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太后的生辰终于到来。
万朝殿前,空旷的广场上搭起了偌大的戏台。戏台正中,一个烫金色的“寿”字醒目而又喜庆。
桌椅按照等级排满了万朝殿前的回廊,各种丰盛诱人的水果拼盘装饰桌面。红绸自万朝殿前,绵延数里至宫门,迎接受邀朝臣前来祝寿,喜庆而祥和。
迎雪园中,棠月儿一改往日娇柔的作风,撞开慕迟雪闺房的大门,一把掀了她的棉被,大吼一声:“郡主,起床啦。”
被她这么一叫,慕迟雪突然大惊,一下从床上坐起。
棠月儿想着自己的法子有效,正暗暗得意。慕迟雪却在此刻又倒了下去。
“郡主,前两天无事,您起得比奴婢还早。今天太后大寿,您倒睡起懒觉了。一会儿误了请安的时辰怎么办?别人会说郡主藐视宫规,还会说您对太后不敬。郡主,您想想这些流言蜚语只是为了一场懒觉值得吗?”。棠月儿的慷慨陈词,万分语重心长。但床上的美人儿依旧躺着,纹丝未动。
正在棠月儿一筹莫展之际,有个仙逸的身影跨进门来。
“啊,三皇子。”棠月儿惊讶之余,被夜伝诺一袭帅气的打扮彻底征服,还流露出稍许花痴的表情。
夜伝诺示意她小声一点,并将捧在手中的华服和首饰交给她。随即一步步靠近慕迟雪的水床。
慕迟雪听见了棠月儿的话,但她闭着眼笑了笑:“你以为用三皇子就能吓住我吗?不起来就是不起来。夜伝诺此时定在排队等着请安呢。”
“可是,我的确来了。”夜伝诺俯身,接近慕迟雪的额头。
“嘿嘿。棠月儿,你以为你变声音的本事,我不知道吗?你老哥早就告诉我。别费劲了,我不会起床的。”
慕迟雪的话,让棠月儿满头黑线,这个郡主多么警觉的人,怎么为了多睡一会儿那么大意。
夜伝诺凑得更近一些,呼吸使她鬓角的散发微动:“慕迟雪,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来了。”
咯噔一下,慕迟雪好像听到心脏遭到重击。原本向右蜷缩的身体,仰天舒展。才睁眼,便将夜伝诺完美的脸庞尽收眼底。目测,间距只有五厘米。她从睡眼惺忪到眼睛越瞪越大,只用了1秒。
夜伝诺看着她,并没想要离开的意思。但是此刻,慕迟雪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渐渐深了红色,渐渐快要滴出血来。
常言道:要么在沉默中死去,要么再沉默中爆发。这回,慕迟雪怒了:“以后不许离我那么近。”
“以后可能会更近。”夜伝诺的唇边不自觉地涌现坏笑,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是很爱逗她,每每见她不知所措,他就很开心。不过:“今天,你会选我吗?”。
眼中闪过忧虑,慕迟雪却视而不见,开口便是:“当然不会。我怎么可能公私不分,把自己搭进去。快让开,我要起床了。如果一会儿太后怪罪,我就说你一大早跑来我床边窥视我,让我受惊。”
不会?夜伝诺的紫眸拉得狭长,冷哼一声:“即便你不肯,我也自有办法让你妥协。所以,最好乖乖就范,不然走着瞧。”
说完,夜伝诺衣袍一摆,大步离开了屋子。
“哎,你个变态。天天对个弱女子算计,太小心眼了吧。”慕迟雪拿起鹅绒的软枕就要丢去,但最终理智战胜了一切。这么好的枕头,可不能糟蹋了。
瞥见棠月儿仰望着天花板,站在香案旁宛若一座雕塑,仿佛在说:不关我的事,我已经向您通报过了,是您自己不信。
“过来给我更衣。”慕迟雪没好气地命令她,棠月儿瘪瘪嘴走了过来:“小姐,这是三皇子留下的新衣。要穿吗?”。
新衣?心的某处揪紧一下。新衣,从前都是钟离景逸准备的,眼中闪过情绪,语气轻轻:“换上吧。”
凤梓宫前,妃嫔成群,她们各自带着寿礼,打扮精致,只为博得太后赏识,日后有更多机会接近皇上。
早早到达凤梓宫的慕黎婉,正监督着侍女钦点礼物,做好登记。见琴诺回来,黎婉问道:“郡主到了吗?”。琴诺摇摇头:“她刚起床,正梳妆。”
“叫她不必来此请安,这里人多嘴杂。一会儿直接去戏台行礼。”
“是,太子妃。”琴诺领命,再次离去。
凤梓宫中,太后端坐凤椅之上,她表情兴奋却不因眼前的请安长龙。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众人前往戏台入座。深秋午后的阳光,显得柔和,微风卷着和煦让人神清气爽。
待慕迟雪到达时,万朝殿回廊处的桌椅,仅剩一个座位。于是,她迎着众人别样的目光踏上红绸铺垫的大道……
阳光洒上红绸,掀起一层涟漪金光。慕迟雪身着紫色长裙,尽显一身纤骨。莲步稳,好似风袅一枝新;莲步稳,看疎疎红叶满枫林,染腰裙。
及腰的墨发柔顺地束在身后,细腻的肌肤有些苍白。她遥望回廊上的面孔,回廊处的上宾也凝望着她。
微微上扬的唇角,点点深陷的酒窝,人们无不惊叹她顾盼生姿的狐眸。她的容貌不愧倾城,她的身姿婀娜不敌。
待近处,她挥甩水袖,跪地伏身:“臣女慕迟雪参见太后。愿太后佛心永恒,福寿绵长,耸千春。”
“平身。”太后赞许地望着慕迟雪:“雪儿来,坐到哀家身边,与哀家一同庆寿。”
“谢太后。”慕迟雪缓缓起身,垂目颔首地走上回廊。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她的身影,不少宫中“老人”为之一怔。二十年前,有一幕似曾相识,那时踏着红绸而来的是赛妖仙。
后妃们遥望一眼圣上,那似曾相识的一幕是否再次勾起他对故人的思念?
皇后轻瞥一眼,她的心似在流泪。那份痛楚,让她的眼神不自觉地看向慕迟雪,带着杀意。
夜之痕,即坐大殿之上,依旧不羁风流,左拥右抱、娇俏嬉笑。只是美酒翻腾在胃,不识滋味。
慕相夫妇望着爱女,忧色上心头。他们不会忘记那一年,乱世倾红颜。
皇上的面色闪过心痛,不论过去多少年,那个极致妖仙的身影都会记在心里,铭记到不得不忘记。
夜伝诺的紫眸因为紫色的映射显得明媚。这场似曾相识,是他的安排。借着慕迟雪的演绎,告诉众人。二十年前,赛妖仙引来的乱世,二十年后也会重演。
二十年前,以赛妖仙之死锁定的结局,二十年后,将会由另一位狐族之后开启。而不论乱世如何动荡,一个结局不会改变:得佳人者,得天下。
夜伝诺含着笑,心里想着天下。一举饮尽杯中酒,只欠佳人来。
每个人眼底的情绪,慕黎婉如数捕捉。那些如狼似虎的王者,总是借着红颜的名义谋夺天下。自她进宫那刻起便知道,这是慕迟雪逃不过的宿命。
抚着依旧平坦的小月复,慕黎婉在心中默念:孩子,请你与我一起虔心祈愿,不求雪儿不入乱世,只求她不要红颜薄命,没入黄尘。
目光带来的压力,慕迟雪感觉得到。今日,她高调地现身等于宣布了她的存在。一会儿她的选择,也将昭示她的立场。
如果十五年前,轮回通道不是豆腐渣,那她就不会来到兀傲。
如果十五年前,孟婆的汤没有兑水,那她就不会存有前世的记忆,更不会懂得如何在娘胎里找到通道。
如果十五年前,母亲月复中的不是这样一个阴错阳差的灵魂,那么今天便不再有母亲,不再有我慕迟雪。但是,即便没有我们,乱世依旧会来。
抬眼望向天空,万里无云的蓝色间仿佛藏着一个笑颜,那张笑颜熟悉又陌生,只是那份慈爱让她觉得亲切。
小姨?慕迟雪望着她,心中暗道。而那张笑颜也似在回应:请替我守护兀傲国,不要妄我费心一场。
原来,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差错。阎王,您算是给了我一个官职,只是这个官职好重,真怕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