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倾梦 第45章 血战晋阳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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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长恭往来冲杀之时,从傍边飞驰而来一匹汗血宝马,不等高长恭反应过来,那马就已经载着一名悍将冲到长恭身前。

马上之人冷笑一声,怒目圆瞪,迅疾的银枪如同寒星一点,对准高长恭的心房刺出。

马的速度太快,高长恭根本来不及蓄力。那悍将的实力也非比寻常,快到根本看不清枪影,高长恭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凌厉的风,刺得自己身上的一点皮肤生痛。

感应着这一枪攻击的位置,高长恭拼尽全身力量,腰身一转,猛地一侧身体,下一刻,啪的一声,长恭的眼睛因一阵的白光而眯了起来,同时他只感到左肋一阵剧痛,定睛一看,身上本来用钢铁锻造的盔甲已经像玻璃一样被长枪激成无数碎片了,带着寒光的枪尖已带着自己的血肉,一闪而过。

“好枪法!”

两马擦肩而过,高长恭冷冷回头一望,殷红的血液,顺着寒风飘洒出来。

高长恭自知遇到强敌,而此行目的也已达到,不再回头恋战,纵马而还。

那悍将却不打算放过长恭,在后紧追不舍,而他胯下宝马着实要快上一些,眼看就要追到。高长恭突收起刀剑,拿出强弓,马速不减,急转回身,“嗖嗖嗖”地接连射出四箭,分射那人上下左右四处,且箭箭计算精准,甚至将其退路也算了进去。那人躲闪不及,闷哼一声,左臂中箭,

高长恭借此空当又于其拉开了距离,奔回晋阳城下。城上尉相愿早已做好准备,待长恭一到,立刻放下吊桥,引其入城。城上则万箭齐发,将突厥追兵阻住。

一进城门,只见高湛已迎在当口,笑道:“我侄长恭之勇,当冠绝天下!我大齐有此战将,何惧天下!”

长恭甩蹬下马拜道:“长恭此番震慑敌军军心,去其虎狼之态,如今他们戾气已失,再不足惧!”

高湛大笑,“好,好啊!如此朕就放心了。”

高孝琬忙跪拜道:“陛下,如今看到段公战略,长恭勇猛,当放宽心。臣请陛下让赵郡王统领禁军,以护陛下,晋阳之战可全权交由段公即可。”

“准奏。好了,今儿朕也累了,摆驾回宫!”

众人跪倒,“恭送陛下。”

于是高湛领着内侍渐渐远去。

“四弟,陛下已经走远,不必再跪了。”众臣散去,高孝琬见长恭依然跪伏于地,走过来说道。

高长恭苦笑,低声道:“三哥能否搀我一把,莫让别人起疑。”

高孝琬素知长恭刚强,听他如此说,又见他面色惨白,知道不妙,赶忙上前一步,将长恭半搀半抱起来。当手伸到长恭肋下,便感到一片湿黏。高孝琬心中一凛,知道长恭受了重伤,只因他身穿绯袍,浑身上下又沾满了敌兵的鲜血,故而外面一时看不出端倪。而此时他所跪之处,已是满地殷红。

“四弟,你……”高孝琬心痛不已。

“三哥千万不要声张,不然动摇军心,非同小可。”高长恭半靠在孝琬身上,低声说道:“待会,你叫尉相愿来将地上痕迹清理干净。”

“我去叫马车前来接你回营。”高孝琬忍住泪水低语。

“不可!如此会让人起疑。三哥,你只借我靠一下就好……只靠一下就好。”高长恭将头抵在孝琬肩上,深深呼吸,双手紧紧抓着孝琬的上臂以支撑自己。

高孝琬看着长恭嘴唇苍白无血,豆大的汗珠不断自额角滴落,还未坠地,已成冰珠。虽然自己双臂被长恭抓得生疼,高孝琬却没有移动半分。从外面看他二人似是在耳语一般,不觉有任何异样。

“你需要赶紧医治。”

“我知道,我只是蓄些力气。”

说着,高长恭已轻轻推开孝琬,深吸一口气,步向自己的战马。一个飞身,高长恭已重新上马。

“四弟,你……小心。”高孝琬满脸担忧。

“王兄不必担忧,小弟先回营了。”说吧,抱拳拱手,拨转马头,疾驰而去,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回到自己营房,高长恭立即吩咐亲卫去请韩旭,又叫琼琚传令,任何人未经通传不得入内。

当琼琚吩咐好亲卫守住营帐四周,回到帐内时,只见高长恭甲胄未卸,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双眉紧锁。

“殿下,琼琚帮您卸甲。”说着走到榻前。

听到长恭模糊地“嗯”了一声,琼琚伸手开始为他解去战袍。

一解开战袍,琼琚立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刚才还在疑惑为何殿下一回来便躺在榻上,即使自己上前为其宽衣也没动弹半分,只道是方才作战太累,其实怕是实在无法动弹了吧。

只见高长恭左肋处的钢铁战甲已成碎片,血肉连同碎片黏在一起,怵目惊心。琼琚不知他伤口有多深,只知现在那伤口仍未凝固,汩汩鲜血仍在不断流出。

琼琚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跌跌撞撞跑到一边翻出棉花、白布、剪刀等物,再奔回榻前,小心地帮长恭解开银甲。

这时,琼琚才看清长恭的伤口。

伤口长约七寸,从左肋滑到后腰外侧,皮肉外翻,甚是吓人。琼琚不知此伤是否伤及脏腑,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拿着白布拼命压住伤口,只希望不要再流出血来。可白布红了一层又一层,血仍未止住。只半刻功夫,琼琚已是满身大汗。

突然外面亲卫禀报韩旭到了,琼琚跳了起来,拉过一张毯子为长恭盖上,立刻就冲了出来。

来到帐外,琼琚定了定神,对韩旭言道:“先生随我来,殿下有事与先生商讨,已等候多时了。”随后引韩旭来到帐内。

一入大帐,琼琚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声音不大,“请先生快救救我家殿下!”

韩旭面色一变,疾步来到榻前。

长恭也已听到韩旭到来,微微睁开双目,朝韩旭歉然一笑,“又要劳烦先生了,只是我受伤一事,千万不可外传,请先生牢记。”

韩旭一边为其检查伤势,一边淡淡答道:“这我知道。只是怎么你又将自己伤成这般?难道我家主子临行前未曾嘱托,让殿下小心行事?”

“我已小心了。”

“以一人之力,冲杀敌方十万军阵也算小心?”韩旭嗤笑。

长恭苦笑,“北周与突厥来势汹汹,陛下已有怯战之心。国主怯战,军心必动,由此战败局已现。如何扭转?只能先树国主战心!而今日敌军新来,长途跋涉,疲态已出,又立足未稳,若想挫其锐气,立我军威,这便是绝佳时机。错过这个机会,怕是战局再难改变。我若带兵迎战,反而会让敌人起了防范之心。只有单人单骑,出其不意,加之风雪掩护,才能攻其无备,以达奇效!”

“这枪甚狠,若是再偏个半寸,殿下怕是就回不了这晋阳了。好在现下没有伤及脏腑,只是伤口太大,导致失血过多,我先与你止血再说。”韩旭嘴里说着,手中亦是没停,已拿出针线为其缝合伤口,又敷上止血的灵药。

直至处理完毕,也只用了半刻功夫。

韩旭一边擦着手,一边对长恭言道:“你不及时医治,也是为了攻其不备?”

长恭半闭着眼睛,低声道:“若让陛下知道我已受伤,他好不容易才聚集起的信心又会散去。那我此战岂不白打?对于全军也是,平原王已然病倒,我再受伤,军心必然浮动,怎可再战?”

韩旭沉默半响,轻叹一声,“虽然此伤未中要害,但你耽搁的时间太长,以致血流过多。你能现在还保持清醒,倒也是奇迹了。只是今后几日,切莫再与人动武!一是你的血气损耗过大,没有个十日八日难以复原,此时动手功力大打折扣,无异于自寻死路。二是,你的血是有限的,此番流了这么多,一两日无法补充回来,如果动手,伤口容易迸裂,若再次流血不止,也是找死。所以记好了,想要活命,就不要再战!这军中又不只有你一员战将。”

“怕是不行。”

“什么?”韩旭双目圆睁。

高长恭睁开双眼,冷静分析道:“敌方有人知我受伤,但今日对他们冲击不小,敌方统帅必然不敢冒然行事,一定会想方设法逼我出战,一探虚实。我若不出,无异于让他们证实了我已受伤的事实,今日受挫的军心即会恢复,继而反会打击我方。所以——若不出我所料,明日必有一场恶战!”

韩旭脸色发白,低头不语。

正在此时,外面亲卫禀报,赵郡王与河间王到访。

高长恭示意琼琚将帐内打扫干净,又换了外袍,才言道:“请!”

不一会儿,帐帘一掀,高睿与高孝琬先后走了进来。

高孝琬一进大帐便急急问道:“四弟,伤势如何?”

高长恭瞥了高睿一眼,强笑道:“划破点皮肉,三哥何需如此大惊小怪。”

高孝琬一时愣住,旁边的高睿轻轻一笑,径自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大战在即,兰陵王还如此见外吗?敌军势大,若我等不能齐心以对,怕是难以得胜。”

高孝琬霎时明白过来,接口道:“四弟放心,赵郡王大义,放下私怨,今日与我一同劝诫陛下。而日后晋阳守卫,还需郡王鼎力相助。对他,可不必相瞒。”

高长恭红了红脸,“郡王见谅,是长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长恭在此向郡王赔罪……”

说着,便要拜下。高睿一把将其扶住,“都是自家人,何需如此。朝中我等虽政见不同,但却都是北齐之臣,高氏子孙,今日强敌来犯,自当放下私恨,共御外敌才是。”

高长恭惭愧道:“王叔教训的是。”

高睿摇头笑道:“长恭心系家国,为我大齐出生入死,是我远远不及才是。不要说此番郑公手书于我,就是没有郑公之信,我也会与王侄同心御敌。只可惜我妻早亡,不然我们早应相互走动,也不至如此生疏。”

“是长恭失礼,改日定带元儿登门拜见。”

“是啊,那丫头只周岁前我见过数面,极为灵动,是郑家至宝。后我妻病故,郑公又一直对先帝有些微词,不愿再与我有所牵扯,就再没见着了。”说道此,高睿不觉有些感伤,“没想到,现今那小丫头也已为人妻,为人母了。”

高长恭想到妻子,也面露微笑。高孝琬却在旁边道:“你们日后再寒暄可好?四弟,你且老实交代,到底伤的如何?”

高长恭转过头来,“兄长放心,尚可再战!”

韩旭听了,冷哼一声,掀起帐帘,走了出去。

高孝琬望着韩旭离去的背影,蹙眉道:“四弟,你不要瞒我。”高睿也在一边紧紧盯着长恭。

高长恭向他二人抱拳道:“两位请放宽心,晋阳之战高长恭定能领军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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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大营。

阿史那燕都的汗帐大帘突地被人掀起,一壮硕青年将领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阿弟,你今日受了箭伤,不在帐中休养,深夜跑到我的大帐做些什么?”阿史那燕都蹙眉看着来人。

“砰”地一声,那人右拳砸在燕都可汗的桌案之上,“汗王,为何传令明日我军只在山上观战?难道雄鹰也会害怕雀鸟的惊扰!”

阿史那燕都沉下脸来,“蒙托,你太放肆了!”

“王兄!今日兰陵王已伤在我的枪下,明日请给我一万铁骑,看我如何踏平晋阳!”阿史那蒙托神态倨傲,语气疏狂。

燕都轻叹一声,“别忘了,你也伤在他的箭下!你先听我说完。”燕都瞪了蒙托一眼,阻止其插言。“我明日决定观而不战,并非完全是因为今日士气受损,也是想给那周国一个教训。”

“我不明白!”

“阿弟可还记得幻楼的竹姑娘?”

蒙托眼中闪出一丝哀伤,“怎会不记得。她救了我的性命,让我看到了比草原更广阔的天地,让我下定决心再次修炼。她是我心里的乌麦42,我怎么会忘记。只是……她已不在了,汗王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来?”

“当年天花降临我王庭,一时间死者无数,就连你也感染此病,我本以为是灭顶之灾,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幸而得竹姑娘救治,才阻止其蔓延,并使许多已经得病的人转危为安,其中就有你和图铃。”燕都嘴角含笑,陷入回忆。

蒙托眼中也浮出一丝温柔,“是啊,那时我以为已经跨进地狱,她就像乌麦女神一般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她穿梭在我们这些被弃的人之间,为我们医治,嘴角始终含笑。她的笑就像清泉,可比灵药,让我们的心灵得以安宁。”

燕都继续道:“不错,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我曾向她郑重许诺,只要她在一日,我突厥铁骑永不踏入她的家乡。”

“这我知道。但现今她已不在人间,我们并未失言。何况她本就是被这齐人所害,我等为她报仇,有何不对?”

燕都脸上出现一缕愤恨,“那是周国撒了谎!你来看这个……”

燕都拿出一方锦帛交给蒙托,蒙托接过一看,欢呼道:“这是她的笔记,还有她特有的符号!她……她还在人间?太好了,感谢腾格里,感谢日月星辰,我就说上苍怎么会忍心带走乌麦?”

燕都看着惊喜的蒙托,不由泼他冷水,“别高兴了,看信的内容!”

蒙托这才忙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白,最后将信交还燕都颓然道:“我明日就带人马回转草原。”

燕都笑道:“怎么,现在急了,比我退得还快!”

“我怎么不急,她已在信里责问,为何我们会背信弃义?我蒙托这一辈子从未做过背诺之事,可是这一次我有口难辩。此次南下,我本带着怨毒而来,一路烧杀,她知道必定恨我入骨,你让我有何面目再见乌麦?”蒙托仰天长叹,欲哭无泪。

燕都冷冷道:“你怎么到现在还如此冲动!前番违诺,错不在我,是被周人所欺。今日到了这个地步,就是要退,也是不易。”

“怎么说?”

“我方出兵,与周有着国书相约,就此推却,便成了背约之举,是其一。”

“他们相欺在先,怎还怨得我们?”

“我们如今深入齐国千里,加之连日大雪,退回之路比来时将更为艰辛。若齐主穷追猛打,我方必定损失惨重。”

“那该怎么办?”

“不急,先按兵不动,看看形势再说。”

注:42古代突厥神话中的造物大神腾格里、乌麦、地一水诸神之中唯一的女性,有的把她作为月神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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