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我喜欢的张爱玲 第八十八章 张爱玲的“幸福婚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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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的结婚日子是在1944年8月,很多张学研究者都没有找到结婚准确的日子;然而《传奇》出版却有明确日期,是8月15日。我们张迷们因此猜测她的婚礼也在8月15日。

出书和婚礼撞在一个月是巧合,还是有意的安排?

张爱玲在她的《传奇》书前的题词里是这样写的:“书名叫传奇,目的是在传奇里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她终究是希望公告天下,希望全世界的人陪她开心,为她举杯。她以她自己的方式来广而告之,为她“传奇”的婚姻不悔!

她是怕人家知道,又想人家知道,于是借着《传奇》告诉人家:我得意,我真得意!

四面楚歌怎么样?天理不容又如何?我爱了,我嫁了,一个人活在世上一定要做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哪管世人诽谤?张爱玲的人生哲学是我赞成的——这也是我的人生哲学,我也是这样活着,为自己的所做的一切承担着自己的责任,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努力地去做。我也是不要去崇拜谁,我只是追慕着我自己的世界,我自己的心灵,以及我自己的脚印。因为我忙着不断地经营着我自己的世界;我忙着不断地洗涤我的心灵;我忙着不断地修正我的脚步。我懒得理别人,也不想别人来烦我。我想,张爱玲更是这样一种人吧。物理类聚,人以群分,我这样的喜欢她,是不是就是这个理???不得而知!!!

张爱玲是不理会别人怎么看。

我也是从来不理会别人怎么看的,如出一辙。

这是她的第一次婚姻,结婚的形式是她自己选择的;《传奇》是她出的第一本书,封面是她自己设计的,用她最喜欢的蓝绿色给上海的夜空开了一扇小窗户。

《传奇》再版前,杂志社在1944年8月26日于康乐酒家举办了的那次《传奇》小说集评茶会,从流传下来的文字记录看,上面有胡兰成的到会签名,胡兰成是参加了这次的评茶会的,因此我们也可以猜测,这就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一次亮相人前。这次的评茶会已经没有了潘柳黛的名字。

人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也许并不需要想的太多。

他们结婚了,但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依然各自有各自的住处,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一个常去南京,一个常住上海。感情状况也像是仍在热恋中的男女,而不像有了一世归宿的夫妇。

胡兰成继续感受着张爱玲的精神世界,他发现,被改变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比他小15岁的张爱玲。

在张爱玲与胡兰成的情爱生活中,胡兰成是从张爱玲处获得的艺术熏陶,这些艺术熏陶是远远胜过于他以往的熏陶。,他简直就如同月兑胎换骨般,成就了另一个肉身。

这些是胡兰成起初未料到的,因按常理,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青春女子恋爱,应是后者依赖于前者,受影响于前者的可能要大一些。张爱玲虽然聪明过人,才华绝世,但并未经历过多少事情,社会经验也较简单,较之阅历已久的胡兰成,她自然应该是多受他的影响、受他的指引。事实上并不然,张爱玲有很强的独立性,在与胡兰成恋爱后,她的性格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从人生态度到审美趣味,更无什么改变。

胡兰成自称是受过思想训练的人,凡事东西皆要在理论上通过了才能承认。而他说的理论,也不过是前人的定论。胡兰成不熟悉西洋文学,对中国古代文学却自以为很可以自恃,但没有想到和张爱玲几次深谈,发现自己又是远不相如。

比如,当时上层社会的人都以听西方古典音乐为荣,于是他也买来听,贝多芬的唱片天天刻苦地听,不喜欢就认为是自己不行,因为,贝多芬可是一个乐圣哪!!听不懂哪成呢??

而张爱玲告诉他,自己从9岁就开始学钢琴,可却不喜欢,她引导他听京戏、绍兴戏和流行歌曲,这些本来是胡兰成所喜欢的,但他一直不肯对自己承认,认为不够高雅,张爱玲引导他恢复了真实的自己。

虽然英文不及张爱玲,不过胡兰成一直自负中国古典文学的底子比张爱玲厚,但两人一起读书,张爱玲却往往读出胡兰成没有能够读出更深层次的意韵。

张爱玲读古文学是直接与古人相遇,传神交流的,她是过目不忘。比如两人一道读《诗经·大雅》,才读了这首诗的开头两句:“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张爱玲一读之下,不由惊叹地说:“啊!真的是大旱年岁。”胡兰成心里惊诧:你咋知道是大旱年岁???

又读《古诗十九首》,看到“燕赵有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张爱玲又诧异道:“真是贞洁呀!”这首是描写美女的诗,张爱玲却明白这是在写妓女,而且是一个“贞洁”的妓女。胡兰成又疑惑起来:你咋知道这个妓女是个贞洁的妓女???

两人又一起读汉乐府《子夜歌》,有“欢从何处来,端然有忧色”,张爱玲看后感叹道:“这端然真好,而她也是真的爱他。”胡兰成不懂其含义,你咋就看出她是真的爱他???

胡兰成不得不叹服,胡兰成这时候才知道,许多自己认为早已读懂的东西,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的懂过,胡兰成又气又恼,将书合上,他自己戏称:“那书里的字句便像街上行走的人只和张爱玲打招呼,我真的是从乡下来上海的,端的只有看风景的份了!”胡兰成对张爱玲的拜服确是出于真心的,张爱玲对于他的影响不仅在具体观念,甚至也影响到了他的思维方式以及审美观念。

胡兰成《水浒传》读过无数遍,但有一天张爱玲告诉他,宋江在玄女庙见玄女像时有八字的形容,乃是:“天然妙目,正大仙容”,胡兰成却愣住了,因为他从没有注意过。而张爱玲说出这几个字也是因为胡兰成要形容张爱玲的脸儿没有适合的词,现在,他忽然觉得“正大仙容”四个字正好能形容张爱玲的超大端正的脸庞。

张爱玲的行坐走路胡兰成也要形容一番,却觉得“口齿艰涩”,张爱玲提到“《金瓶梅》里写孟玉楼,行走时香风细细,坐下时淹然百媚”。张爱玲说:“这‘淹然’两个字用的真好”。胡兰成问怎么个好法,她说:“有人虽见怎样的好东西亦水滴不入,有人却像丝绵蘸着了胭脂,即刻渗开得一塌糊涂。”不用说,这一下又说到胡兰成的心坎里去了,“淹然”二字真好,他也觉得真好。张爱玲这种读古书的水平,不阻不隔,直达古人隐秘的心底。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胡兰成在他的自传《今生今世》里,就曾经对此种自己的文学水平的不足做过这样的感慨:

“我在张爱玲这里,是重新看见了我自己与天地万物,现代中国与西洋可以是一个海晏河清。《西游记》里唐僧取经,到得雷音了,渡河上船时艄公把他一推,险些儿摔下水去,定性看时,上游头淌下一个尸身来,他吃惊道,如何佛地亦有死人,行者答师父,那是我的业身,恭喜解月兑了。我在爱玲这里亦有看见自己的尸身的惊。我若没有她,后来亦写不成《山河岁月》。”

“我们两人在房里,好像“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我与她是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爱玲极艳。她却又壮阔,寻常都有石破惊天。她完全是理想的,理性的到如同数学,她就只是这样的,不着理论逻辑,她的横绝四海,便像数学的理直,而她的艳亦像数学的无限。我却不准确的地方是夸张,准确的地方是又贫薄不足,所以每要从她校正,前人说夫妇如调琴瑟,我是从爱玲才得调弦正柱。”

这些话是胡兰成的真心话,《山河岁月》是胡兰成的一部纵论中国文化与天下大势的书,他出逃改名换姓避居温州时所写的一部极有影响的政论书,他自己曾以化名将其中部分章节寄给开国后的文化界名流梁漱溟看过,梁漱溟非常赏识,并邀请他北上议事说这是*的邀请。这是后话。胡兰成对此书甚为自矜,也从中可以看出他对张爱玲的佩服。

胡兰成自己在他的回忆录说:“……天下人要像我这样喜欢她,我亦没有见过。谁会与张爱玲晤面说话,我都当是件大事,想听听他们说她的人如何生得美,但他们竟连惯会的评头论足亦无。她的文章人人爱,好像看灯市,这亦不能不算一种广大到相忘的知音,但我觉得他们总不起劲。我与他们一样面对人世的美好,可是我只有惊动,要闻鸡起舞。”

的确,张爱玲极艳,她的艳是壮阔的;的确,寻常的事物到了她的手上都有石破惊天的威胁。她的人完全是理性的,但她的感觉又极其敏锐无限。胡兰成觉得自己无论从文学上、观念上、都从张爱玲处得到了校正。张爱玲对于生活的细微处探寻着人生的真义,这种思想冲击着胡兰成,对于事物观感的描述,往往于微言处看大义的思路,更是令他叹为观止,认为自己以前的认识不如张爱玲,其实这正是泾渭两河各有其流向,并无确定的对错之分。

张爱玲的艺术悟性是天分,加之后天的调理,愈发使她聪明如同天人,凡事凡物经她一照眼,都能现出个真容来。

教会中学出身,香港大学受业的张爱玲读了很多现代西洋文学作品,在胡兰成面前,她会一一选出喜爱的作家、喜爱的作品讲给他听,萧伯纳、赫克斯莱、桑茂忒芒、劳伦斯,讲完之后,说:“可是他们的好处到底有限。”又说:“西洋人有一种阻隔,像月光下一只蝴蝶停在带有白手套的手背上,真是隔得叫人难受。”

张爱玲欣赏西方的东西——文学、绘画、雕刻,但她不假思索就倾心热爱的仍旧是中国的东西,连民间小调里的鼓楼打更,她都能听出一统江山的安定。与胡兰成步行在街上,步行在大西路美丽园,步行在愚园路一带,那些别致的洋房,清静雅致,环境幽美,一路上树影车声,车鸣人喧,商店行人,都使张爱玲获得一种喜悦,她每每走在这样的街路上,张爱玲便会喜滋滋地对胡兰成说:“现代的东西纵有千般不是,它到底是我们的,于我们亲。”

因为这是上海的“现代”。

对于书本上的一切,张爱玲理情分明,决不做强作书中人而扰了她的现实快乐。即便母亲与姑姑多次留洋,给她讲过不少的西洋故事与文明,可她也仅仅是喜欢上海的。

张爱玲爱着上海,她鲜明地表示不再想出国留学,她说:“我不想出洋,住处我是喜欢上海的。”

张爱玲是这样痴痴地留恋着上海,留恋着“现代”,留恋着她身边的点点滴滴细微的事物,因为她清楚:再美好的东西她也留不住,除了疼惜之外,她只能在来得及的时候去享受它们,欣赏它们,而绝没有想到去zhan有它们。

张爱玲读书很多,但她亦不挑书,不是炎樱、苏青等人的推荐,她不会主动找来看。但只要你拿给她看,即便是不喜欢的书她也能从头到尾看个仔细,并能准确地抓住书魂。她一逛书摊,与其是以一个读者身份,不如说是出版鉴赏家的身份,她注意的是书的版本,越古老,越陈旧的版本她越喜欢。如果是孤本,她还会花重金买下。但是她房里却很少有书,许多书是她借来读的,读过归还,而不保留。胡兰成拿给他看的古诗词,看过之后她也即刻归还,对于她喜欢的衣料,她也是非常的赞赏,但却不买,我想,原因大概只是这些都是属于身外之物吧。好一个明智的头脑、和崇尚简单生活的张爱玲。

张爱玲对胡兰成的态度也差不多是这样,她没有想到要zhan有他,于是她才不会毫不计较形式地与他在一起,她并且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太多。因为就算不亲近政治,张爱玲也自有她得自书本里的“对男人”的明智。

在抗日战争节节推进的形式下,胡兰成的日本主子只是一座即将融化的冰山,垮掉只在早晚之间。她不在乎胡兰成的汉奸身份,她也不为日本人和汪伪政权的垮台而动容,她对于政治只有淡漠,对于人,她却是怜惜。

结婚后的生活亦如从前般浪漫而又平实。胡兰成与张爱玲最大的享受便是双双享用文学与艺术。他们并非附庸风雅般吟诵文学艺术,以示自己才学,而是滋滋有味地品尝诗词佳句,名著华章。

他们并坐看完了《诗经》,闻佳句而举座皆喜;黄昏看晚景,谈时局而珍惜良辰。而两人在谈完中国诗词、西洋油画后,他们可以出去散散步、吃吃点心。对于胡兰成来说,尽管他周围多是政界高官、文化宿旧、骚人墨客,尽管有各式各样的议论,但他并不在意,这也是他作为名士的不羁与洒月兑处。他做过高官却也可以陪张爱玲去附近起士林点心房吃点心。可以照样陪张爱玲去静安寺菜场买小菜,也可以陪张爱玲到街上吃一客蛋炒饭,具体实在地生活着,情趣甚笃。与张爱玲的这段缘分,恰使他可以佳话自炫。

而对于张爱玲,亦是欢悦之甚,在她23岁的生活中,她还没有遇到这样一个能欣赏她、懂得她的知音,更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疼惜她,呵护她,把她捧若神明的男人。

她以前接触的男人,要么是像她的父亲、她舅舅那样泡在烟炕上萎靡不振的男人,要么是像她的弟弟那样毫无志气的富家子弟。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疼爱她,父亲打她,母亲也很陌生。姑姑虽然常在一起,但到底只是女人,女人和女人在一起,跟女人和男人在一起,毕竟不同。而且,她和姑姑之间的感情也是有距离的,至少在经济上,这距离体现得很明显。自从张爱玲从事职业写作以后,她与姑姑在经济上就完全分开了,各人负责各人的开销,公共费用则共同承担。

这是她以前的生活,这种生活,无论是在经济窘迫的情形下,还是在可以独立谋生的境况下,都是缺乏某种广大温暖的爱的,以前这样无爱的生活变成现在这样,有了胡兰成的爱的生活,她是一个怎样的感受与认知呢??不言而喻!!

张爱玲与胡兰成的爱情可以说,几乎全是文学艺术的互相欣赏。在当时时局下,纯谈艺术的作家很少。留在沦陷区的上海进步文人、作家,无不忧虑江山易土,国土被虐。很少有人心平气和座谈艺术,把玩文学。许多进步作家或辗转千里奔赴抗战第一线,或利用各种形式与侵略者斗争。有的为此被逮捕,甚至献出生命。

而胡兰成却能优哉游哉地把玩艺术。对张爱玲来说。胡兰成恰是文学上的谈伴。除此以外,胡兰成对张爱玲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帮助。自然,这也是张爱玲的初恋。

初恋的人是没有理由的,即使是理智的张爱玲,在感情的喜悦中,除了恋爱对象的别才别趣,对其他的一切都引不起张爱玲的注意。

胡兰成带给她的,是一种放恣,一种飞扬的喜悦,一副人世完美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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