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嗯……去‘翡翠谷’!”
一架客机好似只白色大雕般,与两人交错而过,强大的气流鼓起了伏在梦玲背上的郝枫的衣衫。
他紧紧搂抱住梦玲的脖颈,感觉自己也拥有了巨大的双翅,正在游刃有余地支配它们,在几百米的高空飞掠云端。透过浓云的间隙,或透过薄纱似的云雾,见到大地上的城市与乡村,被翠绿色的山谷和田野环绕。江河四通八达,连结着星罗棋布的倒映着蓝天及白云的湖泊。
那些或伏地颉颃的燕雀,甚至乘空破云的鹰鸷鹤鸟,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因为除去冲破大气层的宇航员,再没有比他们飞得更高的了!
虽数不清多少次这样的翱翔于天际,可郝枫依旧兴奋万分,为自己的“意外发现”惊呼赞叹不住。
由于梦玲有意躲避人多之所,因此他们眼下所见总是属于大自然的美丽景色。速度极快,郝枫有搭乘卫星环绕“水球”,满眼清新之感。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那双翅膀扇动的气流声,缓慢而有节奏。
“姐姐!”
“什么事?”听到郝枫的呼唤,梦玲笑盈盈地扭转头问。
郝枫却有些犹疑,“嗯……你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梦玲缓缓收住笑容,继而莞尔道:“这世界如此之大,拥有茫茫众生,别说灵魂深处的东西难得猜透,就连外表的事物也藏着掖着,不轻易与外人道……今世人与人都难得相聚,更别提寻找前世之人!……唉,寻找他,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别担心,总会找到的!有情人终会成眷属的!”郝枫真诚地说。
“有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梦玲悠悠吐出这句话,话音却被迎来的罡风吹散去。
不久,郝枫手指前方欢快地喊道:“到啦到啦,我们到翡翠谷啦!”
梦玲笑说:“小心,可别学那张口说话的青蛙,连大雁都救不了它!”
待要郝枫抓劳自己,她便向斜下方俯冲去,好像接近光的速度,恍忽间便临近了地面,继而来了个“急刹车”,扇动着羽翼,缓缓落地。郝枫立即跳落到草地上,梦玲将双翼收起在披挂于身上的纱衣中。
四下里绿草青青,这片圆形空地之外被松柏青枫环绕,飒飒而鸣的枝桠间隐约见到峰峦叠翠,奇石高耸。这片圆形的空间之上,阳光遍洒,白云浮掠。
这是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也是两人常来之地。
这便是郝枫口中的“翡翠谷”了。
郝枫伸展开四肢,在柔软的草地上仰面躺下,连续翻了几个跟头,与这绿锦似的大地来了番亲密接触,继而环口大呼:“翡翠谷,我们回来啦——”
喊罢,又在草地上翻滚起来,爽朗的笑声响彻天地。
梦玲轻盈地坐在草地上,手指触碰一朵紫色紫色的野花。也许是感到了她的触碰抚模,那花儿显得愈发笑靥明媚了。
“姐姐,”郝枫两颊上的兴奋之色更加浓了,“我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出来过了!这翡翠谷更是有半年多没有来过了吧?还有‘吕洞宾洞’,‘水帘洞’,‘星星点点小筑’,‘黄金砖路’……对了,还有我们的‘沙漠古道’……还有那位老槐树精爷爷!啊,姐姐,以后有机会,定要带我重回故地,重新拾回那些美好的回忆!我太想回去了,太想见到老槐树精爷爷了呵!姐姐,”他摇晃着梦玲的胳臂,讨好地说:“这个暑假,带我去见他吧!我要听他讲从前的故事,他讲的故事,真正太精彩啦!”
看他溢于言表的兴奋之意,好像刚刚听到老槐树精爷爷讲过精彩的故事似的。
梦玲笑说:“老槐树精爷爷听到你这么怀念它,自然高兴得很。只是到那里日夜兼程也要两三天,我可没有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本事!你爸虽日日夜夜醉得糊涂,可你忘记那回了吗?你消失几天,他是那么疯狂地去寻找你,差点死掉!他的内心是爱你的,只是他本身的弱点是他想要克服却力不从心的——人的弱点,岂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克服的?所以作为他在这世间最为亲爱的人,你定要体谅他!以后凡事都要同他商量才好。”
郝枫嘟起嘴来,重新躺下去,咕哝说:“同他商量,还不如干脆去对牛弹琴!教鸭子说人话!有这么个爸爸,哎,真想一走了之,出家做和尚,以四海为家!唉,好容易到了这洞天福地,我们不要提到他了吧!”
梦玲摇头莞尔,“父亲毕竟是父亲,你们的血缘关系本身就决定了这是场宿命,无论如何不能改变的。但血缘无法改变,人却是可以改变的呀。小枫,你听着,”她要郝枫直视着她的眼睛,“不仅不能够对你爸爸不管不顾,还应当帮助他积极地生活,这是为人子的责任,也是当务之急啊。”
郝枫撇嘴,“切,我看他这辈子都改不掉的了!就好像得了艾滋尿毒,只能任病毒在他的体内肆虐,等待着腐烂了!等着瞧吧,过不了两三天,郝秋旺就又回变成那个老酒鬼,他才不管有没人来向他索命呢,也许他还想‘死了倒爽快’呢!被索命时向我表示道歉的话,都应该差不多想好了呢。他,我太了解啦!”
“那你必须承认,你的眼光和思想太狭隘啦!”
郝枫没想到梦玲会这样说,立马红了脸,他最讨厌别人批评他见识短浅。但想要拿话反驳,却发现无以言对。终于,他气鼓鼓地说:“那你有办法喽?”
梦玲笑而不答,郝枫懂得这是她惯有的自信表情,立马跳了起来,“天啊,姐姐,难不成你真的想到了治愈他的办法?我可没见过像他那样的酒鬼,有被治愈过!”
“办法是有的,”梦玲终于‘金口大开’,“在我寻找那个人时,曾经途经许多地方,见过许多场面。记得那是两年前吧,有天夜里我飘浮在一座医院窗前,向里面探望。我见有许多人在那间灯光通明的屋内,围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圆圈,他们都穿着病人衣服,只有一个身着医师的白衣。由于窗子是敞开的,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却听他们是在讲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因为好奇心大发,我继续听下去。谈了约两个钟头,除那医师外共十个人,每个人都倾诉了自己的故事。每个故事都不算明朗,甚至悲惨得催人落泪,都是关于‘酒鬼’的故事。原本他们在探讨,是什么使他们成为了酒鬼,从而在魔鬼的控制下无法自拔,整日整夜滥醉成泥,对亲爱的人粗暴成性,还怨怪他们不理解自己;对待工作一暴十寒,到底失去后还怨怪社会缺乏人性;面对手头拮据,家徒四壁的窘境,只是将自己推入永无天日的深渊,以获取片刻的逃避。因为越来越不加克制的酗酒,以至周围的幸福渐渐离他远去,也再没有幸福降临身畔。身体状况无一例外越来越差,便不得不放下固执己见,不再讳疾忌医,在家人的劝说下来向人伸出求助之手了。他们讲话和听讲时,纷纷露出无奈和悔痛的表情,看来是真的想要痛改前非了。待听那医师对他们的认真的剖析后,众人开始自我反省,并且互相宽慰,互相鼓励,以给予彼此改正的动力。最后我终于明了,原来这是个名叫‘戒酒互助会’的组织。”
“戒酒互助会?”郝枫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就是社会上为了帮助酗酒成性的人通过更加人性化的方法,使他们在互相勉励的氛围下戒掉这缺陷。既然你爸不愿去戒酒所,那么就要他去参加这个组织吧!这比进戒酒所要好得多,因为你爸实在需要与社会相融,与人来接触。多交些朋友,可以使他这一生彻底摆月兑这酒魔的困扰。”
经过梦玲详细的解说,郝枫总算明白了大概。他也觉这方法可行,立刻欢喜起来,可不久又愁眉紧锁。
“可是,钱……我们家已经穷得不像样子,连我的新靯子都买不起了,哪有多余的钱给他去治病呀?我想那个组织总不会是免费开业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呢。”梦玲倒从没有想到过钱的问题,钱的概念对她来讲太过模糊了。
“就只有待我去打听打听罢了。”
“但愿这个对郝秋旺能够有效用吧!”郝枫撇嘴。
又谈了许多,黄昏降临,西边彩霞渐渐染红整个天际。
郝枫忽地想到几天来满心向要向梦玲求助的事——经过整天许多事的纷扰,他倒将这件“最重要的事”忘掉了。
“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
“这个……”他羞赧地由口袋中掏出一叠钱来,说:“这是我中午从郝秋旺那儿拿来的二百元钱。”
见梦玲要开口讲话,他心知她又要“谆谆教诲”了,赶紧抢先解释:“不是我偷的,也不算抢!我那时恰好路过那家馆子,见他正在那喝得醉醺醺,掏出这些钱来还要买酒喝!姐姐你想想,与其要郝秋旺拿去这些钱买酒喝,与其让他拿去浪费,还不如要我去参加夏令营的好!我们同学几乎都参加了呢,就留我让雷子他们当笑柄!哼,郝秋旺从来不为我想,我为什么要为他着想?如果不是你总是要我对他原谅和忍让,我早就离他而去了。”
说罢,眼圈已然红红的,令梦玲见了也不得不止住了将要吐出口的良言教诲了。
“你很想去参加那夏令营吗?”。
“当然!”郝枫立马兴奋起来,“这可是我们学校头回大规模地组织学生去参加夏令营呢,几乎动员了全校学生!据说是军事化训练,训练十天,就在我们城市的近郊……我们班上同学几乎都要去,我对我的朋友雷子说我不去,因为郝秋旺不会给我钱的。他就嘲笑我,说这点钱都弄不到的话那学也不用上的了!还对我讲他们家怎样花上千元搞过许多次亲友宴席……哼,搞得我差点和他绝交!”
梦玲也秀眉轻锁,“从前遇到过贫苦的人,我给过他们我们鸟人族的‘宝石币’。我对你讲过,我们鸟人族一律用我们族中通用的‘宝石币’买卖货物,我们中间只是些商贩拥有你们人世间流通的货币。至于我嘛,平时的用度几乎都是我在自己开垦的园地上生长出的,所以钱财对我来讲根本如同春花秋水,没有多少实用的价值。如今呢,我手中的宝石由于在其他事情上的用度,已经分文不剩,需要我再去偏远处寻找……对了,参加那夏令营需要多少钱?什么时候停止报名?”
“需要五百元呢!这点钱根本不够啊!后天我们就要集体放暑假了,暑假后再有五天,就开始准备去基地。其实这项号召在学校已经发起了许多时日了,也足足困扰了我这么长时间!”郝枫脸彤红彤红,似要哭出来似的。
停了停,梦玲忽地振奋起精神说:“不过我们不必灰心,没有钱我们可以去赚来。”
“赚?”
“嗯!我可以去做些工作,相信以我的能力,定能在短时间内搞到这笔钱!”
梦玲自信满满的表情,也感染了郝枫。他却将眼珠转了转,刚想说“以你的超能力,哪里的钱弄不到手?”却硬生生吞咽回去。他知道一旦自己说出口,势必又会遭遇场长久无奈的“谆谆教诲”。
即刻的,他转变了思绪,低下头去说:“可是,要姐姐你为了郝秋旺他去受苦赚钱,我实在……实在替他觉得过意不去。”
“咳,哪里来的客套话!”梦玲故作嗔恼说,“我想,这项工作应当不会劳累身体。何况,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还没有把我当作你的亲姐姐吗?我可是早已经将你当成我的亲弟弟,如同梦飞一样。没想到我的这番情义用错了地方,唉,我何苦来!”
梦飞是她的六弟,郝枫经常听她提到他,据说是个经常调皮捣蛋到无法无天的年轻人,虽已有上百年的年龄却永远像个孩子般,他的事迹总惹得听故事的郝枫想要见他一见,只恨鸟人世界与凡人间如同天冥永隔。他感觉得到梦玲对这个弟弟的喜爱,听她将自己同他相提并论,心里登时宽敞明亮起来,喜滋滋搂住梦玲的肩头喊起了“好姐姐”。
当两人踏上归途,再次飘飞在云空中时,夜色渐浓,这已是个星海鳞鳞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