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拼命想去忘记地记忆越是深刻;不曾刻意去丢弃地却能淡淡地忘记——高二下学期了,学生们在这个时候才能意识到高中时代已渐行渐远,背负考大学使命的他们慢慢远离了喧闹,课间与上课没有界限,整个校园也似乎宁静了下来。每堂课的前奏就是各科老师连绵不断地“努力才能有好的大学,奋斗才能有新的未来”,起初还能鼓舞人心,不久学生们便习以为常。在这种“奋斗、努力”热腾腾的忙碌下往往能开始许多新的故事。开学前,父亲带张筱檬去人民医院配了副眼镜,左眼二百度,右眼一百度,张筱檬打趣儿地说:“老爸,我原来是左右不平衡,难怪看你总是左半边模糊右半边清晰。”张国焘瞧了眼张筱檬新配的眼镜,声色俱厉道:“还好意思说,我看应该跟你们班主任说说把你调到前排去坐,下周放假你跟我一起去趟老师家,送送礼。”张筱檬原是最忌恨送礼办事,心里嘀咕着想顶回父亲的话,转念想想父亲也是用心良苦,便默默地不再作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实在刺鼻,张筱檬边走边偏头往病房探探,看到各种伤痛的病人躺在病床上申吟或休息,重重地吸了口气,为这些病患伤心。父亲走在前面,张筱檬无神地盯着父亲的背影,忽然发现父亲的脊梁不再挺直,父亲的头发不再乌黑,父亲的步伐不再轻快,这许多不再催促张筱檬的心揪揪地疼,她怎么会不懂心疼父亲?出了医院,张筱檬支吾地说:“江月约我一起去新华书店买书。”自从上次与父亲大闹一场后,张筱檬的出行总身不由己,不向父亲说明去向便罪恶感滋生,说明后又心有不甘,自己折腾自己。张国焘从车库里推出摩托车,骑了上去,回过头看了眼有些局促的筱檬,说:“嗯,早点回家。”发动了摩托,直直地走了。江月发了条短信,我在医院对面的超市的好食客等你。九点多的好食客人来人往,大都是附近出来吃早餐的居民或医院的病患家属,还有几对学生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依然显得突兀。好食客的餐点越来越贵,吃的人却越来越多,江月无奈现在的人群大概都患上了懒人病,她的眼睛不停地游荡在十几张餐桌上,希望能在挤挤人潮里占得一席之地。一个女乃女乃开始收拾右座的袋子,江月看准时机挤到这张桌前,老人瞟了眼江月,慢悠悠地拿出手机,在老人专用手机上笨拙地按着超大键,“喂,小李啊,带你孙子下楼来吃早餐啊,我给你们占了个位。”说完继续喝碗里残剩的汤。江月绕到右座,拎起老人的袋子“啪”地摔在桌上,理直气壮地坐了下去。老人目瞪口呆地骂道:“现在的学生怎么这么没素质!懂不懂尊老!”她的音调高而尖,有意引起周遭注意,像只发怒的老猫。江月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事不关己地回答:“只是现在的老人家都不太把自己当回事,为老不尊。”老人气地提起袋子蹬蹬噔地起身走了,愤怒让她霎那间回到活力迸发的青年,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对江月投去鄙视无语的眼神,继而又各忙各的,流水般散开,流言就是这样了,江月冷冷地讽刺到。张筱檬正好进来,一眼就找到了江月,看到有空位更是惊喜万分,嘻嘻地坐下后聊起了近况,都是学习上的烦恼。江月爱理不理地说:“你不从小就是这样吗?学习成绩什么时候稳定过,还不是像个猴子样上窜下跳。”她嘴里吐出来的都是冰块,尖尖的凉凉的,张筱檬闷了下说:“谁像你这样安慰人,你说话总这样不饶人对你工作生活有什么好处,以后嫁不出去的。”江月冷冷地笑了,涂过淡妆的脸泛起些许不太明显的皱纹,一条条侵蚀青春的虫。江月长张筱檬三岁,一起长大,先读完专科就出来工作了,愤世嫉俗,一张脸要么冷笑要么不笑。张筱檬每次看到她的笑就联想到含苞的雏菊,清而浅,幻想工作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多想一夜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