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恬淡的槐花香弥漫了流泪的天空;零落在泥泞中的纯白诉说着春的悲哀。突兀的寒意误把春末作冬天,漫天的飞雪错成彻骨的情殇。
人生有着许许多多的永远不想面对;又有着如此多的锥心的痛。有一种终生遗憾叫做“子欲养而亲不在”,有一种痛不欲生叫做“生离死别,天上人间”。
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古老的故事:说一位寡母含辛茹苦把她的儿子养大,后来她儿子被一个外表很美内心毒辣的妖女迷惑了。她儿子对那妖女说:“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那妖女说,“我只要你母亲那颗心。”那儿子回家告诉了他母亲,她母亲真的掏出了自己那颗滚烫的心,那儿子捧着还在跳动的心向那妖女跑去,路上绊倒了,他手中那颗母亲的心说,“孩子,摔疼了吗?”。那儿子才如梦初醒,世上最疼爱自己的是母亲。
在日本也一直都流传着“弃母撒豆”的故事:传说一个年轻人因怕养不起自己的老母,就把她向很远的山里背,准备丢弃在那儿,途中那年轻人发现他母亲沿途撒豆,就说,“你是不是还想自己回去?”他老母说:“不是,我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那年轻人方知自己错了,把他老母又背了回去。
如果说母爱是本能,那么只愿做子女的也拥有这种本能,一样的爱自己的父母。
女乃女乃的寿终正寝原本是家族中迟早要发生的事,而父亲的断肠至孝却铸成了一场母子悲情丧礼。那是我们家族泪水流成的日子。如果说人本身与生俱来就有着诸多的不完美,那么父亲的性格缺陷就是感情方面常常是一世聪明情愿糊涂,但父亲他的确算得上是个举世无双的好儿子。在女乃女乃还很年轻的时候,爷爷就撒手人寰,作为长子的父亲非常体恤女乃女乃的不易,他无形中就成了全家人的依靠,早在上中学的时候,父亲就边读书边承担了家里大大小小的重任。在航校的时候也正是家里日子最难熬的时候,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中,父亲把发到的棉衣寄回老家给弟弟们,留给自己的只是一条穿久了的绒线裤。直到后来,母亲融入这个家族后,父亲的生活重心依然是女乃女乃,而母亲在女乃女乃那里却是个不受宠的儿媳。在女乃女乃生命的最后时光里,病榻前,父亲更是不眠不休,日夜相陪,伺候女乃女乃从不知有多累。生命就像一片叶子从初始到枯萎,无论有千千万万个不舍,最亲的人总会离你而去。记得女乃女乃弥留之际,身上蒙着白白的被单,一直在像是呼呼大睡,几天都挣扎着最后那口气,她在牵挂着人世间的孩子们,但女乃女乃最终还是魂飞天外。按照当地风俗,在确定老人的确咽气后,给老人换寿衣,还要在袖子中塞上一两块手绢,在尸体上盖上黄布;然后是扶孝子(死者的独子或长子)上房顶,给老人叫魂。孝子喊“娘,家来吃饭啊;娘,家来喝汤啊!”然后下面随即哭成一片。
叫魂和哭声惊动了四邻右舍。邻居(没有五代内血缘关系者)纷纷赶来,男子负责办理日常事务,比如做饭、给亲戚朋友送信、为亲属各家的门上贴上烧纸等等;女人们则拿着烧纸赶来,叫着死者大声痛哭。而本家死者的下一辈,主要是儿媳妇、女儿、孙女则赶上前去接纸,并走在前面领着痛哭。邻居哭完后她们要给邻居磕头。这时年长的邻居女人就问,要帮什么忙啊。一般主妇们就请她们回家,但也留下一些缝孝衣、收拾灵棚中要摆的东西。排队前来吊唁的邻居女人们往往太多,不得不在门外等候,一群一群进,孙子孙女一片一个,搀着死者的儿子、女儿,大家一起哭成一片,死心裂肺的往回走。邻居们三五成群在路边观看,有人不由的留下眼泪。回到家后,女人们围在门口跪地痛哭,男人们则穿过她们,跪在死者床前痛哭。一会后,较远的劝起较近的,较小的劝起较老的,哭得较轻的劝起哭得较重的,众人渐渐止声,孙子们守在床前。孝子们则去正屋中商量事情,以向“柜上”交代。(“柜上”即“治丧委员会”,由外家德高望重的长者组成,负责丧礼的全部事务,而亲属们只负责悲伤与表现悲伤。)
这是,孝衣已经部分的做出来。男子在头上戴“项帽子”,其实是一个白布口袋,下面用白带系在头上。女子则是一块方布,斜对角叠成半扎(大约有10几厘米)宽的布条,系在头上。男女均要在裤脚系上白带,在鞋面上缝上白布。(死者同辈不用)死者的女儿还要在腰间系上大布条,等穿上孝衣后,布条则被搭在脖子上。有一种特殊情况,本来是死者的孩子,但后来给了别人,这个孩子的孩子戴的“项帽子”就是蓝色的。自然三叔戴蓝色孝帽。
亲朋好友乡里乡亲在催人肠断的唢呐呜咽声中一轮又一轮“吊丧”整整五天,到了女乃女乃出殡的日子了,一家人真正体会了不思茶饭泪水成河的痛彻心扉。这往往也是家人倾泻一世眼泪的时刻,更是孝子痛断肠的时刻。那原本是个即将临夏的五月天,不测的风云却带来遥远的冬日的寒流,绿茵茵的天空却骤然间漫天飞雪,冻结了满心的伤痕,在暮春的飞雪中开始了女乃女乃的葬礼。
丧礼的重要环节是“拜路祭”。有“三叩九拜”、“二十四拜”、“三十二拜”等等。拜完,孝子要想拜者磕头献礼,而拜者要拱手接礼、还礼。越是关系近的外甥,拜路祭的规范要求越低,甚至跪倒痛哭也可以,倒是对关系较远的外甥和朋友,要求非常之高,如果他们有所失误,就会受到围观众人的嗤笑。
拜完路祭,众人磕四头,起身赶往墓地。棺材被鲜艳精致的棺罩盖着,甚是惹眼。墓穴早就安排人挖好了,是一个斜向西南方向的长方形坑。众人齐齐跪下,棺材被慢慢放入墓中,死者就要在这里长眠了。亲人们的痛哭也又一次到了高峰。棺木放进后,亲人们把灵棚上拜的主要贡品一并摆在了棺材四周。而孝子则被扶进了墓穴,俯身于棺材之上,并向两头各磕一头,就在那一刻,悲伤过度的父亲却把头重重的撞向棺木。
父亲以他的感天动地诠释了他的旷世至孝,却把永远的痛不欲生留给了世间的至亲。
从此,我们生命的每一天都浸染着心痛的泪水;从此,那年五月飞雪已化为永远的漫天洒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