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长媳 选秀前后

作者 : 苏子安然

唐惊燕不是太懂选秀的规矩和步骤,只知道前一天晚上,苏善水便被苏夫人叫进去嘱托一番。有一位宫里头的嬷嬷在外边严肃站着,那仪态风范,不仅是规矩闲散的苏家不能比,就是温家也没有那派头。苏卓和妻子一同来的时候,母亲和妹妹还在屋子里说话,他们两个就去见那位嬷嬷。

那位老嬷嬷赶紧屈膝行礼,“老奴见过大爷和大女乃女乃。”

“嬷嬷太客气了,您是宫里头的红人,人人见你都要问安,咱们平时见都见不了嬷嬷一面。我们家善水选秀,一路都指着嬷嬷提点照顾,我们哪里敢受嬷嬷这么大的礼?该是我们给嬷嬷请安,请嬷嬷多多关照。”唐惊燕巧舌如簧,一开口就把年长嬷嬷哄得笑容满面,直称“哪里哪里”。

这世上,有人不爱听好话,有人不爱听坏话,有人爱听实话,有人爱听谎话,却没人不爱听赞扬的话。你可以去试试看,即使是去夸一个冷艳高贵的主儿,你说的口干舌燥她不一定笑,但你的话她一定听得很舒坦!这位嬷嬷,也就是个普通的老资格宫女,唐惊燕偏偏说她是什么“宫里头的红人”、“人人见你都要问安”,老嬷嬷自然开心得很。虽然笑得不太张扬,但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股子冷漠严肃劲儿了。

苏卓则是跟着老婆赔笑,这种场合,唐惊燕一个人就够了,男人在这里只会添乱。

唐惊燕拉着宫里嬷嬷说话,手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就要偷偷塞给嬷嬷。嬷嬷连忙拒绝,手按住银票,连眼睛都没往下扫过一点,“女乃女乃这是干什么?苏小姐我会照顾的,千万别来这套。要是让上面知道了,那可惨了。”

唐惊燕把银票往老嬷嬷手里推,笑容极具感染力,“这是孝敬嬷嬷的,说法咱总不缺,是不是?我知道嬷嬷为人正大博雅,公正无私,可是善水毕竟是我家小姐,平时左疼右宠,怎么都觉得不够怜惜她。如今她要去进宫,即使我们知道有嬷嬷照顾,心里头还是怕自家小姐受委屈。我知道即使不收这银票,嬷嬷也会好好照顾我们姑娘;可是嬷嬷收了这银票,我们才会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古人的话总不会错对不对?请嬷嬷看在我们疼爱我家小姐的份上,千万收了这银票。”

唐惊燕这说法,真真假假,感情生动,可比那什么“和嬷嬷你一见如故,想孝敬孝敬嬷嬷”来的更让人信服。饶是这嬷嬷本来干着公正无私的活,此时也觉得这家人的做法有情有义。尤其是这位少女乃女乃,真是能独当一面啊!老嬷嬷叹口气,讲银票收进了袖子里。她再行一礼,说话的口吻比刚才还要温和,“奴才知道了,请大爷和女乃女乃放心,这一路上,老奴一定会照顾好苏小姐的。”

唐惊燕松口气,好的。就怕你不收银子。你一收,咱这就什么话都好说了。你收了我的银子,总不会给我家小姐难看吧?她见屋里那母女还没出来,便又细细询问她们选秀的步骤。怎么明天选秀,今晚嬷嬷就来了?

老嬷嬷便说进宫前,要如何梳妆打扮,这都是需要时间的。再说进宫的时辰,有哪些哪些限制。到时走哪条路,不能走哪条路,都是十分详细的。老嬷嬷说了一个古代的时辰,唐惊燕心中换算一番,咂舌:那就是现代北京时间的四五点钟,这些贵族小姐就要出门坐马车了!那条条规矩下来,还真说不准哪条会出错,哪条会让人笑话。唐惊燕再次感慨自己递银子的行为是多么正确。即使苏家的小姐选不上,也不能稀里糊涂地在规矩上让人笑话了。

苏卓见妻子越问越详细,又见房门开了,苏善水扶着苏夫人出来。他急于打断妻子和老嬷嬷的闲聊天,便笑着开玩笑,“惊燕你问那么详细干什么?进宫选秀的,是善水,又不是你。等你自己选秀,再这么精细研究吧。”

他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唐惊燕和苏卓两人间,并不是全然没秘密。苏卓知道唐惊燕来历传奇神秘,还和秘术有关,和玉林大师有关。但他也只知道到这个程度而已,再细的,他没有问过,唐惊燕也没有告诉过他。

唐惊燕一直知道自己前世和皇帝那坎儿琐事,她连“唐惊燕”和林涵亚的情史都不好意思光明正大跟苏卓讨论,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前世经历去光明正大和苏卓讨论了。在唐惊燕的想法中,最好苏卓识趣点,永远不要问她是怎么来到这里之类的问题。即使再好奇,夫妻间总有些禁区,是不能碰的。

现在苏卓突然提“等你自己选秀”,不由让唐惊燕心惊。她明明没跟苏卓说过这回事,苏卓明明也毫不知情,怎么就能扯到她进宫选秀去?这就好像唐惊燕努力躲避命运大门,自己却一头撞上命运大门。可怕的命运大神还得意地笑着,冲她远远招手:来啊来啊,跟我进宫啊,重复你前世的故事啊。

唐惊燕当然拒绝!

虽然她总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她的穿越,总给她带一层悲剧色彩:即使个人再厉害,是不能和天斗的。你最好乖乖认输,不然在老天爷的眼皮下,你会输的很惨。

当然唐惊燕是想多了,苏卓平时也经常这么跟她开玩笑,她也经常拿去青楼啊找女人之类的话跟苏卓开玩笑,两个人都没当过真。现在,唐惊燕拼命对自己说:冷静冷静,他只是开玩笑,并不是真让我入宫的意思!

可是另一面,她心里有个小人在撞墙:万一真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呢?

人总是这样,一样的话,劝别人可以,却总是劝不了自己。唐惊燕明明知道是个玩笑话,还是忍不住当真,失落感一点点弥漫上来。这是人的劣根性吧?

唐惊燕平时很擅长掩盖情绪,但在亲人面前,她不那么警惕,便有些绷不住。苏卓说完,没听到唐惊燕的回话。他侧头看去,就看到暗夜明灯下,唐惊燕红润妖冶的面色蒙了一层灰色,眸中暗淡,好像瞬间被什么抽空,变得苍白,一时难以掩饰。趁着叶氏和老嬷嬷说话的当儿,他急忙伸手握住唐惊燕的手,发现妻子的手心也是忽冷忽热,沾了一手的汗湿。这不可能是因为跟老嬷嬷说话、或者叶氏出来激动的啊!

唐惊燕是在他说完后后变得这样的。

苏卓低声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唐惊燕连连摇头,“不是,有些冷。”不要多想。没人会多想,你不要这样一惊一乍。

待唐惊燕调整好情绪,发现自己已经和苏卓回到了明园。她大惊站起,“怎么回来了?我们不是说要给善水送行吗?”

“我看你神色不太好,送行就算了,”苏卓递给她一杯热茶暖手,看着外头天色,唇角似是而非地抿起,“有什么好送行的?善水这趟……注定没有什么。我过几天也要进考场,去参考。想着两对儿女,平时都和乐融融的,真要干正事,两个都注定要给母亲失望。有些不忍心。”

唐惊燕沉默,是啊,不忍心。她刚才也看到叶氏那个神情了。凭苏善水的姿容,谁会想着她选不中呢?除非选的人眼睛瞎了。但是苏善水选中后,不过是在宫里头孤苦伶仃地挨着,叶氏还是要失望。迟早失望,不如在最早的时候,当机立断。

唐惊燕和苏卓一直是这样想的,但耐不住苏卓这么一说,唐惊燕也觉得,他们是不是有点儿过分?或许苏善水和叶氏不需要他们为她们安排好的这条路呢?唐惊燕站起,“你如果后悔了,我现在去找七王妃,还是来得及的。”不过又欠七王妃一个人情而已,没什么的。

苏卓摇头,“我只是想一想,你做的是对的,不要改变。”但即使知道自己是对的,想着母亲以前会有多期盼,以后就会有多失望,苏卓也忍不住难受。毕竟是这个世上最爱他的母亲了。

唐惊燕想了想,“你不要这样想。应该想一想,如果你妹妹进宫了会怎样。这样想或许会好受点儿。”难过事都是经过比较,越想越难过的。不妨想一想高兴事,两者相抵,现在的状况没有那么糟,或许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过了片刻,苏卓果然没刚才那般难受,回头搂住妻子的腰,低声道,“多谢你啊,惊燕。”

“哦。”应该的。丈夫难过,唐惊燕有两种选择;一是问什么烦恼,两个人抱头痛哭;二是问什么烦恼,迎刃而上,解决问题。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唐惊燕明显更喜欢后者。

“……你不应该说说不用谢之类的吗?”苏卓笑问。

唐惊燕眨眼,我明明觉得我的开解对你有好处,我明明觉得我应该得到这声道谢,我为什么要说“不用谢”啊?为了礼貌么?你见过有夫妻彼此之间说“谢谢”“不用谢”的吗?她皮笑肉不笑,“是,夫君下次有什么困难,可以继续找妾身。妾身特别擅长为夫君排忧解难了。”

“准了。”明知道唐惊燕话里话外都是讽刺,苏卓还忍不住这样说。果然腰上肉被拧得狠,他“哎哟”一声,赶紧表示自己再不敢了。

后半夜,苏卓眯了一会儿,唐惊燕擦把脸,在桌前画着设计图。等到差不多到苏善水进宫时辰的时候,玉音在外面一声通报,夫妻二人收拾一番,去前院送行。

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夫妻二人陪着叶氏,一同出府,看着苏善水上了马车,天降下毛毛细雨。寂静夜中,花瓣已落尽,黄叶飘洒,雨水敲打青砖地面,马车达达远去的布景,怎么看,怎么有些荒凉。

唐惊燕走过去,代替苏善水扶住叶氏,“母亲,不管结局如何,我们都要能撑下去。”

“你说得对,”叶氏勉强一笑,呆呆望着马车的影子转过弯,就看不见了,“我总想着善水进了宫,得了宠,苏家就有望了。等到这个时候,看到她真的走了,才想着,如果她真的进了宫,得了宠,以后,我们母女怕是难相见了。我竟有些希望她留下来,在我身边。”

“娘……”苏卓不忍,过来扶住母亲。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叶氏的面上一片湿,“像在昨天,她还那么点儿。现在都大得可以嫁人了。有时候真想,我不过几年活头,让一对女儿陪着我就好。我让她进宫,都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这个女儿,太过懂事,连自己的喜好都没有。”

“母亲不要这样想。善水平时和母亲那样亲,母亲想什么,善水一定知道的。她那么聪明,就是知道母亲舍不得她,才愿意进宫选秀试一试啊。今日种种,佛家都讲个缘法,母亲不要想太多了。”唐惊燕安慰。

在苏卓和唐惊燕的连番劝导下,叶氏终于收起了伤感,回府休息,此事不提。

因知道结果不如意,唐惊燕并不敢陪同叶氏,就怕到时不忍心见叶氏的伤心。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都在作图。晚上黄昏,玉音来报告,“小姐已经回来了,并没有……选中。现在夫人和小姐抱在一块儿哭呢。”

唐惊燕手中炭笔掉地,望着院子里枯黄干涩的景致,慢慢“哦”了一声。她挥挥手,让玉音出去。自己慢慢蹲,把笔捡起来。玉音并不走,站在门口,看着唐惊燕那个动作神情,捡笔的动作无比缓慢。最后想要站起,却好像没力气站起,唐惊燕干脆蹲在地上,维持着那个捡笔的动作。玉音眸中凝起担忧之色,但出于对唐惊燕的了解,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冲出去。她想了想,声音柔软,“夫人和小姐执念太深,哭得太厉害。我来通报的时候,大爷已经过去了。大女乃女乃,你要不要也过去劝一劝呢?”

唐惊燕嘴角下弯:劝什么?她都想跟着那对母女一起哭呢!都恨那个可恶的皇帝,为什么把苏家逼到这个地步?他开心了,如意了,下的皇位就坐得稳了么?真是好笑!

四大家族自古来,就是和皇权相辅相成,一者成就一者。如今他嫌弃四大家族碍眼,想把四大家族连根拔起。短期内看起,对皇帝是好的,没人敢限制他了。但长期来看,容易让皇帝目中无人,感觉不到危机。一个皇帝,并不是说把所有反对他的人都杀了,就安稳了。这个想法实在错的太离奇了!

正确的做法,是应该留着四大家族,只要限制四大家族不要太厉害就行了。皇帝总是需要危机时不时地刺一下,才能励精图治,时刻不敢放松。这个国家,才会被治理好。

不知道那个皇帝,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小姐?”玉音又问一遍。

唐惊燕的情绪已经没那么激动了,捡起笔站起,安慰坐下,继续作画,“不用看。又不是唱大戏,他方唱罢我登场。等她们哭完了,冷静下来了,我再过去看看。”

“小姐……”

“下去吧,我需要冷静冷静。”

这点刺激就受不了了?

苏卓的刺激都还没来呢。婆婆,你可得挺住啊,可得看清命运大神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唐惊燕让自己的整个身心都浸在自己的服装绘画中,不去想苏夫人和苏善水的哭声。但是心里头还是一团乱,越想越没法子高兴。她干脆站起,在屋中来回走,数着数,借此平复自己的心情。

过了两个时辰,安慰完母亲和妹妹的苏卓疲惫地回来,就看到玉音和金枝站在外面充当门神。见到他回来,两个人都上前去。苏卓挥手,制止她们再询问前院发生了什么。想知道自己去打听,他又不是信使。苏卓问,“你们小姐睡了?”里头烛火亮着,他是故意这么问。想着自己的妻子真是悠闲啊,他被两个女人哭得快虚月兑了,唐惊燕问都不问,安安稳稳地在屋子里坐着。

玉音看了里头明亮的烛光一眼,“呃”了一下,“我们小姐说,她要冷静冷静。”

苏卓笑了,看来里头那位,也不是全然没心没肺嘛。他往里头走,“我去看看她冷静了没。”

到温暖的里间,苏卓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没来得及做,就看唐惊燕背着手在屋中不停走动,嘴里念念有词,“九十七万八千九百四十一,九十七万八千九百四十二,九十七万八千九百四十三……”

苏卓愣一下,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没好气地咳嗽,把月兑下的外衣挂在架子上,抬眼瞥唐惊燕,“都数了这么多了,你还没冷静下来。我看你还是直接去前院看看得了。”

唐惊燕无奈地停下,茫然半天,抱头叫,“五次!五次!我已经被打断五次了!这么长的数,我能记下来容易么。你一说话我就全忘了!”

苏卓翻白眼,心说:就算这次是我打断害得你忘了,前面四次,明显是因为你心绪不宁、走神太厉害忘了数数。别什么事都怪到我头上啊。他再说一遍,“没法冷静,你就去前院看看母亲和善水吧,别为难自己了。”

唐惊燕哀怨看他,“我其实已经冷静了。我计数,是在让自己对另外一件事冷静。”她讨厌死那个皇帝了,无数次想着怎么弄死他。想了才觉得自己不应该,正拼命让自己冷静,不要一激动跑到宫门口去质问皇帝——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你妹妹和你娘不哭了吧?”唐惊燕吩咐玉音进来,打水洗脸。

苏卓“嗯”一声,“劝了那么久,当然有些效果了。不过现在,她们心情都不太好。”

“我去看看。”唐惊燕收拾好自己,出了门。苏卓本想跟她一块儿去,又想起她们女儿家,应该更有话题。他这个大男人站在那里看着她们哭,总会有些不自在。算了,他老婆巧舌如簧,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一定会成功劝导住叶氏和苏善水的。

唐惊燕到叶氏院里,先让人通报。进去后,只见到叶氏在那里坐着,却不见苏善水。叶氏坐在明烛下,眼睛哭得红肿,脸色憔悴。看到唐惊燕进来,连抬头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木木坐着。

唐惊燕一惊,训斥叶氏身边的人,“怎么回事?去拿冰袋帮夫人敷一敷,哭成这样,明早起来是要伤眼睛的。”年轻人都禁不住这么哭,更何况叶氏年纪大了。

叶氏摇头,声音沙哑,“算了,惊燕。是我不让她们去的,估计要哭一晚上,用冰浪费了。”

唐惊燕也不多劝,知道叶氏心里不好受,她想想道,“那送一些冰去给善水吧?我想着她要是跟母亲一样哭成这样,明早是真不能见人了。”

这次,叶氏没有反对,点点头,让身边的嬷嬷带着两三个丫鬟出去了。唐惊燕坐在叶氏旁边,听叶氏说,“好孩子,幸好还有你记得这些。不然明天都要闹笑话了。”

唐惊燕看着叶氏,低声,“母亲睡前还是敷一敷吧,我们做儿女的心里也好受些,”看叶氏微微点头,她叹口气,“母亲不要想多了,尽人事,听天命。天无绝人之路,这次不能入选,善水应该是有更好的缘法。母亲不是信佛吗?怎么事到临头,这些倒看不开了?”

叶氏神情黯然,“只是执念太深了吧。”她这么大年纪了,按理说也没什么看不开的。就是事情到自己女儿身上,往往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就像每个大人都觉得,我的孩子是最好的!你们都选不上,只有我家的姑娘能选上!我家的姑娘选不上,我觉得天都塌了,不应该这样啊!

对于执念的讨论,唐惊燕觉得完全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不然说着说着,两个人又该抱头大哭了。她只是低声和叶氏说,“这次善水选秀,我并没有广而告之。除了温家,其他几大家族都不知情。亲戚们没问,我也没说。所以母亲和善水哭一哭就算了,可不要让外头人察觉。明天起来,母亲和善水最好忘记这件事,日子还是要照常过,母亲还是苏家夫人,善水还是苏家小姐。天没有塌下来,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我们。”如果大张旗鼓地说,苏善水肯定丢脸得一年都不会出府了。幸好唐惊燕早有准备,除了叶氏告知温家外,她当家,一直没把此事宣之于众。

叶氏以前对唐惊燕不太在意苏善水选秀的事,有微微的不满,觉得唐惊燕不重视苏善水。但现在,她无疑于十分感激唐惊燕没大嘴巴到处说,不然苏善水这么优秀的,没选中,该笑掉人大牙了!叶氏叹口气,幸好有唐惊燕保持冷静,想着后事。她现在光顾着伤心,没法想以后怎么面对大家的目光了。

此时唐惊燕不再多提苏善水落选的事,只说以后,很有一个意思,是转移叶氏的注意力,不要老想着不如意的地方。叶氏也知道唐惊燕的好意,强打起精神,问问选秀的后事。叶氏沉吟一会儿,慢慢道,“温家,不用担心。我亲自去趟那里,和温夫人说一说,温夫人会理解的,不会让人到处乱传。可怜的善水,哎……”

“母亲别这样,善水是当事人,母亲总表现出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善水看着会更难受。咱们家的姑娘已经很好了,落选,是那皇帝老儿没福气,不是咱家姑娘不好。”唐惊燕这样说,叶氏点头,她确实觉得自己女儿最好了,也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女儿好,才更加疑惑别人家的孩子是有多好,才会让自家孩子落选啊?

唐惊燕偏头想了下,“我觉着,母亲这样,不管是哭还是笑,让善水见了,心情都会不好。不如,让善水去温家住着,散散心。温家只是几个长辈知道她选秀的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而且长辈们是不会在小辈那里乱传话。让善水去那里住着散散心,母亲也在咱们家散散心。等善水觉得好受了,再让善水回来,好不好?”

叶氏点头,叹一声,“你安排的很好。我现在,确实不忍心见善水。”善水那孩子太懂事,即使叶氏什么神态都没有,恐怕姑娘也会多心。

如此,唐惊燕拉着叶氏,说了许久话。直到看叶氏神情低迷,她才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一径让叶氏记得用冰块敷眼睛。经过唐惊燕这么长时间的插科打诨,叶氏的心情已经没那么差了,嗔恼地看这个太能干的儿媳妇一眼,“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虽然针对此事,唐惊燕一滴眼泪也没掉,但叶氏恰恰需要的并不是眼泪。

自有人陪她哭,儿媳妇应该干更重要的事。一个明理冷静的媳妇,可比只会哭哭啼啼的好了很多。

叶氏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欣赏唐惊燕这副“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脾气了。

不知道叶氏对自己很满意,唐惊燕只顾着赶紧告退,回去睡觉。今天叶氏哭了一派,老人家年纪大了,明天肯定是不会再出现了。送苏善水去温家的场面,还需要唐惊燕来做。

所以你看,她哪有时间伤心啊?她得赶紧睡觉休息,顾忌好每一方的心情!不让落选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苏家上空。这远远比陪着那两个女人一起哭重要多了。

第二日醒来,唐惊燕便叫人去通知苏善水,说送她去温家。等她收拾好出院子时,正巧遇见苏善水来。苏善水容颜绝色,眉眼轻柔,只是眼睛……唐惊燕愣一愣,心底暗叫不好。

苏善水看到嫂子那个愕然的眼神,连忙侧身,用雪白的帕子挡住通红的眼睛,苦笑,“嫂子,你也看到了,我来是跟你说一声,我没事。我这样子,实在没法去温家啊,她们会问我怎么了。嫂子不用担心我,就让我在家里住着吧,我没事的。”

唐惊燕看着她,看来昨夜苏善水哭得太厉害,没好好敷眼睛啊,“不行,看你这样,我都难受了。你想让一家子人心情都跟着差么?善水,你是懂事的人。你知道,你住在苏家,你心情不好,母亲心情不好,你哥哥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看着这么多人心情不好,恐怕那位来我们家读书的秦公子心情也会不好。何必呢?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精神状态弄得这么糟糕!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那一件事。”

“嫂子……我……”苏善水咬着唇,目中水光迷蒙,眼看着又要哭了。

唐惊燕叹气,上前搂着小姑子肩头,“听话,去温家散心吧。那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的好姐妹们什么也不知道。你是个擅长调整情绪的,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你会把以前那个温良婉约的小姑子换回来。”

“哭不要哭太久,后悔不要后悔太久,路还很长。”

苏善水垂头,在嫂子肩上靠一会儿。她有些累。不过没关系,嫂子说得对,她的人生,不应该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全盘否定。但也没必要苦苦压抑。该哭的时候得哭,该放下过去的时候,她也不应该一直纠缠着不放。嫂子把这个时间段给她,她不能软弱地缩在龟壳里不敢出来。

可是苏善水也有自己现在最心烦的啊,“……我明白,可是我的眼睛……”

唐惊燕看她半天,看得苏善水莫名其妙,才听唐惊燕笑,“反正我做了那么多次坏人,也不介意多一次了。你的好姐妹们问起,就说是我把你骂哭了,我相信她们不会再多追问的,我反正就是个凶悍的人嘛。”

原来温家那帮小姑娘们对唐惊燕的扭曲传闻,唐惊燕都知道啊。苏善水瞬间脸红,结巴,“嫂子你别当真……我知道她们是随便说说,嫂子你……你很好……”

看小姑子终于会有其他的表情了,唐惊燕松口气,好了,小姑子也哄好了。她微笑,“是,我也知道我很好。不过今天为了你的眼睛,我可以当次坏人。”猛然间想起一事,“对了,宁然也在温家。你到了那边,可以把宁然叫过去伺候你。宁然还是跟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些。”

苏善水点头,也不问唐惊燕怎么把宁然给扔到温家了。她现在啊,对唐惊燕的决定,完全服从,没有多余的想法。唐惊燕是为了这个家好,她越来越相信。就算唐惊燕做出来的事偶尔让人觉得奇怪,后果也不会太糟糕。

她应该和母亲一样,去信任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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