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就是再泼再横,面对夫子的时候,她也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敬。在这个时代,一般民众对于有知识的文化人,有着天生的敬畏。而夫子几乎义务教学,为这几个偏僻的小山村的孩子带来了一线希望,李婶怎么可能对夫子说出大不敬的话。
青鸢更不用说,她向来对夫子十分敬佩,于是也和李婶一样曲着身子恭敬地等待夫子的教诲。
“你们不必去那么远。”夫子的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扫了扫,最后又落到青鸢手中的盖子上,紧接着说道,“付安白使用的砚台的确出自御宝斋。”
夫子竟然这样说了,那么也就没有人再怀疑青鸢说的话,其实在这里围观的人也没有多少人怀疑,只是他们并不了解御宝斋,所以无法证实青鸢说得话是否属实,李婶又是那么强硬,不愿惹麻烦的他们也就没有插嘴。
夫子毕竟是做过官的,虽然现在告老还乡,身上多年的积蓄自然要比普通百姓多,再加上他又是个文化人,自然也就去过几次御宝斋,也购买过他们的砚台。单单从付安白平日里练习大字时的墨迹,夫子就能判断付安白用的是好砚,好笔,几次注意之后,他也就确定付安白的砚台和他的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开始他也有些诧异青鸢怎舍得花如此高的代价,为付安白购买那些昂贵的物品,因为就是夫子本人也舍不得花上太多的钱,购买御宝斋的东西,但是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他便没有多过问。而他也不愿意让付安白的这件事,成为他的学生之间互相攀比的诱因,也就装作不知道,没有点出来。
只是如今李婶的这件事,他若不站出来解释清楚,这事情越来越大,只会对他的学生的名誉造成更大的伤害。而他刚刚也没有把话说满,他只是说付安白的砚台的确是出自御宝斋,却没有明确说虎头偷走了付安白的砚台。更没说青鸢手上那只从虎头手上的来的砚台,就是付安白的。他这么做是为了将事情交给青鸢处理。
他在进来前已经听了一会青鸢和李婶的对话,他可以感觉到青鸢并不想将李婶和虎头逼上绝路,反而一次次给她们机会。他知道这件事由他带个头,剩下的交给青鸢处理最好。虎头只是一时想岔了,现在看他的样子已经后悔得紧。
他为人师表不能因为同情他就帮着他说话,帮他开月兑,这样对他没有好处。但是让他把话说死,让虎头连悔改的机会都没有,他也做不到。一旦被认为是偷盗,恐怕虎头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所以这还要看青鸢怎么处理,他相信他的眼光。
由于夫子的关系,李婶的态度软化了很多,她可以骂青鸢,骂付安白,却不敢顶撞夫子。青鸢见此,看在夫子和虎头的关系上,心里也就不想再和她计较。
青鸢自然察觉出夫子的意图。既然夫子都出面了,而他的意图与她原来的又不谋而合。她也就顺着夫子的话对着李婶说道:“李婶,我都说了,您就是不信,您看这事原本也简单,这御宝斋的东西外面这么多人在仿制,不知道其中奥妙的人,还真难从外表分辨出来。我看是虎头一时弄错了,您看是不是?”
这下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但是李婶还是咬着牙不说话,青鸢只得又加了把劲:“当然我家安白也有不对的地方,他不该趁着虎头不在擅自翻虎头的包。您看这事也就这么过去算了。”
青鸢这么说,是将虎头和安白两人各打三十大板,将两人的责任对半分,将虎头盗取行为轻轻带过。虽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了其中的奥秘,但是明面上已经是给了李婶很大的面子,也能最大程度顾全虎头的名誉。
若是一般人,别人之前被骂得那么难听,现在不但不计较,还给了个台阶下,早该感恩戴德,感谢别人不与她计较,最不济也就是夹着尾巴做人,灰溜溜的装低调让事情尽快过去。
只是这李婶竟是强势惯了,脖子昂上天,头硬是低不下来。她见着自己在这件事上是完全不占理,只能从其他地方找回场子,而她说话一向毫无顾忌难听惯了,只顾着想让青鸢难堪,也不顾忌场合和所说内容。
“是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本事赚钱,给儿子买那么贵的砚台,付家小子,你倒是好命,有个这么了不得的姐——”说道着李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冷笑着话锋一转,“说到姐姐,你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怎么看你们俩也长得不像啊。看看你们俩,若不是年纪都不大,我还以为是母子呢。”说完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李婶这话很毒,她以自己为例暗喻同是女人的青鸢的钱来的不干净。再加上青鸢的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和付安白至多只有十岁的差异,看起来又长得不像,虽然付安白一直叫青鸢姐姐,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这看出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这方圆百里内的只要是认识青鸢的人,哪个不知道她一个大姑娘,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背井离乡来此定居。人人见了不都喊她一声青姑娘或青娘子,明显是知道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李婶这么一大嗓门把这事情说出来,不是明显想让青鸢难堪,让人对她和付安白的关系招来无谓的猜想。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本就是难,若这个女人,特别是未出阁的女人,名声坏了,岂不是更糟。
李婶只图着嘴上快活,也不为人家名声考虑考虑。这里围观的人这么多,随便几个回去传了开,青鸢以后岂不是很难做人。
青鸢当真没想到李婶如此极品。名声?她一只鬼还在乎什么名声,如不是为了像个“人”,她需要顾虑这么多?李婶既然拿她的名节做文章,那她今日也就索性把话一次性讲开了。
她又不是不清楚,自从她在此地落了家,那些村里年轻男人,瞅着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什么意思。她上辈子是妖,有几个妖,特别是女妖生的不好看。若不是她身边有个小孩,是个拖油瓶,她家的门坎差不多都要被媒人给踏断了。
“李婶,您这是……”青鸢气在心头,说起话来也差点没了条理,好在她马上意识到她不能自乱阵脚,她做着没必要的深呼吸,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重新组织语言,“李婶,我和付安白的关系,原本我也不想多说,但这毕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错,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因为我是付家的待年媳,是付家收留我,让我照顾小少爷,待到少爷成人之后,再行……”
青鸢不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不用她再多说什么,在场的人都知道她的意思。待年媳在这个时代,其实就是童养媳的意思,婆家从小将女孩子养大,让其照顾自家儿子,待到儿子长大后,再让两人成婚。
青鸢这么说不但解释她和安白的关系,杜绝外人无谓的猜想,让那些曾经想打她主意的人都死了这条心,而且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未来着想,毕竟付安白总有一天要长大,会想起他们的过去,到时候他再娶她也就不会显得太突兀。
准确来说,付安白现在就是青鸢的童养夫,可惜这时没有这个说法,她也只能委屈一下做下童养媳。
众人再看青鸢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说到底青鸢也等于是“有夫之妇”,那些之前心里盘算着给自己亲戚介绍姻缘的想法的人,立刻熄了这个念头。
青鸢看着众人的反应,她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所以她又冷笑着对李婶继续说道:“至于我从哪儿赚来的银子,我看就不劳您费心,但是您若真想知道,不凡去临安城的朱家打听打听,看看我这银子干净不干净。”
说完她再也不理会李婶,招呼一声安白收拾东西走人,任由着那群人瞎猜。她将朱府搬出来是有原因的,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朱家在这临安城也算是大门大户,普通百姓哪里敢到朱府闹事,青鸢说自己的银子是从朱家得来的,依照这些村民的思维,一定以为付安白和朱家是亲戚,现在付家落难,朱家便给了青鸢一些钱财,好让青鸢照顾付安白。至于那个昂贵的砚台,一定是付家还忘却不了往日锦衣玉食,才会乱花银子。
毕竟付安白出身名门,这里的人都是清楚的,付安白刚来学堂的时候就已经写出了一手好字,背诵的诗书比这里年龄最大,学习时间最长的孩子都多,大家私下议论一下也就得出了他以前读过书,而且读过很多书。这样顺着猜下去也就得出了他以前的家境应该很好。毕竟这个时代读书也是要花费很多银子的,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的夫子那样慷慨。
而且若是有人不相信,真跑到朱府去打听,那更好。那些得到消息的人,一定因此知道她会捉妖,是个惹不起的人,自然就更不会再有人打她的注意。青鸢觉得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