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泪水涟涟的一生还得从我娘的爹娘也就是我姥爷姥娘说起。那时世界上还没我娘,那时我娘的娘——我姥娘
还未出阁。她是一个财主家的女儿,家里有方圆十几里唯一的土楼。她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俏姑娘,正如她的名字颜如玉,肌肤如雪颜似玉,她的黑黝黝的一条大辫子搭在胸前还垂过膝,尤其是那纤小的玉足是真正的三寸金莲,那种脚是用泪水和着血水泡出来的,是日日夜夜咬破唇,流干泪造就的。从五岁那年裹了脚起,下楼都得有人抱,被人称作“抱小姐”,颜如玉十七岁那年,。那个地方土匪闹得欢,土匪头子叫施大良,提起这人都说是“”。这人连爹娘都不知是谁,常常在破庙容身,平时为了活命就只能到野地里逮上几个鸽子到集上换点儿口粮、换点儿咸盐。众多乡里乡亲都接济过他,他不仅不知感恩,日本人来了后,他拼凑了一群地皮流氓,整天跟咱日本人后狐假虎威,欺男霸女。小日本滚回老家后,他又傍上“忠义救国军”,骑着高头大马横行乡里,媳妇抢了一房有一房。就在那年春上,“”听说了有如玉这么个人,随即来到如玉的的村子,闯进如玉家,冲到她绣楼上,“”婬笑着说,“天下还有这等俏娘们,弄走,晚上洞房。”如玉连寻死都难,因为如果至死不从,全家都得遭殃。但如玉是太幸运了,就在半道上,那“”竟然被不明身份的人给叫走了。“”让他的一个手下给看着,他那个手下原是在城里读书的一个学生,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被强拉来做了他的文书。文书叫陈安,是真正的”“貌比潘安”,文书曾被的九姨太看上,“”还因此一枪嘣了他的九姨太。如玉随着陈安回去后,陈安就一直陪着如玉。三天后得知“”的人头悬在了县城的城墙上。后来,陈安把如玉带到城里娶了她,再后来我娘就出生了。
我娘的爷爷就是陈安的父亲陈琰是县衙的账房先生,他满月复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精通,玉器古玩皆懂,测字算命,风水“易经”,“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之中。”有“吴陈琰”在世之称。吴陈琰是康熙年间这里的一个县令,因在翰林院对上了康熙的绝世对联,被封为翰林院大学士。康熙的上联是“半天霖雨点点滴滴化作长江巨浪愿东之广西之广南之光北之广天下之广登秦岭越十二重峰观山观水观日月大清一统天下,吴陈琰下联书写“一介书生朝朝暮暮磨成锦绣文章做仕之魁乡之魁会之魁殿之魁天下之魁步金阶列十八学士安国安邦安社稷天朝万世忠良”,于是龙颜大悦,于是康熙特赐半幅銮驾,文官下轿,武将下马,于是就有了神州大地唯一的“衙门口朝东开”。娘的爷爷陈安最喜欢的还是孙女紫烟,紫烟自打会跑就跟在爷爷身边,爷爷教紫烟识字,教紫烟算盘,聪慧的紫烟,一点就通,一教就懂。可紫烟五岁那年爷爷过世了,从此紫烟没了快乐的童年。紫烟八岁那年家里祸事连连。一年前,爹爹就不知所踪。接着,老是有一帮不明身份的人横冲直撞的人闯到家里来,翻箱倒柜,肆意妄为。每每这时,紫烟瞪着一双充满恐惧的大眼睛躲在门后,她总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小衣裳,生怕被抢去。有一天,她娘抱着小弟弟回了娘家,好多天都没回来。紫烟只有和小脚女乃女乃相依为命,可不久后,女乃女乃被一群无赖推推搡搡带走了。三天后听说,那些人让女乃女乃说出不义之财的埋藏地,女乃女乃说没有,他们就把女乃女乃吊在滑车上,上下拉,活活蹲死了。可怜的紫烟,八岁的她只有一条小花狗陪伴。小紫烟白天坐在大门口等娘;到了晚上,蜷缩在炕角,听着风刮得大门二门咣当咣当,听着老鼠“叽叽”地打架,她好害怕。她学会了洗衣,学会了做饭,还学会了在院子里浇花,种菜。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天刚蒙蒙亮,在一阵急促的咂门声过后,娘抱着小弟弟跌跌撞撞进来,娘的样子蓬头垢面,很是狼狈,小弟弟在娘的怀中已经睡着了。娘把自己身上的包袱解下又系在小紫烟的背上,气喘吁吁地说,“妮啦,你姥娘的家也被抢了,呆不下去了。你爹不是当过土匪吗,他得罪人了,寻仇的来了,今儿就要追到咱家,他们要斩草除根,弄死你小弟,你是女孩儿没事。我抱着你弟弟走了一个晚上了,我的脚实在走不动了。快把你弟弟送到马家庄他女乃娘家,路还记得吗,就是顺着城外的那条河一直向北走,五里远的地方有一条马路横在那里,再顺着马路向西北走,再走五里路道边长满芦苇的那个村就是,女乃娘的家就是村最南头那一家。记住天大亮后就要爬着走,千万别让人看见。”小紫烟“嗯”了一声,一刻也不敢耽搁,抱着小弟弟从后门离开了。四下还是黑乎乎的,远处传来一声一声的狗叫,紫烟紧紧抱着小弟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此刻她必须像个大人肩负起弟弟的生死重任。绊倒了,侧身滚一下,生怕碰伤了弟弟,路边荆棘丛的枝枝杈杈划破了她的脸,挂烂了她的衣服,她都不觉得疼,只想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知走了多久,天已大亮了,只要瞧见大道小道有人,就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那时片片的小麦长倒了紫烟的腰那么高,一看到远处尘土飞扬,紫烟就连忙躲进麦地,用膝盖当脚走,裤子磨破了,膝盖磨掉了皮,磨穿了,等到了马家庄女乃娘家,膝盖都血肉模糊了,女乃娘看着可怜的小姐弟直掉眼泪。
过了一段时间好像一切都平静了,紫烟和娘再去马家庄寻弟弟的时候,女乃娘带着弟弟已经搬离了村子,后来听说他们全家去了东北。紫烟的生活和以前也大不一样了,她家乡下的的田地骡马都早已交给政府了,但政府又给紫烟母女分了田,紫烟和她娘就搬到距城很近的乡下去住了。从此紫烟的娘就是我的姥娘,学会了下地干活织布纺线,她从一个“抱小姐”破茧成蝶一般成为一个勤苦的农妇。织布机上的经纬线在姥娘来回穿梭下成了一块块花布,再加上她的刺绣绝活,足以养活母女,还供紫烟上了学,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虽苦犹甜,紫烟把孟郊的《游子吟》给娘背了一遍又一遍:“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日子在娘变着花样的香喷喷的饭菜里一天天过着。紫烟十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紫烟的一个表姨故去了,紫烟的表姨的家在一个小镇上,紫烟跟着娘来到小镇奔丧时,她饿了,她娘让她到前面的一个烧饼铺去买个烧饼吃,在烧饼铺前,紫烟不小心跌到了,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把她拉起来,小男孩注意到小女孩手腕有个蝴蝶形的胎记。小男孩拿过一个烧饼说,“给你,不要钱了。”但小女孩还是把钱放下了,还回头冲那小男孩甜甜地笑了笑,小男孩望着紫烟跑得没影了还在望,他娘看见了说,“炳年,傻小子,你在干吗?”。炳年回过头很认真的样子,“娘,那小妮儿真俊,我是不是该娶媳妇了。”他娘说,“这孩子,你才十岁。”但十多年后,紫烟恰恰嫁的就是贾炳年,但紫烟心里的那个人却从来都不是贾炳年而是她的恋人萧月天,一生一世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