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再世相逢日 第四章 入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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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风夕默然,只横了流云一眼,便自往前去,将写意与流云抛在身后。写意轻瞥流云一眼,眸色淡然。然流云却谨慎垂下头去,仍有些不福气,正要言语,忽闻前处整齐脚步声渐趋靠近,颇是急促。

三人循声望去,须臾,便见身后街道拐角处一行军队正小跑往此间行进,还是流云眼尖,惊异一句,“言昭!”

言昭!威远大将军之行营左将!如今与大宛行事紧张,街道又见官兵张皇情景,只怕不妙!写意与白风夕均是一惊,却听言昭声音远远传来,“将军马上就到,快!快!”

声传千里,闻声之人均迅速避了开去。却见一行数十人直往这边奔来,言昭于首,神色肃穆。急速之间,白风夕反应甚快,急将写意拉至边上,与流云分开,又往后退了几步,立身行人之后。流云慌张回头,急急退后几步,未来得及避开去。

却见言昭于流云跟前停下,挥手让身后士兵继续前进。回过身去,眺望身后街道,双眉紧蹙,忽又高喝一声,“快!快!”声如洪钟。再回转身来,正撞入流云眼底。

“你?”犹疑片刻,言昭声音颇不确定,直将流云上下瞧了几番,正要言语,忽见一士兵急至言昭身侧,低唤了声“大人!”言昭微微侧头,须臾,又瞥流云一眼,方转身离去。流云静默,忽闻身后马蹄声响,回过头去,正见轲依剑将军与一男子骑马急行。心头一凛,直往写意方向去。

士兵开道,道路两旁,刹那间变得拥挤,白风夕将写意护于身后,却闻写意疑惑道:“莫非昨夜刺史大人当真遇刺了么?见着情形,想来颇是严重罢!”

“可不是嘛!就昨儿个夜里!”身旁好事之人插了话,低声道:“听说十几个杀手半夜闯进刺史府里,见着人就砍,血流满地,刺史大人不懂功夫,幸得家丁护卫拼死护住,方留了性命,却也重伤,未知能否得救!”那人尽敛夸张的说,写意听闻,亦只轻喊了笑,未再多言。

“此时此刻,你竟还有心思关心旁人!”白风夕忽的出声,“无论如何,当先解决眼前麻烦事罢!”轻瞥写意身后一眼,写意亦回过头去。“你曾言,不愿于西野见轲依剑,当寻个地方躲躲罢!”

写意回首,笑容一滞,随即轻叹,笑道:“当真想躲也躲不掉!”言语间已转身至白风夕身后,“如此,又劳烦白大哥了!“

西野刺史牧成衍遭暗杀,身负重伤,轲依剑亲携卷帘阁主前往救治。这等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将士心动,人心不稳,皆是西野必定朝不保夕!

眼前事物飞快倒退,一幕幕,如生命之浅薄,家国命途之衰弱,转瞬即逝。将军府中,当听闻刺史大人遇刺,请他急往前去救治,他亦着实吓了一跳!城中情形,竟不想以至这样严重,当下未犹豫,翻身了马,随轲将军直奔刺史府去。心头焦虑,眼前忽的闪过一人,卷帘阁主不觉回头,只见一乳白色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写意于白风夕身后,瞧这二人骑马而过,行路破快,刹那间,人影便见消失。刚卸下心神,忽闻一道目光射来,写意抬头,正是卷帘阁主。

“你连他亦认得?卷帘阁主骆弈枫!”至二人身影消失,白风夕方微侧了身,问道。

却见写意缓缓自白风夕身后走出,“自是认得!曾有一面之缘!”边说边捋捋衣袖,目光亦收了回来,“你说他是卷帘阁主?”

“怎的,你竟不知?”白风夕又道:“还以为你二人相熟!”

瞥了白风夕一眼,写意已折回身去,“不熟!一面之缘罢了,匆忙一撇,甚至不曾说话!”唇边却溢出些许笑意,“我与他亦算相识几年,到未曾料到会再见他!只不知,他当真认出我来!”

言语间,却见流云已匆匆奔了过来,写意见他,只道:“流云,你如何与言昭相识?方才你二人面对面时,我见他眼神怪异的很!“

刹那怔住,流云不觉诧异,转而明了神色,怯怯道:“我如何认得他?想来衙门传我问话时见的,记得当时他亦在,刺史大人只循例问了我几句话,便叫回来了!”言语偷偷察看写意眼色。

却见写意轻只含浅浅笑意,已然明了,见流云小心看着他,不觉笑道:“不过白问一句,你担心做什么?想来此事无碍了,莫非还怕牵连了我不成!”

“少爷。”流云尚欲再言,却不知如何开口。

“苏探晴!”

白风夕忽的出声,微仰着头。写意抬首,正见一抹暗红刹那即逝,还未言语,白风夕已提刀,急急追了过去。须臾,只闻短兵交接之声,犀利冷冽,衬着光线折射,颇觉刺目,写意不觉微眯双眸。只闻碰撞几声,交接之声,便渐远去。

刹那激战,转瞬即逝,街道众人,倒未惊扰半分。写意垂眸静默,须臾,方道:“回去罢!”携了流云,一道离去。

言昭于此处不远,方才情景自瞧得清楚,眸色一凛,唤了近旁兵士,“找人监视这几人,若有情况,即时回报!”近旁人领命。言昭抬头望那二人离去处,眉头紧蹙。

正此初春,军务繁忙,城中又颇不太平,轲依剑只于刺史府呆了片刻,便匆匆回将军府。一入夜,轲依剑于书房内,言昭将今日之事,详细道出。

“当时末将亦刚刚赶至,瞧得不甚清楚,只见屋顶二人相交数招,一白一红,那红衣之人,我瞧他身形,倒似极行刺刺史大人之人。只可惜当时末将离得远,要追亦已不及!”

“哦!”轲依剑微提了神,道:“今日调查一日,可有结果?”

“那打斗二人末将不识,但见有人识得那白衣人,名叫白风夕,与写意、流云三人前几日入城,住春风客栈。红衣人身份尚不得,末将已派人将那三人监视起来,想来能对刺史遇刺一案,有所助益。”

昨夜刺史牧成衍遇刺,乃黎明之时,牧成衍刚至醒转,便见有人来刺,高声呼救。幸得轲依剑一早派言昭往刺史府去,正巧救牧成衍一命。杀手一击不成,不战离去。然而……言昭不觉微微蹙眉。

“言昭,有话直言,可是怀疑什么?”见言昭犹疑,轲依剑问。

却见言昭微点了点头,缓缓道:“我赶至刺史大人房间,曾与那杀手交手,与我不相上下,只怕更胜我几分。他若要杀刺史大人,当有许多机会,然他却只将刺史大人刺成重伤,便就离去。闻声而来护卫家丁,他亦只伤了他们,未危机性命。末将怀疑,那杀手,未必真欲取刺史大人性命!当中有隐情,亦或可知?”

却见轲依剑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加强刺史府防御,增派官兵,城中巡夜,亦莫松懈。”轻抚眉心,“如今与大宛交战在即,粮草尚未充足,朝廷增兵亦得有些时候方至,这些日城中出现数名暴毙之人,今日刺史大人又遇刺,民心不定。依我看城中,当有大宛细作了罢!”

“那将军……”言昭正要言语,忽为轲依剑扬手阻止。言昭噤声,须臾,便见骆弈枫推门进来,至直向轲依剑行了一礼,方立定身形。

“如何?”轲依剑问。

“无妨,刺史大人并未伤及要害,若再偏个半寸,只怕我亦无能为力。”骆弈枫缓缓道:“至刺史大人醒转,伤势稳妥,方才回来。我倒曾问大人对刺客印象,大人亦只言记不得了,只记得他黑衣蒙面。如今刺史府由牧纪元主事,尚井然有序!”

戌时过半,书房内早燃了灯,烛火迷离,间或跳跃。却见轲依剑沉吟片刻,缓缓道:“如此,倒难办了些!”转而换了语气,“关于城中暴毙之事,可有眉目?可是何种原因所致?”

却见骆弈枫微皱了眉,眸中亦添几分不忍,缓缓道:“如今只知剧毒所致,究竟何种剧毒,尚需几日。倘若此时真乃大宛所为,细研大宛地理生物,当有所获!”

骆弈枫言语低沉而轻缓,却甚有说服力,轲依剑边听边点头。却闻骆弈枫又道:“然此事非我一人之力所能解决。我倒有个建议,将军不妨一试!”轲依剑点了点头,骆弈枫方道:“西野城中,甚多有志之士及善谋略者,如今开战在即,那些人定坐不住。依我看,不妨召开招贤大会,商讨诸事,凡有志士之心,定会到场。”顿了顿,“而且此事若由将军主持,届时能人齐集一处,定有些不同寻常的收获!”

言语隐晦,却着实道明解城中之毒法子。轲依剑轻含着笑,眉眼间尽显赞赏笑意,“此法甚好!”转而向言昭道:“此事便交由你处理,切莫出了纰漏!”又向骆弈枫道:“解城中莫名暴毙之谜,却得骆阁主鼎力相助,再辛劳数日了!”不觉轻笑,“看来将骆阁主由南迦请来,却乃幸事!”

“前几日收到军医端木隐之书信,言近日便回,”出声之人乃是言昭,“他乃此军医之首,医术亦是精湛,届时你二人携手,当能事半功倍!”

骆弈枫只轻笑着应了声,再未言语。烛火跳跃,灯芯燃尽,光线愈发明亮了,更显炫目。

城南留春馆,苏探晴刚解开夜行衣,白千夕忽的推门进来,反手关了门。苏探晴手势一滞,瞬又恢复常色,自顾换了家常衣服。白千夕直盯着他,问道:“苏大哥,你可有事瞒着我?刺史遇刺,可与你有关?”

闻言,苏探晴手势未停,只道:“你我皆是杀手,虽身份不同,然你却不该如此问!天池就在西野城外,你可要回去?”

“自我离开天池,便已无面目再回去!”琴韵音缓缓道,“倘若我内体余毒得清,我亦不愿做这杀手的行当,只愿平安度日,一世安宁!”言语已冷了声音,“可是你刺杀刺史的?为何要杀他?记得你从不杀无罪之人!”

“所以他还活着!”苏探晴轻笑,眼神却冷,“我既答应先生救你,绝不食言。如今只有医术国手写意公子能救你一命,如今他亦在西野城中,你却不愿直接找他!我倒觉得是你有事瞒着我。你虽不知,然我亦是明白的,你此次回来,当不是仅为请写意医病如此简单罢?千夕,你可愿说实话?”声声沉稳,莫名压力。

走廊渐闻细弱脚步声响,待其远去,白千夕方道:“那年,是你将身中剧毒的我救回去,请药先生救我,如今虽无大碍,却余毒未清,两年后,仍会危及性命,是你说,一同来中原寻医!”沉了声,“没有!没有事瞒你!即便有,亦不会连累你!你若怀疑我,岂不质疑你自己救错了人么?”却不看苏探晴眼眸。

“不连累我?”苏探晴音色犹疑,只道:“那今日白风夕与我缠斗许久,可是因你之故?你对他说了什么?白风夕亦乃江湖成名杀手,你可知,他为何甘愿跟随写意?我江湖翻滚这些年,如何不明白你的心思,只待你实话说罢了!”顿了顿,微沉了声,“白千夕,你亦曾乃杀手,莫妄用你的心机!”

白千夕默然,却闻苏探晴又道:“我数年前回大漠,便打算不再回来,不愿牵扰中原琐事,如今却还是回来。”顿了顿,直望向白千夕眼眸,“我不希望因你,再卷入江湖庙堂之争!未至中原,亦不知你这般难以放下!白千夕,莫让我觉得救错了人!”

怵然静默,二人皆未言语。屋内未燃灯,暗夜迷离,暗黑一片,甚觉诡异。须臾,便闻白千夕暗叹一声,开门离去。

那日白风夕追着暗红身影而去,直至第二日清晨方回,已神色无恙,见此,写意亦未多问。这几日,写意身子再未见前几日般疼痛,病情亦缓和许多,只需静养。写意素喜独处,因此白风夕与流云亦甚少于其跟前。

正乃早间宁静时刻,白风夕与流云俱已出门,写意独坐窗前,扇叶大开。偌大窗户,将街道之景,瞧得一清二楚。写意手执杏花,鼻尖轻嗅,蹙眉而思。

一寂寥身影街道慢行,抬首便见写意于窗一侧,兀自沉思,不觉含笑,往春风客栈里去。

近日城中莫名暴毙之人急速增长,即便官府已压下此事,秘密侦查,却仍传出风声,城中百姓,人人自危,仓皇不已。暴毙之人之间,并无干系,地域亦相去甚远,下毒之人,当并无规划!既然如此,这毒,究竟如何下的?写意微阖眼眸,不觉道:“骆弈枫!”

“你竟知道我!”骤闻言语,写意回首,正见那日于街道所见之人。却见骆弈枫缓缓踏前,边道:“那日于街道仓皇而见,亦是转瞬即逝。细算来,你我今日,当第三次见面罢,却还是第一次说话!”

只一瞬,写意又回转头去。骆弈枫缓缓靠近,淡雅曼陀罗香味飘散,若有若无。自窗而向外望去,街道情景,甚是明了。街道混沌摊贩,算命先生,神色怪异二陌生。骆弈枫暗笑。

“来时,曾于城门见那日与你同行二人,出城时,只说要寻药!”骆弈枫缓缓道,言语试探,“我想,他二人乃为你寻药罢?”

写意轻笑,回转身来,将杏花递至骆弈枫手中,“那年于海日湖初见,虽匆匆一瞥,却记忆犹新。想来那日我于湖中狼狈模样,你定记得一清二楚罢!”

“那倒是!只是你后来突然于湖中失踪,踪迹全无,才更叫人心惊!”骆弈枫缓缓道,手执杏花,于鼻尖轻嗅,不觉蹙眉,“花?”

写意却已轻笑出声,缓缓道:“虽只与你相见数面,却觉颇是投缘。今后于西野,当处得融洽罢!今日白大哥与流云出门寻药,想来无所获!这几日我病着,倒未再出门去。”顿了顿,“难得卷帘阁主于此,当得好好利用才是,届时邀你一同上山去,当是无妨罢?”

闻身后无声,写意回转眼眸,“骆阁主?”轻唤一声。

“什么?”又唤一声,骆弈枫方回转心神。

“你来找我,可有何事?”

敛了心神,骆弈枫将杏花搁于窗案边上,方道:“五日后,于城南锦画堂召开招贤大会,广聚名士,商讨城中诸事,轲将军主持。我来,便是知会你一声,兴许你有兴趣!”

闻言,写意静默须臾,方道:“你连我是谁亦不知?竟知会我去?倘若我真乃大宛细作,你当如何?”言此轻笑,“客栈外时刻监视之人,岂不将你亦视若同党,不得清净?”

“你去!定还你清白!”言语间骆弈枫已转身往门方向去,边道:“我对旁人之事,无甚兴趣,亦不会特意调查你之身份!然有些事,只是看着,便已明了。此次若非轲将军请我来,我倒不愿掺和军事,西野又有医药世家庆柔山庄在,焉知需我协助!”

关门一瞬,骆弈枫又道:“你一定来!”

脚步声渐远,几近不闻,写意方轻笑出声。回首往窗外,监视之人尚在,目光未曾离此处片刻。见骆弈枫出去,皆微微侧开眼眸,垂首掩饰。

写意执起杏花,笑意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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