璂,压低了声音说,“十二爷,咱还是回吧……奴才觉着,这市井之地还是不适合您来,万一碰着蹭着的……”

永璂看他一眼,小荨子下面的话便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你就别扫我的兴了……”永璂说着又朝一堆敲锣打鼓的人群中挤去。

“是!”小荨子无奈的应着,再看永璂那股子开心劲,小荨子怎么再忍心败了他的兴致,毕竟这样自在的笑容是极少在永璂的脸上出现的。

到了晌午时分,永璂和小荨子主仆二人逛到了一座有三层之高的酒楼前,抬眼看门上方的匾额,提有“春醉阁”三个大字。

“春醉阁”出入的都是体面的人物,店中的几道特色菜肴更是享誉京城,永璂曾听过福康安对“春醉阁”中的一道名为“天涯海角”的佳肴赞不绝口。

“我倒是要试试,是真美味?还是瑶林吹牛,故意馋我吃不到?”永璂抬脚迈步就走进了“春醉阁”。

精干的小二扬声高喊,“公子,您万福金安,里面请呐!”

永璂嘴角微扬,“雅间。”

“好咧!您楼上请呐!”小二引领着他们往楼上走,永璂放眼环顾,这“春醉阁”装潢的算是雅致不俗,简约却不失大气。

“公子,您请!”小二引着永璂和他身后的小荨子进了二楼的一雅间内,待永璂坐定,小二脆声问道,“公子,您想吃点儿什么?我们这儿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小二嘴皮子利落的报着菜名,永璂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小荨子忙上前阻止小二,“行了,你别说了,别扰了我们爷的耳根子清静……你跟我出来吧。”小荨子推小二出了雅间,告诉他“上八碟热菜,八碟凉菜,要你们店里最好最有特色的,特别是那道‘天涯海角’可不能缺了……告诉厨子用点儿心,做得要精致,摆盘要漂亮。”

小二连声应着“您放心……您请稍等……”他快速的退下了楼。

小荨子回到雅间内为永璂沏上一杯“西湖龙井”,嘴上说着,“爷,这茶这水是比不了宫里的,您勉强喝喝吧。”

永璂感叹,“一墙之隔,两样世界!”他呷了一口茶,忽闻楼下传来一阵丝竹之声,十分的悦耳动听。

永璂放下茶碗,走到窗口,用折扇将雅间的那竹制的帘子挑开一道缝,低眼向楼下看去,见楼下的大堂正中央搭起的台子上,一个看上去大约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子盈盈然的怀抱一把琵琶端坐在那儿。

她调了调弦,试了试音,然后抬起头来,环看四周,对众人微微一欠身,清清脆脆的说道,“小女子名为沈倾城,杭州人氏。在此为各位贵宾献唱一曲。”

永璂目光落在了这位名为沈倾城女子的脸上,“明眸皓齿,清丽月兑俗。”这是他的观感。

一阵前奏响起之后,就听得这沈倾城开始唱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是李清照的《一剪梅》……”永璂再仔细端详了一番沈倾城,见她通身自有股书卷气质,“想必定是遭遇什么变故才会沦落到此地步吧。”

整个“春醉阁”都安静下来,连一声咳嗽也听不到。

沈倾城的歌声是那么的美妙,将词中的那一丝哀愁、那一丝幽怨、那一丝缠绵都轻轻柔柔的唱了出来。

永璂想,“在皇宫之中有什么样的歌舞是没听过、见过的,可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能够触动人心的歌声,想来若不是情真意切,又怎能唱出无奈又悲凄的情愫呢。”

正当“春醉阁”的宾客们沉浸在沈倾城的歌声中时,一个嚣张的声音从酒楼门口一路嚷了进来,“你们说的那个唱小曲儿在哪儿呢?长得不漂亮看小爷我不踹死你们几个猴儿崽子!”

“您放心,保准漂亮……”几个谄媚的声音附和着。

沈倾城豁然起身,紧紧的抱着琵琶后退几步,警惕的看着向她走来的一伙人,走在最前头大声叫嚷的那个正是多罗贝勒的嫡长子——费图达。

费图达大步走到台子边,一眼看到沈倾城——纯纯的,女敕女敕的,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芙蓉花。他立即眉开眼笑,跳到台子上,伸手就去拉沈倾城的胳膊,“走,跟小爷到楼上去……你到里间给小爷唱两句听听……”他掏出一锭银元宝,“放心,小爷不会亏待你的……”

沈倾城又羞又愤,拼命的想挣月兑掉费图达的手,可叹她弱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整个人被费图达生拉硬拖的拽下台。

看到这样的一幕,“春醉阁”中的宾客有的只觉得厌恶和败兴,有的则偷偷的瞪一眼费图达,竟无一人肯站出来为一个唱小曲儿的弱女子开罪身份显贵的费图达,就连“春醉阁”的老板也“视而不见”的躲开了。

永璂眉头微微一紧,“无耻!”一股怒气直冲上大脑。

小荨子看永璂握起了拳头,赶忙劝说道,“爷,咱在宫外千万别招惹是非呀,要是传到宫里就惨了!”

“宫里……”永璂犹豫了下,是啊,他是“泥菩萨”,连自身都难保又能救得了谁呢?

正在他思忖之际,楼下却已开了锅似的——尖叫声、吵嚷声、杯盘碗碟唏哩哗啦碎了一地的声音……

永璂探头再看,费图达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嘴里“妈呀,疼呀”的乱喊着。

大堂里的客人早已躲的躲,跑的跑,只剩下费图达一伙人和吓得花容失色的沈倾城……咦?挡在沈倾城身前的人是谁?

永璂凝神一看,原来是个美丽明亮的紫衣女孩子,他的心猛的一跳,那面容、那神态为什么会让他觉得熟悉?永璂来不及分析这种感觉,就听那女孩子咂嘴说道,“长得恶心不是你的错,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不是了,还是到饭馆里来恶心人的,害得我吃得好好的饭菜全吐了……今天不打得你一脸桃花开,都对不起我花的银子!”

“你——你——”费图达捂着半边肿起来的脸,“你们这群饭桶还发什么楞,快把她给我抓起来……嗳哟……”他直着嗓子对随从们喊,“把她给我抓起来!”

那群随从这才回过神,惊呼起来去抓紫衣女孩儿,她拳打脚踢便将近身的几个打翻在地。

“双拳难敌四手,这样下去那女孩子是要吃亏的。”永璂哪里还能继续坐壁上观,他从袖子里扯出一条帕子蒙住了口鼻,然后飞身落在大堂中央,两三下就把涌上来的四五个随从打得满地翻滚。

女孩儿转头看一眼永璂,见他蒙着脸面,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你是……”她微微一愣神。

“小心!”永璂伸手一拉她,将女孩儿护在怀里,抬脚一踢将一只横飞过来的板凳踢碎,同时另一只手甩出根筷子,把那个搞偷袭的家伙的一只手钉在柱子上。

这边正打得昏天黑地,忽听得费图达大叫大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那帮贼人就在里面,快进去抓起来,快呀!”酒楼门外靴声杂乱,是官府的差役来了。

“这个混蛋竟然搬来官府的人!”永璂暗叫不好,这事要是传到宫里可是要坏的。

小荨子慌慌张张的跑到永璂身边,“爷,咱快走吧!被官府的人缠上可就难办了。”

紫衣女孩儿推一推惊呆住的沈倾城,问:“这儿有后门吗?”。

沈倾城回过神,忙点头,“有的!有的!”

女孩儿看一眼永璂,说:“咱们快从后门走吧。”

紫衣女孩儿、沈倾城、永璂、小荨子四人逃命似的跑了好几条街道总算是甩掉了追兵。

他们躲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这才停下脚步,紫衣女孩儿扶着墙,沈倾城捂着胸口,永璂手撑着一棵树,小荨子干脆就坐在地上,四人皆是气喘吁吁,样子狼狈极了。

突然,那女孩儿笑了起来,她道:“可笑可笑!咱们明明是正义的一方,现在反倒被当贼一样的追,真是太滑稽了!”

永璂扯下蒙着脸的帕子,苦笑着摇摇头,他堂堂一个皇子竟被几个官兵追得四下逃窜,的确是滑稽至极!

“姑娘!公子!”沈倾城双膝一曲就跪在了地上,“大恩大德,小女无以为报!”

紫衣女孩儿上前扶起沈倾城,“你这是干什么?说什么恩呀德的……”她拉着沈倾城的手,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义勇为,理所当然……你不必记挂于心的!”

沈倾城唇边漾出一抹哀愁浅笑,“姑娘大义凛然,武功高强,真是让小女敬佩啊!”

“你这样夸我,我会飘飘然的。”女孩儿率真的笑着。

永璂看着紫衣女孩儿,不知不觉的被她吸引着……

他从小就生活在美女如云的皇室之中,高贵优雅的、妩媚动人的、风情万种的……哪一种女子他没见过?可眼前这个女孩子为什么会让他感觉到“独特”呢?

她的确很美!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动着机灵与正气,眉宇之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骄傲与犟强,她微微一笑时那雪白的面颊上就会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可爱极了!可这并不会成为“独特”的理由吧,毕竟他不是那种之徒。

听到沈倾城轻叹一声说道,“小女家中虽不甚富贵,然在当地也推为望族了,只因家遭变故,我不得不只身来京投亲,却不料想人心冷漠,投靠无门……”沈倾城泪沾眉睫,又说,“身上的盘缠也用尽了……我着实是没了办法才去‘春醉阁’央求老板留下我唱曲儿挣点儿散碎银子维持生计的,现如今闹到这般田地,我真的不知该何去何从……”说着,两行眼泪滑落下来。

紫衣女孩儿执起沈倾城紧绞在一起的双手,安慰道:“你别难过了,那个‘春醉阁’是非之地不留也罢……”她又耸耸肩笑道,“常言说的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再开条路……天无绝人之路嘛!”

沈倾城听到这话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她拿着丝帕拭了拭脸颊上的泪,“谢谢姑娘宽慰。”

永璂看着紫衣女孩儿抿唇微笑着,他的眼中有着新奇与欣赏!

忽然,远处人声吵杂——

“去那边看看,说不定逃到那儿去了。”

“再带一队人去前面搜搜,打伤了多罗贝勒的大公子,若是抓不到人,咱们也吃不完兜着走。”

“有人看到两男两女跑到这边的,应该就在这附近。”

是官差追来了!

“四个人一起实在是太显眼了。”女孩儿看向永璂,说:“你刚才蒙着脸,官兵应该认不出你的……我想我们还是分头走对你比较好。”她拉起沈倾城的手,“我和沈姑娘走这边,你们二位小心喽……再见!”没等永璂反应过来,她已拽着沈倾城奔向小巷的另一头。

“我……”永璂眼睁睁的看着那抹紫色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喃喃的自问,“我们会再见?”

永璂的脚刚迈进“东二所”,即有一堆人向他疾奔而来。

“爷,您这是上哪儿去了?”

“爷,奴才们快急死了!”

“爷,您可是要害死奴才们了!”

太监们跪了一地,个个面色如纸,看来是吓坏了。

永璂一叹气,挥了挥手,“起来吧……”太监们立即退到两旁恭立。

永璂大步的往他的寝宫走去,迎面是四位骨柔气清、面容秀丽,皆身着青绿色宫女装的女子,她们在寝宫门口站成一排,“十二阿哥,吉祥!”四人齐齐的向永璂请安。

永璂已知大事不妙,但脸上仍是尊贵的平静,“侍剑、铭书、锦琴、知棋……今儿个谁下贴子啦,怎么一古脑的都来迎我?”

为首的细眉圆脸的宫女,名为侍剑,她对永璂福了一福,和婉的说道:“热水已备好,请您回宫沐浴更衣。”

眼若弯月,不笑也似笑的铭书接着说道,“王太医、李太医、杜太医都候在侧殿,等着为十二阿哥检查身体。”

憨厚恭顺的锦琴紧接着说,“爷,贵妃娘娘传召您到延禧宫问话。”

终是逃不过的!

永璂回头瞧一眼小荨子,他已经抖得跟秋风下的落叶一般,永璂唇边扯出一丝苦笑,他道:“又是沐浴更衣,又是检查身体,又是贵妃有请……我该先办哪一件呢?”

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的宫女是知棋,她说道:“贵妃娘娘传话,请十二阿哥先沐浴更衣,再请太医诊视,诊视之后请您前往延禧宫。”

永璂淡淡的说了句,“真是费心安排了。”

侍剑和锦琴随在永璂的身后进了寝宫,服侍他沐浴更衣,小荨子却还呆若木鸡一样的立在寝宫门口,“我今儿个是鬼迷了哪个心窍了,干嘛要撺掇爷出宫呐!”这一回就算是死罪可免,那活罪也是够他受的了。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知棋走过来朝小荨子胳膊上狠掐了两下,“害得咱们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日,害得咱们平白无辜的被责罚!”说着,她又狠掐了几下。

铭书一手叉着腰,一手拧着小荨子的耳朵,“你就等着千刀万剐吧!”

小荨子一边喊疼,一边央求道,“两位姐姐……小荨子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可仔细了姐姐的手呀……”

知棋、铭书气已消了大半,放开了手,用眼瞪他。

知棋说,“留着你的命给贵妃娘娘发落吧!”

二人转身也进了寝宫。

小荨子愁眉苦脸的瘫在地上,“爷呀,您可得救奴才啊!”

梳洗完毕,永璂换上了鹅黄缂丝绣金袍,外罩了一件石青直地褂,腰束一条镶玉丝板带,带下垂挂着荷包之类带穗的小活计,他脚下是一双青缎皂靴……真是一个高贵俊美的皇子啊!

“十二阿哥,太医到。”知棋引进三位太医。

王太医、李太医、杜太医请安之后就开始为永璂检查,一边还问他去过哪里,吃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等等这些问题。

永璂胡乱的答着,“只是去了郊外看风景,并没有接触过什么人,也不曾吃过什么。”

三位太医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永璂心里觉得可笑,难道这宫里的人就是比宫外的人干净?难不成宫外的人都是有病要传染人的?

永璂心里又觉得可气,难道怕我带回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会污了他们的高贵?

三位太医检查来询问去的,永璂心有不快,也只得忍耐着,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没有不忍耐的资格啊。

太医说了一堆调理养生之道,背了会儿子药书,说给永璂开一幅安神的汤药……

永璂却全然没有听到太医说了些什么,他只不做声的盯着手上的玉扳指出神……

从没见过那般“独特”的女孩子!

看起来娇小玲珑的身子骨里竟然怀有高强的武功,她这样就是说书人口中的侠女吧?他原还以为那都是说书人编出来骗人取乐的,却不想今日竟让他亲眼见着了……

落落大方,毫不扭捏作态,虽然穿着普通的汉人衣服,可通身上下却隐隐透着高贵的气质……

“也算一场相识,竟然都不知她的芳名。”永璂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十二阿哥……”侍剑轻唤他,见他转回神,“爷,您该去延禧宫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太医诊视完了?”连太医们什么时候跪安退下的他都不知道。

“是!”侍剑奇怪的看看永璂,从不见他这般怔忡失神的,这是怎么了?

院里一阵脚步响,太监大声禀告,“十二阿哥到!”

靴声“橐橐”,永璂大步走进延禧宫东殿。

永璂每每面对“摄六宫事”的皇贵妃魏佳氏心中就如针刺一般,可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郑重端庄的神态,“贵妃娘娘,吉祥!”永璂单膝点地,拱手行礼。

贵妃魏佳氏手边摊放着一部《妙法莲华经》,她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仍半阖着眼看经敲木鱼。

永璂不敢起身,就势双膝跪地,等待着。

精巧的宣德炉上插着线香,蓝灰色香烟直直的升起尺高之后便袅袅飘散开,太监宫女们都拼命的低头看地看着自己的脚尖,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沉重。

永璂就直直的跪着,一动不动。

贵妃魏佳氏念经不同于别人,但见她唇动不听有声,只用木鱼的清脆音响控制着心经的节律,使得偌大个延禧宫只听得到这木鱼的敲击声。

一柱香将要燃尽,贵妃魏佳氏终于轻轻的放下木鱼,缓缓的合上经书,目光投向永璂,语气淡淡的问道,“十二阿哥,你可知错?”

永璂很平静也很真诚的回答,“是!永璂知错!”

贵妃魏佳氏微微点头,“知道就好!”她目光一转,冷然的脸上全是威严的气势,说道,“来人,把小荨子带出去杖责一百。”

一直跪在永璂身后的小荨子一声不敢吭的哆哆嗦嗦起身跟着两个太监退了出去。

一百廷杖!不打残了,也得皮开肉绽一两个月都别想下地!

“小……”碰上贵妃魏佳氏冷漠的眸子,永璂只得咬牙住声,他深知,这个处罚已算是轻的了,何况,他又哪有求情的资本呢?

永璂低下了头,“贵妃娘娘,永璂甘愿受罚。”

转瞬间,贵妃魏佳氏便用满是同情可怜的目光看着永璂,她声气和蔼,“你额聂就是太任性了,你可不要随她啊。”

这一字一句如同刀子在剜着永璂的痛处,他紧抿着嘴唇,忍耐着。

“算了,这次就不罚你了,可是你要记住——下不为例!”

永璂叩首,平静的毫无表情,“谢贵妃娘娘不罚之恩!”

“行了。”贵妃魏佳氏疲倦的一挥手,“你跪安吧。”

“是!”永璂站起身,恭敬的说道,“永璂,告退!”

走出延禧宫,一路无语的回到他的东二所。

“你们都去睡吧。”永璂疲惫的对侍剑、知棋等人说,“今儿个也不用你们值夜了,都去好好睡吧。”侍剑想说些什么,可见到永璂无力的摆了下手,她只得同众人退出房间,轻关上卧室的门。

永璂反手扣上门销,头抵在门框上,张大了嘴拼命喘气,自觉着被折磨得就要狂喊,就要发疯了!

可是,他不能喊也不能叫,更不能疯,他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在这个属于他一人的角落里无声的流下泪水。

宝儿忽见街北蹲着的两个大石头狮子,气派非凡,再看三间兽头大门前列坐着十来个穿戴不俗的仆人。那正门并未打开,只有东西两角门偶尔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一等忠勇公府”六个大字。

“就是这儿了!”宝儿低低咕哝着,“娘说过,这家与别家不同,我初次登门可不能被他们耻笑了去。”她酝酿了会儿情绪,像是一位将赴死战、有去无回的英雄般昂起了头。

突然,一阵马蹄急驰的声音从街头传来。宝儿刚迈出的一只脚便又收了回来,她转回身望去,见一匹通体黑亮没有一丝杂色的高头骏马已飞驰至眼前,马背上端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他一拉手中的缰绳,喊了声“吁”,那马儿长嘶一声便停住了四蹄。

宝儿微微仰起脸,用眼去打量那年轻公子——剑眉朗目,风度翩翩,一双英气的眉毛显示出了一种执着的脾性……

他显然是有些讶异,被一个女孩子大剌剌的盯着看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他从来不知道女孩子还会这般直勾勾的看人的。

他一双眉高高挑着,不由的回看着她,打量着她——十八九岁的模样,身着素淡的衣裤,两条乌亮的大辫子摆在胸前,身量娇小却也亭亭玉立,后背一个小小的包裹,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把镶有宝石、刻着图腾的长剑……她没有羞涩扭捏,没有故作矜持之态,反倒是有一双坦率无邪的大眼睛,清新可喜的映入他的眼中。

他挑着眉毛,问她:“你干嘛看我?”

宝儿偏着脑袋,小脸蛋上一幅认真的模样,“人长眼睛就是用来看的呀!人长脸就是用来给别人看的啊!”

他想了想,哈哈一笑,“你说的有道理。”他翻身下马,已有几个仆人跑过来,打千请安道:“三爷回来啦!”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那几个人便牵着马退下去了。

“请问……”宝儿指了指那三间兽头大门,“你是这府上的人?”

他点头,“是啊。”

宝儿俏丽动人的脸上霎时亮了起来,“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要我帮忙?”他觉得越来越有趣了,“要我帮你什么忙?”

宝儿笑笑,“帮我向一等忠勇公大人通传一下,说艾宝儿求见。”

他愣了一愣神,“你说谁?……”

宝儿并没有注意到他愕然的张大眼睛,因为她的目光正被一辆八宝顶盖的紫帷马车吸引了。车轮压在路上,“吱吱咯咯”的声音与车顶银铃的声音交汇在一起,从街口传过来。

“好华丽的马车!”她想,“里面坐着的会是什么人?”

八宝紫帷车行至府前停下,扶车的两个侍婢上前掠开帷幕,一位雍荣华贵的少妇端坐其中,那年轻公子已走过去请安,朗声言道:“公主,万福!”这位正是乾隆皇帝的四女,额驸福隆安之妻和硕和嘉公主——舒沁。

两个侍婢将舒沁扶下小车,舒沁粉面含笑威不露的看向他,“听额驸说,这次木兰狩猎三弟的收获不小!”

他笑道:“射死了一只黑瞎子!昨儿个才拖回来,公主要不要去后院儿瞧瞧?”

舒沁微微蹙了蹙眉心,“我可见不得那些。”

他有些失望的嘟了嘟嘴,“那好吧。”说着侧开身让出路,“公主,请!”

由两个侍婢搀扶着,四五个嬷嬷五六个丫鬟簇拥着舒沁一同步上台阶,她目不斜视的进了府门。

“这是公主?好派头哦!”宝儿心中感叹。

“你……”他又走回到宝儿面前,深深的看她一眼,“你真是艾宝儿?”

“是!如假包换!”

他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好吧,我帮你去传话。”

宝儿开心的笑了,笑得灿烂,笑得真诚,“谢谢!哦……没有请问公子尊名呢。”

他一拱手,爽朗的说道:“在下,福康安。”

“福康安!”

此时的宝儿还并不能想到这个名字对她的人生会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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