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面
清月一把抓起案上的酒杯,浅酌两口,满满一杯酒便悄然吓了肚。一旁蓝衣侍女赶忙上前添酒——席间小姐一直是这个样子,一言不发,只是喝酒,饭菜也只夹了几口。仅凭她一个人喝的酒,便能赶上在座的其他人的两倍有余。偷偷瞥了眼小姐的脸,不但没有丝毫酒醉的红晕,反而越发苍白,隐隐带着病容。
她有些不安的看向两位公子。
江辰早已注意到了清月的异样,长眉微微皱着,唇边若有若无的浅笑尽数化作了担忧。而重渊,一直在打量那位‘贵客’,想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寻找些什么。目光中带着隐隐的锐利,隐隐的警惕。
蓝衣侍女看了看二公子,又看了看大公子,似乎有些不确定,想在大公子那里得到些许信息。
江辰淡淡颔首,似是在品酒,似乎又别有深意。
蓝衣侍女会意,借添酒之机走到重渊旁边,附耳说了些什么,重渊举着玉杯的手停在半空,略一侧头,看了看清月,抿了抿嘴唇,又看向大哥。
“醉了,醉了……孩儿不胜酒力,先行告退。”江辰手撑着桌案,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看向父亲。江山弃点了点头,像是默许。
江辰方要拱手退下,又听得旁边传来一声酒杯倾倒的响声——清月有些微醺似的伏在案上,嘴唇微微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只有两个哥哥能看懂,那是狐狸一般的笑容,预示计划即将得逞。
重渊也立即站了起来,向父亲和那贵客行了一礼,“清月也醉了,孩儿扶她回去休息,先行告退。”不等江山弃回应,重渊便让侍女扶起清月,几人顺利抽身而退。
外面不知不觉已是日薄西山,夜幕降临。
“可以了。你先回去罢。”江辰挥了挥手,侍女退下,自己背起清月向幽暗的竹林深处。
重渊在一旁不停地甩着袖子,驱散夜间觅食的蚊蝇,不让清月被叮到。黑色劲装袖口扎紧,收效甚微。虽是习武之人,反反复复的折腾也不免有些乏了。“月儿,醒了罢,外人都走了。”
清月伏在大哥宽阔的后背上,颠簸着,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孩子气地撅嘴道,“累死了。一直要伪装,装得跟个半点武功都不会、就知道天天摆弄什么琴棋书画的大小姐似的。还有那什么姓柳的,阴阳怪气的,真想上去一拳打烂了他那副讨好的嘴脸……”
“委屈你了。”大哥摇头长叹,继续向黑暗深处走着,走着,“去你房间后面的竹海待会儿吧,大哥弹琴给你听。”
“好……”声音渐渐低了,不知是不是又睡了。
重渊也有些无奈,拾起清月袖中滑落的白绫,有些笨拙的挥舞白绫驱散蚊虫。朦胧的月光下,隐约能看到,那俊朗英气的眉目间带着些忧虑,压低声音道,“大哥,今天来的那个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会不会是别的帮派派来的细作啊。”
沉默片刻,江辰缓缓摇头,“不会。在我小时候,父亲还是个江湖孤客,遭仇家‘屠龙帮’追杀,目标,就是我。”夜色渐渐浓了,抬头看向天边弯月,眸中带着少有的凝重之色,“那些人……那些人想让父亲被折磨直到崩溃,生不如死。柳叔见状,便用他幼子的性命换我一命,好叫父亲带我与母亲快些逃走……”
“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等往事……”
“那时我不过一两岁,你和清月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江辰走到一块大青石边,停下了脚步,“从那以后,我便改了名字,从此再没有‘江重影’此人。”
重渊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扶着清月躺在石头上。自己也坐在石头上。清月如同温顺的雪绒猫儿一样倚在二哥怀里,乖乖不动。
“流云。”
重渊缓缓吐出两字,平静无澜。竹林风声乍起,一道白影停在三人眼前。
“去将大哥的浣尘琴取来——顺便把我的赤红外袍也一并拿来。”
话音刚落,白影一闪,没入层层夜色中。不过片刻工夫,白影又无声的飘了回来,半跪在地上,手中举着那两样什物,发出淡淡的荧光。细看去,竟是那浣尘琴发出的点点星芒。
重渊取来长袍,小心翼翼地盖在清月身上,又朝那模糊的白影挥了挥手,白影会意,将琴交给江辰,悄然离去。
江辰拿过琴,席地而坐。手指微动,流泻出一串空灵的音符,如同深山清涧,谷中细流,闻之心醉。便是之前重渊在席上吹奏的,那令众人无不为之震撼的铿锵笛曲,与之相比,竟也黯然失色。
竹海,琴声,暗夜,弯月,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