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静静地漂浮在少女身前。
少女也静静地看着它,黑雾的沉默,让她心中产生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当机立断,她放眼辨认了一下方向,就默默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黑雾却没有跟上去。
百丈路程并不很远,可少女的脸色却随着她逐渐走近而变得越来越苍白。
看到已经变成一片坦地的原洞府,无声中两道清泪滑下,少女无力地跪倒在地,任由眼泪在俏脸上横行。
现在正处于秋季,正是秋风盛行之时,普通的风一灌入渊内,其声势就凭空变大了几分,呜呜的风声时高时低,听入耳内,让人从心底泛起丝丝愁绪,倒是让灌愁渊实至名归了。
风将少女身上穿着的雪白兽毛吹得凌乱,少女蜷缩着坐在地上,双手环膝,将脸埋入臂间。
她本是一国公主,可现任的国君并非她的至亲,甚至还与此人有着不大不小的血仇。
母亲在她出生后不久便去世了,又过了没多久,父皇在御驾亲征中战死,于是唯一年长她十六岁的兄长便坐上了王位,可是,她的兄长居然是个暴君,在他的统治下,民不聊生,社稷不稳,一年未到终是被人取而代之。
至于她为何仍是公主,很简单,不杀前朝公主并仍以公主之礼待之,足以显示他的仁慈和礼节,树立其在臣民之中的仁君形象,至于背后他对她采取了何种防备措施,那就不知晓了。
她是个哑公主,关于她的哑,坊间秘闻恐怕跟国君的防备措施有关,真相如何也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出身不久便成了哑孤的她,花瓶一样在宫中生活了十五年。她身上发生的一切,让她的性格变得敏感尖锐和孤傲,她无法说话,可一个眼神就足以表达。
关于国君对她的防备言论,她只是一笑置之,防不防对她来说已无意义。两年前,她曾偷偷派出数名心月复宫女去民间调查,查她的兄长是不是确如国君口中所言的暴君,她也亲自问过自己的女乃娘,女乃娘是母亲的随嫁丫鬟,为人忠厚老实,对母亲更是忠心不二,她信她。在各方调查证实其言属实之后,她便不再动其他心思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她自问自己并无治国之能,也懒得去做什么复国的麻烦事了。
人人都道氤珑公主喜怒无常、清高自傲,只有她自己才了解,自己内心对于亲情的渴望。从未享受过父母关爱的她,从小便向往普通人家的生活,一桌吃饭,一起过节,即便是那个遗臭万年的兄长,她有时也会想象,一个暴君哥哥会如何对待自己唯一的亲妹妹?是暴虐,还是冷漠?还是一反常态地宠溺?从女乃娘不多的回忆中,仅知道“叶小唤”此名是兄长所赐,但她也不能因此推断出什么,每当如此想象之后,她的嘴角便会扯起一抹自嘲的笑,自己居然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已故亲人抱着期待……
然而更令她困惑了十年的,是一个梦,一个奇怪的梦。
那是在她五岁那年开始的,记得那年冬季降雪,雪深竟及至膝盖,她的国家在南方,气候四季温和,百年难得见一场大雪。国君大喜,谓之瑞雪,特准宫中的皇子公主,可在其女乃娘保护下去广场玩雪,沾沾这祥瑞之气。
广场上,打雪仗堆雪人,嬉笑声打闹声,一时间好不热闹。
叶小唤在游廊边站了一会,眼中显示其不屑,冷哼一声便回寝宫去了。
女乃娘跟在她身后,脸上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无奈。唯有她知道,公主虽然表面上表示不屑,其实心中稀罕得紧,这从她偷偷从斗篷下不时向广场处扫一眼就可以看出。女乃娘心中不忍,回到寝宫之后,她找了几根有着繁密枝桠的竹枝,用手捏了好多个圆润洁白的小雪球插在枝头,又将竹枝插入花盆内。
当一丛晶莹别致的“雪树”送到叶小唤面前时,叶小唤惊喜的倒吸声和乌黑晶亮的闪耀眸子便彻底暴露了其童心,她伸出小手,想要碰触那些雪球,可又怕弄坏了它们,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竹枝,看着那些雪白的精灵微微弹跳摇摆,脸上绽开的笑容是女乃娘从未见过的开心,她只觉得此刻公主才是这世上最纯洁的精灵。
可公主接下来的反应却让女乃娘又暗自好笑了起来,她见女乃娘一直盯着她看,小脸一红,竟别过头去不再看“雪树”,只是用右手指在女乃娘的手心写下三个字,“还不错”。女乃娘一怔,随即微笑,感受着自己掌心微冷的触觉,心中的疼惜之情不由得更盛。
叶小唤在趁她分心之时又偷瞄了“雪树”几眼,女乃娘故作不知地走到一边,从衣柜取出一件衣服披在叶小唤身上,柔声说道:“天气冷,公主保重身体要紧,我去膳房炖一些暖身汤,公主喝了便早点歇息吧。”见公主点头,才走出房间并带上了房门。
女乃娘走后,叶小唤就放心地观赏开了,她实在是喜爱之极,所有的目光集中在那些白色雪球上,很用心地观赏,她觉得,雪,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从昨天晚上看到天空大朵大朵雪花飞舞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激动万分了,第二天午后雪停了,女乃娘带她去宫中各处走了走,那一片纯白的世界,仿佛将原本肮脏灰暗的宫廷清洗了一般,散发出圣洁的光芒,广场上的笑声,是这场雪带来的,此时兄弟姐妹间没有尔虞我诈,只有欢乐的笑声。看着那跳动的洁白精灵,叶小唤觉得自己的心,净了。
当女乃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进门来时,看到叶小唤已经趴在桌沿睡着了。她微微一笑,将叶小唤轻轻抱起,放到床上,然后替她盖好棉被。仔细端详,才发现今天的小公主似乎睡得最为香甜,不像平常一样微皱着眉头,她不喜欢公主小小年纪却时常一副小老太的表情,“睡吧,只要公主快乐,小姐在天之灵便也安心了。”
女乃娘不知,看上去睡得极为香甜的叶小唤此时正在做着这样一个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