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别经年 第四章 灭国

作者 :

战争是从那一年三月份打起来的,父王亲自披挂上阵。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战报带回宫中。我一个字都不敢听,我的哥哥,苏洛,他还在那个被我们攻打的韩国中,音讯全无,生死不明。所以,我一个字也不想听。我只想等他平安归来。我又像两年前一样,一步不出的窝在长信宫,有时一坐就是一天,抱着苏洛的枕头或是用过的被子。熟悉的味道才能让我慌乱无归的心有片刻的安宁。

韩国亡了,韩国的国都新竹被我们攻陷了,韩国投降了。林子虞几乎是飞奔进长信宫大叫着告诉我,她兴奋的不停的晃着我的肩膀,我只觉得头昏眼花心中嗫嚅了半响的话怎么也不敢开口。林子虞蹦着蹦着就忽然揽着我哭了,“七姐,我们胜了,你怎么不开心呢?”

“我哥呢,我哥在哪?”我听见了一个声音不停地问,仿佛只会说怎么一句话了。

苏洛是被父王亲自抱进长信宫的,千疮百孔,父王的战袍都被染红了大半。我木然的跟随着大批的大夫,侍卫们拥在苏洛的身旁。我不敢碰苏洛,我甚至不相信躺在床上满身是窟窿,左胸口还插着一个带毛的箭矢,面色灰白的男子是我那朗眉星目的哥哥苏洛。我用了好大力气才压抑住自己的手向苏洛的鼻底探去,如果探不到鼻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就靠在苏洛的床栏边,看着大夫们手忙脚乱的围着苏洛转,当箭矢被拔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有温热的液体飞溅了我一脸。我没有觉得恐惧,那是苏洛的血,还带着我熟悉的温度,所以便没什么好怕的。大约是伤口的剧痛,苏洛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好久,他的眼睛里才出现了焦距,还是那样的清凉的目光,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当他终于看见我的时候,漆黑无澜的眸中闪出了异样的亮光,然后像以前一样,对我笑的一脸太平。他动了动嘴唇,没有任何声响。而后他再次沉沉的睡去。我跪坐在地上握住他伸向我的手,知晓了他这两年是那么的惦念我,我忽然就不怕了:苏洛,不管你是要清醒还是睡去,我都陪着你。

我的哥哥,两年后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小七,你没事就好。”

不过,上天还是没有安排惨烈的狗血剧情,苏洛没有长眠不起,见到他挂念的小七之后,他终于安然的沉沉睡去。只不过他这一睡,就昏睡了20天。

当大夫宣布苏洛月兑离危险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大片的木棉花盛开的景象,火红的花海中,我听见了最好听的声音。我彻夜的守着苏洛,父王和林子虞也不多劝我,任由我任性的拉着苏洛的手不肯松开,因为他们知道,我是那么怕苏洛再次不见了。期间,苏洛梦话不断,翻来覆去只有两句,“小七,危险。小七,快跑。”每一次,我都在苏洛的耳边轻哼我们童年一起唱过的歌谣,然后,看着苏洛放平紧皱的眉头逐渐安静的睡去时,我总是稀里哗啦的掉眼泪。

苏洛昏迷到第十三天的时候,唯一的一次,睡梦中他忽然出声:“小箬,快走啊!”眉头轻蹙,表情迷茫又困惑,声音轻柔,可这只是一瞬,随即他再次陷入了昏迷中。小箬,我想起来了,三年前,韩国献舞的沁心公主叫做司马箬。

韩国灭亡,国君被禁。战争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尽管我日夜守着苏洛,可是通过林子虞这个小喇叭也知道了各种大道小道的消息。尤其是苏洛月兑离危险后,子虞就成了我的专属八卦播放器。我知道,她只是费尽心思让我开心。所以,断断续续,我也能还原苏洛和司马箬的故事。

不知道苏洛用了什么方法让韩侯答应了由他代我入韩,但是搅乱了其抱得美人归的计划,致使那个老国君一直不待见苏洛。其实听到这时,我忽然暗自庆幸了一下,还好那个老国君没有一看见苏洛就更加开心的要继续抱得另一个美人归,没让苏洛成为断袖之宠。毕竟齐世子苏洛和楚国的国君陈熙都是世人皆知的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的美男子。看来,韩国那个老国君唯一的优点就是眼神不好使。当我把我这个新发现说给林子虞听的时候,林子虞看着兴奋的手舞足蹈的我眼角抽搐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不过那个司马箬我却知道,其实我们去韩国喝茶做客的时候她就开始觊觎苏洛了。没什么根据,只是女人的直觉。由此可见,司马启那个老国君眼神不好,可是司马箬的眼力却好得很。当我再次把这个想法说给林子虞听的之后,我发现林子虞的耳朵都在抽搐了。

言归正传,虽然韩侯不待见苏洛,但韩国宫中的那些王宫子弟公主不都是盲人。这直接体现在公主们成群结队的去苏洛的宫殿做客,而王子们表示欢迎的方法却不尽相同,随时随地,三五个人不等的找苏洛切磋武艺。一次次的战败却让他们越挫越勇,不再是点到为止,而是招招狠绝。于是司马箬就是在一次苏洛被几个人“误伤”的时候,挺身而出。没有地位的公主,去解救不受待见的人质,所能遭受的奚落让我心中紧紧的为苏洛一疼。

司马箬热心为苏洛包扎伤口,苏洛软言细语的安慰不受宠爱的公主,然后从此暗生情愫,两情相悦-----以上这些都是我臆想扯淡的。其实真实的情况是苏洛对司马箬道谢后便离开了,冷清如苏洛,一定会让期待风花雪夜的八卦听众们跌碎了所有的眼镜。第二天各路公主带着各种奇异的药材夸张的去探望苏洛时,纵使司马箬第一次混进公主堆去,但这个胆小卑微的公主只是远远的看望苏洛一眼就离开了,多年的怯懦让她甚至不敢和苏洛说一句话。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的关系并无质的飞跃。苏洛的疏离冷漠和司马箬的畏缩懦弱像是两座大山,隔得他们彼此都望不见彼此。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次大殿的宴会上,当时又一次献舞的司马箬却因为一点小事被她的兄弟姐妹奚落,孤单的站在大殿中央,像以前数次一样,手足无措,孤立无援。司马启视而不见,甚至任由乐师戏弄她,音乐和舞步配合的一塌糊涂。

苏洛就是在这嘲弄声四起的时候,看似无意的接过乐师的古琴。在忽而安静的气氛下神色自若的朗声道:“苏洛是否有这个荣幸为沁心公主抚琴呢?”当时的苏洛一定是长身玉立的温暖,或许就是这一点点的温暖,让司马箬以后为之飞蛾扑火。

司马箬那一天连人带舞定是美的倾国倾城,因为司马启那个老眼昏花的君王终于发现了被自己冷落了十几年的女儿居然是个顶尖的美人胚子。于是,当场就将司马箬许给了当时韩国的将军李毅的儿子李燃。对这个备受冷落十几年的公主来说,无疑是个不错的结局,总好过落得个政治联姻或是和亲的命运,万一和亲过去发现对方是个年老体虚半脚迈入祖坟的男人不就不好了,搞不好还没过上蜜月就弄的直接陪葬了。

纵然心中苏洛已经如神祗一样存在着,可是,司马箬也没有那个勇气否决她父王的指婚。这个小姑娘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情,便是在大婚前夕的夜里,敲响了苏洛的房门。继而一夜未归。

关于这一夜,八卦都描绘的扑朔迷离,极尽言情小说的缠绵悱恻。基于我对苏洛的了解,真实情况估计会让所有小说家吐血身亡的,但同样是基于对苏洛的了解,那一晚的真实情况估计能让气绝身亡的小说家们回光返照那么一下下。

不管怎么说,韩宫的这一夜,就被湮没在了韩国灭亡的历史中去了,无从探究,人们只能靠想象,想着发生在那个遥远的宫殿中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悲欢离合。

半个月后,司马箬嫁入了将军府,成了风光无限的将军夫人。苏洛仍旧在宫中抚琴吹箫,安静的看不出悲喜欢愁。

如果事情就停留于此,那么我的哥哥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我看着睡梦中的苏洛,知道之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现实将他们一个高高的抛起,一个重重的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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