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别经年 第二章 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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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宫前的大片木棉正值盛放的季节,傍晚时分,红火的木棉花在夕阳的光晕中红的仿佛是那跳跃的火苗,不摻一丝杂色,染红半壁天空。光线透过繁茂的木棉花,给地上烙下了无数斑驳的光圈,给这个春初的傍晚打上了慵懒且温暖的气息。

阳光流洒进昭和宫内,在苏洛的身后打出他孤零零的影子,与这夕阳西下晚霞映天的温暖格格不入。我的眼泪就这么喷薄而出,因为苏洛的背影是那么的单薄与寂寞。看着他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了我,然后沉默隐忍的换取我的无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站了好一会,我终于鼓起勇气一步步迈进昭和宫,我没有忘记将衣衫整好,因为苏洛白天说过,他讨厌我这个样子。

听到了声响,苏洛转过身来,大概是有伤的缘故,他回身的样子有些别扭。我跪在苏洛身边,不敢靠他太近。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有点怕他的,怕他突然消失的笑容,怕他认真皱起的眉头,怕他如今早的生疏,也怕现在他的面无表情。我不敢直视苏洛的眼睛,低着头,小声的和他解释这:“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好怕自己忘掉母后的样子……”我用力吸吸鼻子,不敢让眼泪掉下来。苏洛还是没有理我,任由我对着母后模糊不清的画像忏悔着。可是比起母后,我真的怕苏洛就此再也不肯理我。

“哥,”过了许久,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睛,却在对上苏洛的侧脸时瞬间晃了神。我的哥哥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这般好看的男子了,星眸剑眉,清朗绰约。忽然明了,他已经不是那个被我拉着一起胡闹的小男孩了,现在我几乎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好看的眉目,他的身上已经有了隐隐的不可遮挡的帝王之风了。我贪心的看着苏洛,心想这么好看的人是我的哥哥,是最疼我的人。可是又隐隐叹了口气,父王真狠心,居然舍得用板子招呼这么好看的儿子。转念一想,我才是作孽,居然用这么好看的哥哥做肉盾。

“哥,你真好看……”不知不觉,我开始感慨,忘了前一刻我还惴惴的怕他再也不理我了。

说完这句话,我发现苏洛那清淡的眉眼中含了笑意,嘴角也不经意的拉上了一个弧度,眸中又是我熟悉的温度。

“不要以为拍马屁就会让我少骂你几句。”苏洛俊朗的面孔浮现出了似怒意又似宠溺的神情。

“哥,”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还不忘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苏洛的衣角,我太知道如何让苏洛心软,这招苦肉计百试百灵。只不过这一次,我没有狠掐自己的大腿,眼泪居然止都止不住。“哥,你骂我吧,打我也行,把父王打你的,都,都打回来,只是,”我抽搭着,话都说不利索。“只是,别,别不理我,也别,那样和我说话。那个,那个样子的你,不是我哥……”

隐隐的好似听到了一声叹气,苏洛终是伸手帮我擦了擦大有淹了他的趋势的眼泪。“说的好像很怕我,那我让你在永宁宫反省,你还不是一样的跑了出来……”

“那是因为我担心你啊!”

“不要为了你的不听话找借口!”

“………”

“让我看看,今天早上的那一掌是不是打重了?”这就是苏洛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会原谅我,或许从心底,我就从来都相信他不会真的怪我,不会真的不要我。

可是,问话人的额头上冷汗遍布,眉头不自觉的皱着,轻咬嘴唇,这一切都提醒着我,苏洛才被打的很严重。

“哥,对不起。”我终于说了这句本该早就说了的话。

“该不会是被我打傻了吧?”苏洛好笑的模着我的额头,不复刚刚的模样。

“哥,伤口疼么?”我难得老实。

“不疼,父王下手很轻。”苏洛仍旧笑的天下太平。

“骗人,子虞都和我说了,你都疼的昏过去了。让我看看吧……”

“哪有那么夸张,而且,你个小丫头,”刮了刮我的鼻尖,“伤在那个地方你要怎么看……都是大姑娘了,还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可是,你的伤……”

“不要紧,回去我会让他们处理。”

“可是,你宫里那些宫女姑娘就和你能授受亲了么?”

“……”

“好啦,回去给你看啦,”眼见我又要发一次洪水,苏洛作无奈状的投降。“没有父王的命令,在这给我上药,你是嫌父王打我打的还不够重么?”

“我不管,我讨厌他,他打你,还下手那么狠。”我蛮不讲理。

“还不是你闯的祸!”

“………”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宫中的烛火摇曳,大约是伤口疼痛,苏洛悄然动了动身子,活动了一下早应该跪麻木的膝盖。昏黄的烛火映的他的侧脸忽明忽暗,表情是我最安心的安然和冷静。就是这份安心,让我长久以来以为苏洛是无所不能的,让我忘了苏洛也会痛也会受伤难过。我一直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会永远站在我的前面,为我遮风挡雨,然后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再继续去闯祸。可是,我却忘记问为什么了,在这深宫中,亲眼见证太多的肮脏和血腥。明争暗斗,勾心斗角,骨肉相残。可是他却为什么愿意无条件的对另一个人这般的好?

“哥,你为什么愿意对我这么好?”辗转了半天,终究月兑口而出。

苏洛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般的,挑了挑眉毛,“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是你哥。”所以愿意无条件的守护我,在这深不见底的宫中为我撑起一方天空,没有枪林弹雨和明枪暗箭。是么,苏洛?

“小脑袋又想什么呢?”苏洛戳了戳我的脑袋。

“真是的,哥,你这个时候应该说些感人肺腑的台词啊,居然说这般理所当然的话,真是好笑。”好笑的我要拼命大声讲话才能抑制住我马上就要笑出来的眼泪。

“感人肺腑,你要干吗?”。

“这样我就可以扑到你的怀里说,‘哥,你真好,来世还要做兄妹’这样的啊,这样场面才感人啊!”

“你以为你是在表演生离死别么?”

“……”

感人气氛终于被苏洛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全部打散,我正挫败的抠着我的衣角,苏洛忽然开口,声音好听而令人安心:“其实,我倒宁愿你真的只是个会闯祸的小姑娘,是调皮捣蛋的小七,而不是永安公主苏宛。”

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苏洛这五岁不是白比我大的,可是在当时除了认为这是一句废话以外,我并不知道小七和苏宛有什么样的区别。

我觉得如果让苏洛这句看上去很认真的话冷场是很不道德的事情,但是思考的半天,我又实在参透不出这个中玄机,犹豫了许久,只好说出藏在我心底已久的话了:“哥,你饿了么?”说完,还往苏洛身边凑了凑,又凑了凑。

也不待苏洛发表意见,我径自招了招手,林子虞便蹑手蹑脚的进来送上了我最爱的桂花糕,那是在我昏迷期间父王送来的,看着林子虞冲我眨眨眼后飞快的消失在昭和宫外。苏罗不可置信的问:“你要在这吃东西?”

“母后不会怪我们的,是吧,母后?您一定不忍心我们挨饿吧?”

“但是我会被父王打死的。”苏洛自言自语道。

“不会啦,父王不会发现的。他打你,我才不要和他好了呢!!”

“你说我不会发现什么啊?”事实再次验证,真的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我话音还没落,父王的声音就从昭和宫门口响起,一瞬间,苏洛忽然僵直了背。

“病还没好就乱跑,去永宁宫也没找到人,小七啊,你真是越来越不让父王省心了。”父王的面色温和,完全不似白天的面容青白表情扭曲。

而我完全忘了刚刚才发表过的绝交宣言,小狗一样的蹭过去,没骨气的跪坐在父王的脚边:“我哪里不让父王省心了嘛,我陪着哥哥一通思过呢!”

正在我撒娇耍赖的时候,父王的目光却越过我,落在我的身后的桂花糕和药箱上,口气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温柔:“这是什么?”我知道,这一天之内,我两次犯了父王的大忌。父王可以纵容我一切,可是除了有关母后的所有,那是我不能胡闹的地方。

眼见父王的脸色开始阴郁,苏洛忽然膝行几步,把我挡在了身后,“禀父王,是孩儿的错,孩儿实在是太疼又饿,才托小七去那来这些东西,请父王责罚孩儿就好。小七病还没好,望父王开恩。”

非常顺溜的请责的语气,没有一丝犹豫和结巴。仿佛理应如此。这么多年,苏洛好像早就习惯了,把我藏在一切可能的伤害的后面。可是,苏洛月常色外衫背后的斑斑血迹却刺的我生疼。头脑一热,拉住父王衣衫的下摆供出了事情的所有原委。又怕父王不信,于是又哭着颠三倒四的讲了这么多年苏洛为我背每一次黑锅的原委。“父王,您不要不喜欢我哥,祸都是我闯的,您不要不喜欢我哥。”在我幼小的内心深处,以为父王打了苏洛便不会在喜欢他了,不会让他做世子了。我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很多苏洛未来种种可能的悲惨结局。

事实再次教育了我,冲动是魔鬼。我这一次的真情告白得到的结果就是父王震惊之下又赏了苏洛三十杖责。

正当父王面色不善的将目光转向我时,外面忽然雷电交加,电闪雷鸣。我仿佛像被烫了一样跳到苏洛旁边,窝在他的怀里吓得手脚冰凉。触动了苏洛的伤口,他低哼了一声,却伸出手将我圈在他的怀中。

“怎么吓成这样?”父王的火气被我折腾掉了一半。

“回父王,小七昨夜在孩儿的永信宫前跪了一夜,昨个天气不好,大概是被吓出了毛病。”其实根本就没有一夜,苏洛这么说八成是想夸大事实,好让父王心疼我。这个苏洛,几时和我学的一样了,把苦肉计用得如火纯青。可是父王责罚他时他怎么不拿出来用用,这个傻瓜。

果然,父王的重点被完全转移了:“在你宫门前跪了整夜?她这唱的又是哪出啊?”

“回父王,小七许是发现闯祸怕了,夜深却不敢惊动孩儿,孩儿恳请父王原谅小七。”苏洛不着痕迹的替我掩饰着。

过了半响,父王走了过来,看着仍躲在苏洛怀里的我,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我的头:“怕,你也知道怕?闯祸的时候怎么不怕?还拐骗洛儿一起撒谎。真该给你扔到外面好好整治一下。”复又叹了口气道:“起来吧,让父王看看膝盖跪烂了没?”

我没动,看了看父王,有瞅了瞅苏洛。父王哼的一声:“都滚起来吧!”

大雨过后,天空泼墨一样的暗蓝,空气中都是被洗干净的味道。父王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苏洛走出了母后的昭和宫。手掌传来了父王干燥并且温暖的温度,我抬头看了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男人,我想我要一辈子都对他们好。

那一年,我十岁,苏洛十五岁。

事情的小尾巴是虽然过后我使出百般耍赖的功力让父王免了苏洛那三十杖责,可那个笨蛋还是背着我偷偷挨了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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