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弹罢,茉莉款款告辞,不过这位元公子倒是没那么扭捏,好脾气的将茉莉和老鸨送出了雅间。该到第三间去了,端木蘅从新调整了一些呼吸,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脑子里一切都变成黑暗和虚无,不要抖,千万不要颤抖,不只是为了自己的计划,也是为了在仇人面前自己还能保留的那一点点尊严。一步一步,端木蘅稳稳的走到了甲七门口。
隔着珠帘,端木蘅轻轻一拜,老鸨笑呵呵的掀开珠帘让端木蘅进去。一张不大的长方形桌子,左右两头各坐着一个人,左面这一位一身锦袍,年纪轻轻的样子,可是看着别人的眼神却充满了轻挑,有边这一位完全相反,时间已经在这个男人脸上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消瘦的脸颊,还有那一双让人触之心颤的眼睛。在过去的无数的日子里,端木蘅都在幻想着,自己和这个人再次相见那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可今天这一切真正的发生时,端木蘅只是乖巧的见礼道:“茉莉见过二位公子了。”
“茉莉姑娘客气了。”坐在左前的锦衣公子轻挑的将端木蘅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果然是位难的的佳人啊!”
端木蘅心中暗骂,既然说是难得的佳人,还不出最高的竞价,虚伪。
“不知二位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子?”端木蘅问道。
“听曲?本公子砸了那么多银子难道就是为了来你这听几首破曲的吗?”。锦衣公子好像很是不满。
端木蘅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求救的看向一旁的老鸨。老鸨是什么人,这些个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忙上前解释着:“公子啊,这,我们当初就说好的,今天啊是价高者得,隔壁那位公子出的确实比你们多,大家来着就是图个高兴,可是这茉莉姑娘就只有一个,我也没办法啊,您啊,只要以后常来,不是还能时常见着茉莉姑娘嘛!”
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却深深的激怒了锦衣公子,只见他狠狠的一拍桌子,大声斥责道:“银子,你以为本公子会缺你这么点银子吗?告诉你,本公子我可是……”
“公子!”陈艮之突然出声打断了锦衣公子的话,这锦衣公子所说心中不愿,可是却只得无奈的坐了下来。
“好,你就弹去给本公子听,等本公子听高兴了才能停,知道吗?”。
好一个无赖,若是换个环境,端木蘅一定会上前拧断他的脖子。可是现在,她只能坐下来尽量的舒缓心情,乐声从她的指尖缓缓淌出。其实连端木蘅自己都没有想到,在这一刻自己竟然能表现的这样镇定,就好像自己真的就是那位今日出阁的茉莉,而陈艮之也只是一个到烟花之地撒银子摆阔的寻欢客而已。端木蘅在这一刻是那么的喜欢手上的这把琴,仅仅五弦,却能发出如此悠扬的声音,最主要的是,陶醉在音乐中的人就会忘了紧张,忘了害怕,她只需要认真的盯着她的琴就好,她不用抬头,不抬头也就不会看见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
一曲弹罢,端木蘅紧紧的握住袖口,起身。
“唉,怎么停了,谁叫你停的!”这个声音在这一刻是那样的刺耳,让端木蘅不禁心中一惊。“公子,曲子弹完了。”
“弹完了?什么叫弹完了,没听见本公子的话吗,弹到本公子高兴为止,本公子不叫停,你就不许停!”
端木蘅无奈的看看老鸨,老鸨也知道今天是遇上的难伺候的主,只得对端木蘅说:“既然公子喜欢,你就再弹一曲吧。”
无奈,端木蘅只得又从新坐下,原本以为只是一首曲的时间久可以结束了,可是谁能想到,老天竟然又给了自己更多的时间来面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是一曲《阳关三叠》,有些苍凉又有些悲壮的曲子,端木蘅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乐声中去,一首古曲被弹得淋漓尽致,就连那位盛气凌人的年轻公子也仿佛被音乐所吸引,满脸的沉醉。
终于,最后一节音符落下,端木蘅停了下来。
“公子啊,我再让姑娘们给您上些好酒,您慢慢品尝啊。”老鸨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立刻岔开话题示意端木蘅快走,端木蘅头都没有抬,快步的朝门外退去。
“唉,谁说要酒了,我的曲儿还没听够呢!”锦衣公子急了,上前就要抓端木蘅。老鸨当机立断,插在两个人之间,锦衣公子抓了个空。
“公子啊今天时候不早了,您要还想听曲,麻烦明天赶早啊,老生啊一定让茉莉姑娘候着您。”说完,便拍拍锦衣公子的胳膊,满脸堆笑的迅速开溜,锦衣公子气的不得了,可是,人已经出去了,总不能就这么追出去闹吧,那不让别人笑话死了。
锦衣公子恨恨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看着对面的男子,一脸的不甘却又一脸的无奈。
老鸨和端木蘅月兑了身,便进了甲六的雅间,雅间里还是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看端木蘅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小生李宕这厢有理了。”
端木蘅微微福身,这下,刚刚压抑着的紧张和恐惧终于消散开来,整个人都好像轻了许多,现在,她又变回了这来凤楼的茉莉姑娘。
“公子,请。”端木蘅温柔的邀请李宕,李宕也没有再做推辞,于端木蘅并肩走出了雅间,这下,全场的人都看见端木蘅和李宕了,大家一时议论纷纷,有羡慕的,也有遗憾的,总之,各种表情。端木蘅全当没看见,因为一直以来,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她从来就看不见,现在早就已经习惯了,至于李宕,一看就是久经风月之人,对于众人的各种指点议论完全就当成了一种享受。
终于,两人进了端木蘅的房间,老鸨赶忙招呼人将酒菜端了上来,不过李宕好像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端木蘅随手到了杯酒敬上也被他一句从不饮酒给挡了下来,老鸨偷笑,这位李公子还真是急性子呢。
李宕着急,端木蘅可不会着急。“公子可是嫌弃我来凤楼的酒菜不好?”
“哪里哪里,别说这来凤楼的酒菜是这金陵一绝,就算不是,这茉莉姑娘房中的酒菜,哪里会有不好的道理。”李宕嘴上这么说着,可是眼睛却从没把桌上的酒菜瞅上一眼。
“那公子不妨陪茉莉多用些。”说完,端木蘅就夹了几片菜叶放进李宕面前的小碟里,李宕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下子就抓住了端木蘅的手,口水都快要掉出来了。端木蘅知道,这下要是再不出杀手锏,那么机会绝对就没有了,于是,端木蘅低头做羞涩状,款款的起身坐倒在李宕怀里。顺手的,还端起桌上盛着茉莉羹的小碗,抵到了李宕嘴边。李宕哪里抵得住端木蘅这般的诱惑,张嘴就要喝,突然,房门被从外面强行推开。
端木蘅假装受惊不小的样子,赶紧起身站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李公子的护卫,你让开。”说完,一位黑衣人上前便见端木蘅推开。“公子,这些东西没有试过,还是不要乱吃的好。”
“哎呀呀,什么叫乱吃啊!”老鸨也闻讯赶来,正好听见黑衣人的讲话,立马来了脾气。“我们来凤楼在这金陵地界上这么多年,还从来没碰上个你们这种人呢,我来凤楼的酒菜怎么了,有毒啊,会吃死人啊!”
李宕原本正在跟美人含情脉脉,突然被人这么打断了也是满肚子的气恼。“怎么,本公子用些酒菜你们也要管那!”
听李宕这么说,原本站在门口的两个黑衣人也走了进来,连忙解释道:“公子,我们也是为公子的安危着想,公子还是小心些好。”
听这些人这么一说,老鸨更是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么些年来她什么人没见过,有砸场子的,可是从来还没有见过这么砸场子的,她开的是青楼,竟然会被别人嫌弃酒菜有问题,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嘛!老鸨确实是愤怒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面前的几个黑衣人吼道:“你们,你们……”
“妈妈。”端木蘅突然上前阻止,拉着老鸨的胳膊说道:“妈妈不要动怒,来者都是客,我们怎么能这么唐突了客人。”又转头对一旁的丫鬟说道:“去,准备几只干净的碗碟来,我要陪几位大爷好好的品尝品尝我来凤楼的酒菜。”丫鬟立马下去准备了,端木蘅好脾气的对老鸨说:“这几位大爷一定是以前没有光顾过我们这里,所以才会对来凤楼有这样的误会,我陪几位大爷多喝几杯,几位大爷自然就不会再误会我们了。”
老鸨倒是翻脸翻得极快,立马笑道:“是,还是茉莉想的周到,我们怎么能怠慢了客人呢,我赶紧让厨子再去准备些好吃食给几位爷端上来。”
“嗯,对了,多拿些茉莉花蜜和桃花蜜上来,我亲自调羹给几位爷品尝。”端木蘅特意的交代着,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副示好的模样,人都是锻炼出来的,比如说这演戏的功夫。
“好好好,一定不会忘得,我这就去交代。”说完,老鸨便扭着腰走了出去,下去去碗碟的丫鬟也上来了,端木蘅顺手让她再多拿来几把椅子,终于将两个人的餐桌变成了五个人的。
“几位爷请坐。”端木蘅招呼着。
“不必。”黑衣人倒是不领情。
“几位爷要是不坐又怎么能品尝这满桌的珍馐呢?”
“不必,我们只要在一旁侍候公子就好。”
端木蘅端起刚刚盛的一小碗茉莉羹,注视着几位黑衣人说道:“那么几位打算怎样侍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