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角落里想起了稚女敕却惊惧的哭喊声，一个小小的身影隐隐约约的出现在昏暗的那里。
霍光手中的劲一点点松开，但是依旧没有放手赵惊鸿“皇子”
“弗陵，你不要过来！”赵惊鸿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当真急的不得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就是等于坐实了霍光以下犯上要谋妃子的罪名了，虽然这句话只是对一个稚子说。
“你！”霍光气急。
“大人，大人！”弗陵蹬蹬蹬几步跑过去，胖乎乎的手臂圈住霍光的腰，虽然力气并不大但是霍光也不敢怎么对弗陵“大人，大人请您不要生气，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刘弗陵女乃声女乃气且又带着哭腔说出，谁听了心肠都会情不自禁的软下来。“母亲，您不要让大人生气了”他对赵惊鸿说。
霍光听到这里心里叹了一口气，应该弗陵是知道自己和赵惊鸿是相互敌视的吧？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之前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可一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却又变得比一般人更加的敏锐，他敏锐的知道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弗陵，你离开他！”赵惊鸿大叫“你快点离他远一点！”
“你尚且不忍在你自己的孩子面前杀人，为何却要在巫蛊之乱的时候狠心让无数然血染长安？”霍光痛心的说着
“大人，不可能！母亲，母亲一直”
赵惊鸿仿佛是接到一个炸雷一样，马上颤抖起来，连声音都不连贯了“你，你不要说出来！”
“夫人，您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您感到恐惧了？我倒是很想知道！”
弗陵听话的抿紧嘴唇，后退一步“不，不，没有了没有了！”他讷讷说着，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怜。“大人，母亲不让我说，我不能说”
“那好，皇子殿下，光不逼你，说不说在你。”霍光其实也并不真的那么想知道赵惊鸿的事，在他的心中赵惊鸿是必死的人，多一个秘密和少一个秘密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该死，这些就足够了。“可是，你当真明白你的母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么？你当真知道么？”
“大人，她是弗陵的母亲，母亲尚且可以原谅我的错误，为什么弗陵却不能原谅母亲？”弗陵一本正经看着霍光，虽然只是垂髫稚子但却说出如此让人发省的话，霍光一下子是哑口无言，而赵婕妤呆立在那里，抖得如同是风中的秋叶一般。
“你可是知道？”霍光颤抖指着赵惊鸿“你可是知道···”
“知道我杀了人，杀了很多人”出人意料的这样的话竟然出自赵惊鸿本人之口“弗陵，你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好人，她的好只对于少数的几个人而已，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她是不可原谅的坏人”赵惊鸿带着一种惨淡笑意说出来，泪光闪闪的看着刘弗陵。
刘弗陵似乎好像是在做了一个梦一样，迷迷糊糊的看着赵惊鸿。好像全部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他的脚步一点一点的缓慢的向后移动。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这里的所有人都觉得比冬天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寒冷。滴水成冰的季节中，人们还可以盼望着东风的到来吹化寒冰，但是如果心里已经冰冷了，即使全天下都化为一团烈火依旧还是无能为力。
“弗陵，弗陵”赵惊鸿有些着急的呼唤着刘弗陵的名字，就好像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株救命草“这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小小的稚女敕的脸上更多的是迷惘还有点点的恐惧。很多年之后，当他已经病入膏肓，看着最为心爱的女子每日带着一丝眷念和满足的表情守护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猛然想起小时候那如同噩梦一般的过往，突然明白了那个时候母亲的悲伤来自于何处。有时候对于一个人来说，她生存的意义也许并不仅仅是有着权势和金钱，也许更加重要的就是身边有着最为亲近的人，以至于让自己不在这个时间觉得冰冷如铁。“也许自己一直就比母亲要幸运的多吧？可是如果我走了，我的小妻子啊你又要如何继续走下去？你面前的路还很长，如果你没有了依靠，你将何以为继？”
“皇子”霍光并没有意料说出一切的竟然是赵惊鸿本人，他观望着弗陵的态度竟然隐隐觉得有些事情正在慢慢的偏离自己的预定，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情
“弗陵，弗陵，你你快点回来，回到母亲这里来”赵惊鸿刚才的得意全部烟消云散
“不，不”弗陵听到这样的话好像是被谁狠狠的抽打了一下一样，惊恐的叫了一声转眼就跑出去了。
“弗陵！”赵惊鸿急忙的想要去追上孩子，可是下一刻霍光就挡在自己面前“光禄勋大人，霍光！你现在还想要如何？难道这样的局面你还是不满意么？”赵惊鸿恶狠狠的盯着霍光说，这样的赵惊鸿才更加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单纯的只是担心自己的孩子
“你认为你去了皇子还会如以前一般的靠近你么？”霍光不喜不怒的说着这样的话，带着十足的把握，他相信赵惊鸿此时心中的恐惧不比刘弗陵少。“您害怕我还会说什么话么？该说了夫人替我说了”
“你！”赵惊鸿气结却又想不吃什么反驳的话“不能说的你最好少说，在这个宫里我可是找得到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要你的命！”她欺近威胁霍光说。
霍光轻轻笑了一下转身走开了。
赵惊鸿如同失去了支撑的一团锦绣一般跌倒在地上。
霍光不动声色的悄悄左右张望，寻找那个孩子的影子。
“大人”不知走到了哪里，眼前就是一潭深水，周围长满了葱绿的蔓藤。这样的景色平添了几许冰凉的气息。而弗陵的声音自这里出现，霍光停住了脚步仔细循着声音看去，弗陵蹲坐在水潭边上，左手托腮右手拿着一根软绵绵的蔓藤百无聊赖的用它抽打着水面。水面一时激起圈圈涟漪转而又渐渐平息。而刘弗陵的注意力全部都被那一圈圈荡开的涟漪吸引了，在他的眼中世界都比不过眼前的水波重要。这样的表情完完全全是属于孩子的！可是霍光心中却生出了一点点的害怕，他竟然对眼前这个玩水的孩子有一种提防的心理，有点不可思议。
“大人”刘弗陵还是没有抬头
霍光走近一步，脚下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我知道母亲从来没有高兴过，即使是父皇赐予我博闻苑”弗陵嘟着嘴“大匠作前去给母亲展示选好的地址和苑子的设计，被母亲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弗陵就已经知道其实母亲并不喜欢这个博闻苑”孩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包含着无可名状的委屈和失望
“皇子，您想多了”霍光情不自禁的去安慰。
“不，不”弗陵丢下蔓藤，摇摇头。无辜且忧伤“弗陵一直都知道，可是弗陵却从来不敢说出来”孩子低下头“弗陵知道，母亲想要的并不是博闻苑，而是博望苑。弗陵也知道母亲希望我成为太子哥哥那样的人”孩子的话虽然依旧还是带着孩童般的稚女敕，但却不亚于是霹雳一般打在霍光的心头。刘弗陵的早慧他有所听闻，但是今天才真是看到弗陵的心智已经是那么的成熟了，虽然说还是一个童子，但是却可以看透一个大人的心中所想。“弗陵更知道，母亲为了弗陵做了许多不该要做的事情，之前弗陵怕母亲害怕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可是现在，现在似乎再也无法假装下去了，大人”
“你，你都知道？”霍光的眼睛随着孩子的话越睁越大“皇子，这个并不是说笑，你，你真的全部都了解么？”
“大人，大人您是希望母亲死去么？”弗陵看着霍光说，纯净的目光不包含一丝的恐惧或者是愤怒，几乎是连最为基本的平淡也没有，他的眼珠就好像是两个黑珍珠，虽然有着光泽却又空无一物。
“这个，这个你还小”霍光觉得自己不能那么理直气壮的说出对于赵惊鸿是多么的憎恶，在这个孩子面前他甚至觉得有一种害怕，这样的害怕不同于在刘彻面前的胆战心惊，而是一种隐隐约约的害怕，害怕如果自己再多说出那么一点点就会到了一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弗陵站在水塘边上，目光不知道是波光的反射还是怎么的，有些闪闪烁烁。“弗陵自小要知道很多外面的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弗陵要应付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有时候弗陵并不如你们想的那般，那般不晓世务”弗陵的手拨弄了一下水面，轻轻荡开了一层又一层转瞬即逝的波纹。而霍光的心野如同刚才的波纹那般。
“我知道母亲很看重太子，十分的看重太子，弗陵知道这座宫殿里面，许多许多女子都看重太子，可是我知道母亲还是和她们不一样”
“恩？”
“母亲，母亲一直对于太子很是复杂，她似乎很希望弗陵可以取而代之，可是没有人知道，当宫殿里面的人都认为母亲肯定为太子哥哥的死去高兴地时候。母亲躲在自己的房间中大哭了一场，继而大病数月。”弗陵慢慢回忆着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弗陵还是很小很小的孩子，可是波诡云谲的斗争却让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知道很多事情。“当时弗陵很害怕，永远不会忘记母亲那个时候看到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最为讨厌的人，讨厌到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地步，却又好像是看到了世间至宝的神情。这样的表情交杂在母亲的眼睛中，弗陵看了一眼就再也忘记不了了，弗陵其实很害怕”
霍光扶着额，他想到了那个沉沉宫殿中的老者，别人家到了这个年纪已经都是子孙满堂，哪个膝下没有几个调皮的孙儿孙女可以逗弄。他的身边永远是空空荡荡的，身边的人换个不停却没有一个可以永远的站在他的身边。他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死的死，逃的逃，运气平庸的就是在远离长安的地方坐着不自由的大王，他那个人其实是真的很孤独吧？称孤道寡这么多年，估计也是累了。可是接下来的路却越来越不好走了，因为你的子子孙孙都是那么相似的人。
“大人，您是没有听明白么？”弗陵收敛了起自己的悲伤，定定看着霍光“您真的没有听明白么？母亲，是因为太子哥哥的死去而伤心的大哭”他用一种奇怪的强调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是不敢相信又似乎是笃定了一切。“那面筑在少府中写的原来所属是博望苑？”
四周的空气好像是已经开始灼烧又马上冷冻下来。霍光觉得全身都如同在火场之上而牙齿管却有点颤抖？慢慢回忆起来，真的好想以前的事情是有着额外的许多意义。昔年，刘彻巡游到了赵地，听到赵地有奇女子的消息，就是带着太子一起去寻访的。太子那一次找了几天，终于在一片长满了蒹葭的地方发现了。那个时候的赵惊鸿想来已经风华绝代吧，不然为什么让平素谨慎的太子不同以往，什么都没有调查清楚就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低下女子来到至尊的面前？也许当时就已经沉迷在这样的额天人颜色之中吧？太子和赵惊鸿竟然还有这么许多不曾告知人的秘密？以前自恃清楚的知道刘据的举止性格，却忘记刘据虽然已经是储君但也是一个普通人，只要是普通人就应该会有私心和的。
“您明白了么？”刘弗陵不再有刚才的一种胆怯和迟疑，他如同一个大人一样高高在上的询问着霍光，一时间让霍光感觉自己前面的人并非只是一个童子，而是和那个静静坐在大殿深处却一刻也不放掉手中那震古烁今的权柄的那个老者。
“这”
“太子哥哥似乎对于母亲的意义非同一般，小时候其实并不是父皇对弗陵最好，而是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经常会带着弗陵去玩耍，给弗陵带来一些新巧的东西，给弗陵说着笑话，往往只有太子哥哥在弗陵身边的时候，母亲才不会责备我贪玩”弗陵盯着自己的鞋履说话“大人，你可以让弗陵当上皇帝么？”
霍光并没有表现很大的惊讶，他已经相信这里的每个人，每个多多少少有着那样的血统的人都会有这这样的野心。“皇子也希望成为皇帝么？”
听到这句话，弗陵转过头来抿着嘴点点头然后咧嘴一笑，神态是那么的天真稚女敕，那表情带着娇憨和高兴，就好像所有人都满足了自己的要求一样，一点也没有刚才的老成。这样的变幻让霍光都有点捉模不透。“弗陵希望成为皇帝！”
“皇子可是知道光并不看好你？”霍光把手笼在袖子中说着，表面看上去他是那么的神态自若，但是在看不见得袖子中，霍光几乎把手都掐红了
“太子哥哥希望成为一个万古无一的好皇帝，可是如今太子哥哥却不在了，所以弗陵希望可以帮太子哥哥达成心愿”他仰着头憨憨说着。这样的话在别人听来似乎是最为好笑的笑话，哪里有这样的要求？可是他们的初衷都是为了自己而弗陵却是为了另外一个人，哪里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大人，大人同样也希望太子哥哥的心愿可以达成吧，让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霍光觉得这样的话并不好笑，隐隐的他感觉到什么东西在渐渐的明朗。这个孩子的眼神明亮漆黑，有时候璀璨若星子，可是现在却觉得漆黑如同看不见得深潭，可以把一起都吸收干净。他的轮廓并没有定型，但是却有着他的影子，他说话的神态，那拿捏到恰到好处的自信和骄傲微笑，一切的一切都觉得似曾相识。这个孩子，如他亦似他，可是无论是谁都会烙印着对方的某些影子。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情，渐渐开始涌上心头
“大人，大人，太子哥哥的愿望您还记得么？您真的希望看到这个天下交道我的那些哥哥们的手中？大人，弗陵以后会听您的话的，那么您会答应辅佐弗陵么？当初父皇命人以您为原型写真周公，不就是这样的原因么？”
霍光无声笑一笑“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每个人都会许下这样的愿望，有的也许只是一时的海口，有的却为了这样的愿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弗陵现在年幼，可是公子却更加年幼。现在的局面作为大人都觉得有些棘手，公子又如何应付？且私自授学终究还是比不上宫中太学的，如果让刘弗陵成为天子，许他十几年的时间让天下太平，然后再让公子接手，是不是会对公子也相对好一点，这样他也有时间好好去学习为君之道，好好去历练自己？但是，刘弗陵是真的有这样的宏愿么？”他斜眼看着小孩子，心中的心思翻转了不下百遍。“这个天下，终究有一天还是要回到太子一脉的手中，之前的任何人都只是暂时保管而已，太子以及太子的后人才是这个帝国名正言顺的主人”
“大人，弗陵真的会听大人的话的，只要大人可以让弗陵成为皇帝，可以让弗陵成为让所有人都永享太平的皇帝，弗陵一定对您言听计从，好不好？”刘弗陵看着霍光半天没有回答自己的话，不禁有些着急，这些东西并不是能够无所顾忌轻轻松松说出来的。而一旦说出来就断了后悔放弃的去路。
“我不能回答你”霍光后退一步
“您是不是要想一想？还是因为，因为今天母亲对大人是那个样子么？”刘弗陵有些稚女敕说着“大人，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霍光再也没有说什么话，转身离去。明明是阳春三月的迷人光景，可是这里却是显得那么的灰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