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日子就像一天又一天的日出日落,往复循环。在上学上学回家回家的路上,紫烟一天天长大。紫烟十四岁那年就长得和大人一样高了。清水一般的鹅蛋脸上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齐耳的短发乌黑乌黑,上身常穿着浅蓝色斜襟小褂,是黑色裙子黑色布鞋,很平常的学生装穿在她的身上别样的清丽月兑俗。紫烟上中学了,她说:“好倒霉。”因为开学第一天在校园拐角处就和一个冒失的男生撞了个满怀,提包里的书散落了一地,那男生连忙帮她一本本捡起,口中说着:“对不起。”他把最后一本书递给紫烟的时候,那男生看着紫烟的手腕呆呆地看了半天,紫烟很奇怪地问他:“你在干什么?”那男生才如梦方醒,“你就是那年到我家去买烧饼的那个女孩儿,枣香镇,贾家烧饼铺。你还摔倒了。”回忆了一下,又看了看眼前这张清秀的脸,紫烟说:“好像有点印象。”紫烟心里在说。“你可真是我的克星,见你一次我摔倒一次。”男孩说:“我叫贾炳年,是初级部二班的。你是哪班的?我送你。”“二班?还好,我一班,不是冤家路窄。”紫烟心想。紫烟没理他,提着自己的行李袋头也不回地走了。贾炳年很是失落地站在那里很久,心里很委屈,自己那么有异性缘,可眼前的女孩儿对自己如此冷淡。转念又一想,“没关系的,反正自己有那么多人喜欢。”贾炳年就是这样从不给自己找无谓的烦恼,而且很会自我安慰。如果说让他为哪个女孩儿去殉情,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天方夜谭的事了。贾炳年长得最好的是他的五官的比例,很协调,让人看了很舒服,皮肤不白也不黑,眼睛大小刚好配上单眼皮,尤其是那略带羞涩的表情让不少女孩儿都会动心。走在校园里,好多女孩儿的眼睛都含情脉脉看向他,而他从来也都不吝赐回,冲你一笑,朝他一瞥,秋色平分,让很多女孩儿都为他魂牵梦回,可他心里念得最多的还是紫烟,但他感到紫烟对自己和对别人是一样的,有时候他真希望哪怕紫烟对自己若即若离,也是好的。其实,紫烟也知道贾炳年对自己的用心,只是自己对他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更何况他给人的印象太花心。两年后,贾炳年升入高中部,而紫烟考入当地一所卫生学校,本应该从此他们的人生不再有交集,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不可能的事。多年后,他们的人生却一生都连在了一起。
好像紫烟人生的每一步都满是点点泪滴,考学开证明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对紫烟来说真的好难,那个村委在紫烟“父亲一栏”中填的是“当过土匪”,而那个年代是要求政治清白的,紫烟只觉得天旋地转,跑回家三天三夜滴米未进。紫烟的娘为了女儿的前程,当着好多人的面给那村委下了跪,“请你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我们一辈子不会忘了您!”迫于压力,那个村委把“当过土匪”改为“故去”。
紫烟在卫校读书的时候,正是大饥荒的时候,那时粮食都烂在了地里,紫烟家乡的人吃野菜吃树叶,甚至观音土,饿殍遍地。紫烟只有这次是幸运的,紫烟她们学生的膳食由国家统一配给,书籍费用也由国家统一支付。紫烟还把在学校省下来的干粮拿回家给娘吃。紫烟临近毕业那年,学校选拔一批优秀护校毕业生到部队,那天,紫烟和她的同学们去当地军队大院面试回来,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像是军医,他们外穿白大褂,领口露出绿军装上的红领章,他们像是在谈论着什么。擦肩而过时,那男军医很自然地把目光停在了紫烟脸上,紫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吸引眼球的,紫烟也无意中和那军医对视了一下,紫烟竟然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砰砰”跳了两下,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如果说自己被他的外表所吸引,那军医也只是英武中又带着几分书卷气,肯定不是紫烟见过的长得最出色的人,紫烟不明白自己为什从来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而偏偏对眼前这个人如此眷恋?也许是自己心中一直都有个军人情结吧,自己最喜欢的歌不就是《九九艳阳天》吗?走远了,紫烟不由得回眸一瞧,却发现那军医还呆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当紫烟看到旁边那个女军医正双手揣在衣兜里望着他,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醋意,“好奇怪,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也不知他们什么关系。”从此,那军医的影子在紫烟心中再也挥之不去。而后来的邂逅相遇却成了他们一生的情劫。
过完那个暑假紫烟就要去部队了,让她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娘,从此娘要孤身一人过了,她心里很纠结。就在这时,一个到外省做买卖的老乡给紫烟母女传话过来,说见过陈安,他在一个叫槐树村的地方,那地方还保留着抗战时的好多地道,当地人都知道。紫烟想着这许多年来娘的辛苦,娘的孤独与寂寞,她决定到千里之外去寻父,紫烟从未料到在她寻父未归的时候,她娘却病离人世。当年,陈安抛弃妻女离家园并非出于本意,有一天,他被仇家追杀,东躲西藏,白天躲进庄稼地,晚上找个破棚子,旧屋容身,不然就藏进人家的柴火垛,渴了饿了,假装过路人要口干粮要口水。转眼已是秋风萧瑟,陈安不知到此时的自己已离家八百里之外。这一天傍晚他来到一个小村前,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一群孩童掀开地上的一块木板后就不见了。等天黑后,他自己钻里进去,哦,他懂,是战争年代留下的地道,不到一米高,进入需弯腰,不到一米宽。地道转弯处还有一间空格式小屋,里面有长椅长凳。地道有二三里长,地道出口是篱笆围成的小院,陈安轻扣柴门想讨口水喝,却被窜出来的大黄狗咬得鲜血淋漓。随后走出一位人面桃花的俏女人,那女人娘给陈安在伤口上上了药,还给脏兮兮的陈安换了新衣裳,再打量陈安时,她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乞丐啊,是一位落难的玉面书生,那女人叫桃花,不久前刚死了丈夫,从此,她对陈安百般照顾,有家不能回的陈安从此就和那女人一块儿过了。紫烟找到她爹的时候,陈安和那女人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紫烟哭着说:“爹,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们母女不回家?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陈安只冷冷地回了一句话,“回去吧,跟你娘说就当我早死了。”也许他不想再提及那拖着半条命流亡的日子。紫烟一刻也不想在那里呆了,自己千里跋涉只得到爹冷冰冰的一句话。她没有去接那叫桃花的女人给的钱,泪流满面跑出他们的家门。紫烟的路费已经不多了,不能再全程坐车,得步行几百里,对紫烟来说脚上的血泡不算什么,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如何保护自己的贞洁才是最重要的。她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就是这样她还得设法对付那些缠着要送她的人,有一次她被一个不怀好意的人一直尾随,突然间她急中生智,朝前面一位老大爷喊,“爹,等等我。”果然奏效。一路上这样的伎俩用了一回又一回。这就是我娘千里奔波去寻父的故事。千里的路,千行的泪,情到深处最伤心,无论亲情友情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