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的上海,有一种猩红色的繁华。不仅是十里洋场,花花世界,也是各种殖民文化和种族文化的大杂烩。灯红酒绿中,新生与腐朽,繁华与堕落,革命与黑幕,在同台并演着各自的角本。而正是这种各方独霸,各显神通的包容性,便构成了当时上海滩的诱人的魅力。在这个被称为“冒险家的乐园”,就是因为这块被殖民地国家培植出来的地域提供给所有爱梦幻的人在这里实现他们的梦幻。
小瑛子开始回忆着她有史以来的、最为得意的一段新生活
父亲张廷重因为母亲的归来精神也变得明朗起来,也在努力的戒掉吗啡,在被母亲送进医院后,母亲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又将家搬到了上海最繁华的地带,一所叫宝隆花园的欧式洋房里,家里又徒然变成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母亲让人为小瑛子和弟弟装饰了房间,卧室的墙壁照着小瑛子的意愿漆成“橙红色”,这温暖的“橙红色”是小瑛子的最爱,她画图的时候给她画的小人也选择“橙红色”作为墙壁的颜色。家里的一切小瑛子都满意,觉得美得不得了。凡是需要用颜色的地方,都按照小瑛子的意愿,以“橙红色”来满足小瑛子最爱的这个梦幻颜色。虽然20年后张爱玲回忆起来认为这种色彩搭配并不协调,但当时她是最喜欢的。
小瑛子很喜欢这段生活,她需要有人分享她的狂喜、分享她对于新家的热爱。她开始给天津的朋友、一个很好的玩伴写信,用尽最美的词藻来描绘她家的新房子、新生活,足写了满满三页信纸,还配上了插图。(她没有收到回信,后来她回忆的时候推测说,一定是那粗俗的夸耀惹人讨厌。)画图是小瑛子自幼的兴趣,她常常用图画去补足文字的乏力。她在她的信里画插图,长大后也给她的小说画插图。没有人强迫她画,完全处于自愿和爱好。
画图之外,这个时期她开始学钢琴了。张爱玲回忆着那段快乐的时光说:
“我第一次和音乐接触、和钢琴接触,那是八、九岁的时候,母亲和姑姑刚回中国来。那时姑姑张茂渊每天练琴,伸出很小的手,手腕上紧匝这绒线衫的窄袖子,穿着大红毛衣,毛衣上星星点点闪着银光,那是红色毛线里绞着的细银丝(那时是很时髦的装束),钢琴上总是插着新鲜的花。琴上弹出来的,另有一个世界,可是并不是另一个世界,不过是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这使房间看上去更大一些,然而还是同样的斯文雅致,装着热水汀的一个房间。姑姑弹琴,母亲就唱歌,站在姑姑的背后,手按在姑姑的肩上,“啦啦啦啦”的吊嗓子。无论什么调子,由母亲唱出来的歌都有点像吟诗,而且发音总是比钢琴低半个音,妈妈总是抱歉地笑笑,有许多妩媚的解释。妈妈对音乐相当的外行,妈妈她学唱歌只是为了健康,因为她有肺病,而医生告诉她唱歌对肺有好处。”小瑛子非常迷恋这个欢快的、和谐的场景,她永远记得伴着钢琴歌唱的母亲迷人的身影:“母亲身上的衣服是秋天落叶的淡赭色,肩上垂着淡赭的花球,永远有飘坠的姿势。”小瑛子总是站在旁边听着,张爱玲回忆里还写道:“其实我喜欢的并不是钢琴而是那种空气。”她觉得她是生活在美的顶峰了。
其实小瑛子是不喜欢音乐的,但是出于对于淑女的培育,母亲还是为小瑛子请了一个白俄女人作为她的钢琴老师,这个白俄女人一激动就会眼含热泪。由于小瑛子在学钢琴方面天赋过人,白俄老师的蓝色的大眼睛常常是水盈盈的。老师的丈夫小瑛子也有印象,她每次去老师家里上课,进出都是这位先生给她开的门,极为礼貌客气。小瑛子出于礼貌,也出于矜持,从来也没有向这位先生看过一眼,因此学了几年钢琴她都不知道老师的丈夫长什么样,恐怕在街上撞上也不认得。大约生平只有这个时期是具有洋式淑女的风度的。此外还有优裕的感伤。
家里每天许多衣着华丽的亲戚朋友出出进进,热热闹闹。尤其是星期六的晚上,母亲总是会邀请温文尔雅的客人们在客厅里弹琴诵诗。每逢客人走后,母亲总要牵着小瑛子的手在花园里散步,轻言细语地告诉小瑛子她所热爱的“法兰西”是什么样,“英格兰”又是什么样!!!小瑛子在妈妈的影响下,也疯狂的爱着“法兰西”“英格兰”。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有着独特的遐想,她的满目皆是色彩中的“法兰西”“英格兰”!!!以后也梦幻着发誓要去“英格兰”留学!!!
母亲开始教小瑛子一些她从外国留学学习来的知识。告诉小瑛子画图的背景最避忌红色,因为红的背景总觉得近在眼前。但是对色彩有独特喜好的小瑛子却偏爱用那些没有距离的“橙红色”作背景,因为这样她觉得温暖、实在、触手可及,她以往的童年生活,不是太冷、太空、太单调了吗???
画图、弹钢琴之外母亲还要教她学英文,完全是按照西方淑女加东方大家闺秀的模式来调理小瑛子,在这样的教养里,小瑛子越发驰骋奇异的想像并自由淋漓地扮演着其中各种角色。她甚至已经有了文人的感伤,看到书里平夹着一朵色彩正艳却已成标本的小花,耳听着母亲讲花的各种传说,竟能掉下眼泪来,颇得母亲的欣赏。而张爱玲此时的精神和心情,也是快乐而轻松的。那时,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年轻美丽,深目秀鼻,肤色润白,又穿着从欧洲带回来的洋装,一招一式,都透着一种别具的风采和魅力。母亲订着各种畅销的杂志,《小说月报》是她最喜欢的,母亲常常坐在抽水马桶上边看边笑。母亲的热爱也使张爱玲得到熏陶和营养,小瑛子随着母亲的笑而笑,随着母亲的喜欢而喜欢,因为此时母亲在她的心目中:凡是母亲喜欢的,必是好的。
一个是图画、一个是音乐、又在学习英语的小瑛子,同时又受着母亲文学细胞的熏陶,在小瑛子9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未来的职业上有所偏爱,一个发自心底的热爱,一个是将错就错的无可奈何,她拿不定应该选择音乐还是美术,不过在看了一部描写画家困苦的影片以后,她就决定要做一个钢琴家,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里演奏。为此,她大哭了一场,因为这似乎背叛了她心爱的绘画事业。然而专心弹着钢琴的小瑛子仍然无法摆月兑图画训练带给她的影响,8个音符被她想像成8个具体的形象,有不同的个性,穿戴了鲜艳的衣帽携手舞蹈。可是有着文学的多愁善感又使小瑛子骨子里充满了文学的天赋
在张爱玲的成年后,她创造了一个奇异的、文坛的、大大的、“惊叹号”
这个大大的“惊叹号”从此也成为了我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