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倾梦 第32章 深情以待

作者 :

平原王府。

“长恭,在这朝堂之上,想要自保已是不易,想要不参与朝争而自保更是万难。就连你明月叔叔如今也参与到了这朝争之中。而老夫在北齐已历四朝,犹能不参与朝争而屹立不倒,为何?”段韶斜睨他,似笑非笑。

高长恭拧眉,“因为主上对段公从无猜忌之心。”

“那又为何无猜忌之心呢?”段韶笑道。

“这……”

“因为我活的像个人——一个普通人,一个他们所能想象的普通男人。而他们已给了我这普通人想要的一切,自然认为我应当满足,而我确实也很满足,自然也就再无猜忌了。”段韶循循善诱。

“普通人?”高长恭喃喃而语,困惑不解。心道自己就一直想做个普通人,难道自己所作所为不是普通人该做的吗?

“不错,普通男人!这样的人会有三爱,一爱钱,二爱权,三爱美人。”段韶在笑,笑得像只老狐狸。

高长恭听后也不禁失笑,这三样自己还真是欠缺,倒是段韶不管是真是假,全都占了。

“可惜长恭你三样都不会,叫帝王对你如何放心?”段韶惋惜,“如今你要自保都已不易,又拿什么去护佑妻子家人?”

“我……”高长恭语塞。

“你不仅未让帝王安心,反而净挑他忌讳的事做,当真不顾以后了吗?”。段韶顿了顿,进而解释道:“如今新帝刚刚登基,废帝仍在,你此时离职,不是对新帝的挑衅之举吗?”。

看着长恭低头不语,段韶非常满意自己的劝谏。

“你现在仍要坚持离职而去吗?”。段韶微笑,等待着长恭否定的答案。

高长恭抬眼,目色平静如水。“是。”

段韶的笑立时僵在脸上。“你——冥顽不灵!”

“长恭本是顽石,不堪雕琢。再在段公这里,徒给您老添堵,不如就此告辞,还望段恭保重。”说罢,深深一揖,便要转身离去。

“慢着。”段韶看着他挺直的背脊,无奈开口,“一月为期,届时务必回来。”

长恭愕然转身,“段叔叔……”

段韶笑叹,“我败给你了,倔小子!”

高长恭再一揖,“多谢段公成全。”

******************************************

从平原王府出来,长恭遣走亲随,独自一人漫步于邺都街头。

集市小贩依旧在叫卖,客栈里仍是来来往往穿梭着旅者行客,街道上的小孩子依然跑来跑去,景色未有半分改变。只是一年前曾携手漫步于此的人——如今又在何方?

高长恭仰望蓝天,平伏一下自己的心绪。

自一月前,在尉相愿那里辗转得知北周一役,最终以幻楼覆灭,三公子落入渭水生死不明开始,自己每日就如同活在炼狱一般,焦灼不已。但身为并州主将,又怎能丢下几万大军于不顾,独自离开?虽曾多次上表告病请辞,但奏折均石沉大海,无有回音。

如今,终能月兑下这一身重任,无论是何缘由,高长恭都想好好谢谢当今的君王。

“元儿,无论你在哪里,我定要将你寻回!”高长恭对天发誓,引来旁边行人一片侧目。

“不用寻了,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自后面传来,长恭不可置信的转过身,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彩衣如云的女子,娇笑着看着自己,而后似彩蝶一般朝自己奔来。

张开双臂,将其拥入怀中。良久,良久……高长恭才相信这不是梦境。

“你……”两人同时开口,相视而笑。

“你瘦了!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郑元怒目。

长恭怔了怔,在她的眉间落下轻吻,恢复了他一贯的温柔和珍视。“你呢,把自己照顾的好吗?”。

郑元瞪着眼,故意气他,“好,好得不能再好!我何时会亏待自己来着?”

“那就好。”

郑元郁闷,这是什么回答?

但见他苍白消瘦的样子心里阵阵发酸,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胸前,再也止不住抽泣,“不好,一点也不好!好难受……”

长恭蹙眉,紧张地将郑元稍稍拉离自己,仔细查看,“怎么了?怎么不好了?哪里难受?”

郑元无限委屈地抬眼看他,“因为我想你啊!每天、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你,好想好想,怎么能好?怎不难受?”

长恭吁了口气,宠溺地笑了,“那往后你就别再四处跑了,一直待在我身边,可好?”

“不好,下次定要拐你一起跑!”郑元越发矫情。

“好,都听你的。”

郑元哭泣渐止,发现长恭前胸已被自己的眼泪鼻涕弄了个透湿,不觉笑了起来,“你的衣裳要换了……”

长恭捧起郑元的小脸,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残留的泪花,轻声笑了笑,“那也得回去才行,总不至于让为夫在这里更衣吧?”

郑元红了脸,低头不语,任由长恭牵着小手,慢慢向家中走去。

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郑元微微扭动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醒了?”耳边传来温柔的轻笑。

郑元吃惊地睁大双眼,发现自己仍在长恭怀中,“你……”

“看见我——这么吃惊?”高长恭亲昵地刮了下郑元的鼻子。

呆住的郑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上朝?”

“告过假了,想陪着你。”

郑元满脸飞红,小声嘀咕,“唉……我会被说成祸水的……虽说……没什么做祸水的本钱。”

高长恭轻笑,亲了亲郑元的额头,“谁说没有?昨晚……累坏了吧?”

郑元想到一夜旖旎,脸上烧得越发厉害,“你……你还说……”郑元羞得往被中钻去,惹来身边阵阵轻笑。

长恭半倚身子坐了起来,柔声道:“你若还累,就再睡会儿。”

郑元将脑袋从被里钻了出来,“不了,醒都醒了。”

长恭左手一勾,拾起床边地上的腰带,腕上一抖,那腰带就如长了眼睛一般,将散落在房中各处的衣物一一卷了过来。

郑元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心道——原来武功还可以这么用的。

长恭回头见郑元目瞪口呆的样子,笑道:“怎么了?”

郑元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好帅哦!”

高长恭忍俊不禁地微笑起来,揉了揉郑元的发,“傻丫头。”

两人起身后,唤来烟岚梳洗。

长恭则拿起梳子,为郑元梳头。

这时外面有侍从来禀,“王,娄太后派人传召,让王与王妃今日去宫中赴宴。”

高长恭蹙眉,郑元苦笑,“他们知道的到快!”

“你若不想去……”

“不,我去!”郑元抬眼看着长恭,微微一笑。

这是郑元第一次以兰陵王妃的身份参加宫宴。虽然她一直并不介意自己的妆容,但却不希望第一次在宫宴中出现便让高长恭失了颜面,所以此次装扮极为仔细。

对着铜镜,郑元细勾眉峰,画出细眉如柳,眼线微醺,顾盼之间皆是风情;将白色的香粉轻抹在鼻梁之上,让鼻梁看起来娇俏挺拔;用暗色的胭脂拉出鼻影,亮色的胭脂抹出腮红;唇线淡淡勾勒,显得性感妖娆。又将乌发重新披散,一缕缕梳的光滑,盘出芙蓉归云髻,点上几只玉钗,显得雍容却不庸俗。

整装已毕,一旁伺候的烟岚已经看的说不出话来。

郑元在她面前轻轻挥手,让她回神,“怎么了,姐姐?”

烟岚眼中竟是激动与佩服,“小姐啊,你能出落成这般,只是平日为何不画?”

郑元轻笑,“我就是日日妆扮成这般,也及不上你家姑爷,不如不画。”

此时,高长恭从外面进来,“可准备好……”一句话哽在喉中,直直地看着郑元,眼中净是惊艳。

“没见过我吗?”。郑元娇笑着,上前拉着长恭的衣袖轻摇。

高长恭轻笑,“怎么画成这般模样?”

郑元不解,“不好吗?”。转身又对着铜镜仔细瞧着,“是哪里……不妥?”

长恭将她拉入怀中,深情的看着她,“‘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只是不希望让外人看到你这般美丽模样。”

郑元听了虽心里极为受用,嘴上却说:“你又来取笑我!我别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几分的。我之所以要妆扮一番,是因为今日进宫,以我姿容,在一干女眷中怕是排在末端了,那样岂不让你丢脸。”

长恭蹙眉,“你就这样看轻我?”

“不是这样看你,而是受不了外面那些人的嘴脸!”

长恭笑得有些无奈,“你呀……”

********************************************

三台宫中,宫灯高悬。宫女内侍均身穿亮丽的衣衫往来穿梭。

不出所料,这里果真就是一场选美,各府女眷一个个无不打扮得花枝招展!高长恭与郑元坐在桌旁,只自己安静的吃菜,未与他人寒暄。

“长恭侄儿,你这些年一直领军戍边,分外辛苦,陛下让我敬你一杯。”一个阴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高湛在郑元没发现时已走到她和长恭桌前笑吟吟的举着杯子。

高长恭已站起身,恭敬的举杯道:“不敢,承陛下信任,诸将抬爱,臣却之不恭。”说罢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高湛喝完酒,脸上的笑得更加灿烂,却让郑元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果然他又笑道:“皇侄太客气,谁不知道这些年你转战南北,身先士卒,爱兵如子,军中威望直逼明月将军。如今你府里又有了个精明利落的操持,真是让人羡慕呀!”

说到这儿忽又叹气道:“如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皇侄的子嗣。你们兄弟之中,哪个不已是儿女满堂?而你却……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听皇叔的劝,你还是要多纳几房妻妾,尽早开枝散叶,多子多孙多福气,让太后她老人家看着也高兴不是。”

说着眼珠一转,向郑元瞟来:“王妃出自士族大家,受郑公教诲,最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见怪。”

他这么一说,附近众人均脸色古怪,以看戏的眼神盯了过来。

娄太后高坐在上,以她的年纪也该是耳不聪,目不明了,不知为何此时却突然清明起来。居然在上面接口道:“是啊,长恭媳妇,你嫁给孝瓘也已有一年光景,却无半点动响,着实让人着急呀。听闻你自幼体弱,并州苦寒之地怕是又住不惯,此番回洛阳调养竟一去数月,这样下去,我皇家血脉何以延续?郑公忠孝传家,其中道理你也是明白的。你说,是不是啊?”

郑元苦笑,果然来了。怕是高长恭前番拂逆积怨未消,而有今日之举。只是他们个个说的义正言辞,在情在理,况在这个讲究三妻四妾、多子多孙的时代,高长恭只娶一个王妃似乎还真有些说不过去。更加关键的是——他是真的还没有子嗣啊。郑元再玲珑剔透,一时也被他们说的无奈。

刚要起身回话,高长恭忽然用手按住郑元手背,若无其事的接口道:“皇祖母教训的是,孙儿受教了。”然后便再无下文。

然而如此一说,让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娄太后只得讪讪一笑,“既然这样,哪日你有中意的便来与皇女乃女乃说,哀家替你做主。”

高长恭只是一笑,再无答话,让四周竖着耳朵等待下文的三姑六婆好一阵失望。

郑元低头叹息,心思百转,突然手被紧紧攥了一下,一怔侧头,长恭温和的浅笑映入眼帘。郑元忽而觉得四周的喧嚣离自己很远,心里只有一片平静和安详。

宫宴上的酒杯依然交错,郑元的头已开始有点微微发晕。她向来量浅,而长恭的酒量却似乎很好。宴席上几乎每个武将都会过来敬酒,高长恭都他们一饮而尽也没见半点醉意,而郑元每每只是浅尝便已不行。

“现在他们喝的正是热闹,你悄悄离席去园中稍歇应该没人注意。”长恭在郑元耳边低语,让郑元酒醒了一半。

走在宫中蜿蜒的长廊之上,凉风徐徐,原本的醉意已然全无。忽听得风中似乎有啜泣之声,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郑元循着哭声一路前行,来至一假山之下。只见一少女怀抱琵琶,正坐在假山上哭泣。

郑元蹙眉,这宫中隐晦多半不问为佳,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得那少女哭泣渐止,拨了拨琴弦,轻轻唱道: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

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

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当手中握住繁华

心情却变得荒芜

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

乌丝就要变成白发

不变的只有那首歌……”

郑元越听越惊,眼中净是不可置信,不禁开口,“你是谁?”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兰陵倾梦最新章节 | 兰陵倾梦全文阅读 | 兰陵倾梦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