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再世相逢日 第九章 困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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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律若初见两位长姊,颇是诧异!忆初回颜府那日颜质卿便拿她二人名字做题,又曾闻这两位长姊医术甚是了得,颇得颜质卿喜爱,不禁多瞧了两眼。

大姐颜灵枢,如今已为商人妇。日子自是不错,衣食不愁,只是常随着丈夫东奔西跑,难免面露疲惫之态,却不见丝毫郁色。据说,当初亦是这位颜大小姐看上那位商人,并言非此人不嫁,此前颜质卿夫妇极力反对,但见二人如此和谐恩爱,也作了棒打鸳鸯的想法。

二姐颜素问,嫁与东陆刺史,如今,乃名正言顺的刺史夫人。据说,乃是这位刺史大人亲自上门提亲,当时颜二小姐还小,既无主见亦无心仪之人,便应了这门亲事。未料嫁过去日子颇是顺心,刺史大人乃贴心之人,倒未叫颜二小姐受委屈,日子颇是美满。

如今与大宛战事未停,休战时日渐久,众百姓亦心有懈怠,城门管束渐趋松懈。如今这二人齐齐归家,难说不为颜律若之事而来!

颜灵枢见他便径自过来,揪着颜律若耳朵,狠声道:“好小子,你行啊!外出几年心亦野了,当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位牧小姐哪里不好,容貌身世皆城中数一数二的,配不上你么?当初大姐怎样教你的?忘了么?”声色俱厉。不愧商人妇,说话亦比旁人直白刻薄许多。

手上劲儿不松,颜律若微微蹙眉,这么大,从未有人如此对他说话!当下只微侧了身子,“大姐都能为心仪之人抛却庆柔山庄的锦衣玉食,甘做商人妇,我为何不可以不娶那位牧小姐!”拍掉耳朵旁那只手。“好好的,大姐怎会突然回来?如今西野不宁,姐姐回来,若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你放心,回来几日便走,我可不愿呆在战火连天的地方!我本是商人妇,何况此处你要我卖什么?卖棺材?”颜灵枢说话颇不客气。刚至卯时,气候渐显热烈起来,不多会儿,额头便溢出些许密汗。

颜灵枢自说得不错。颜灵枢与颜素问此刻回西野,亦不过担忧西野家人,何况她二人夫家皆乃良人,见妻子担忧便让回家看看,只是不得久留。

颜灵枢言至于此,颜素问再看不下去,宽慰道:“好了,大姐!几年未见,定要提这些煞风景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弟自小跟你一样的性子,再说这亲事,三弟不愿意,我们也不能逼他啊!你我自幼看着三弟长大,他的脾性,你还不清楚么?”拉着颜灵枢后退了好几步,在一把红木椅上坐下。风舞适时递上一杯茶。

颜灵枢接过茶饮了一口,方缓过气来,“当真与我一样的倔脾气,一点都没变。”向微微侧头,眸色陡亮,“三弟,你这勇拒包办婚姻的壮举真叫我佩服,杀人不见血,化危机于无形,比当年你姐姐我厉害多了!”言此已完全换了神色,满眼赞叹,神色自得,倒叫颜律若诧异起来!

风舞一旁瞧得真确,面上虽没说什么,心底却早已憋了笑,这位颜大小姐当真如往昔般厉害,言语犀利,得理不饶人!正自思虑,却见颜灵枢忽的将话题问道自个儿这来,“话说回来,三弟的意中人是何人?风舞,你可知晓。”

手一抖,刚接过颜灵枢手中茶盏的手险些将剩的茶一股脑儿泼出来,这二位姐姐,如此局势回了西野,不问情形,不问战事,只关心弟弟亲事如何!当下只偷瞧了颜律若一眼,便将目光移了开去。颜素问瞧的仔细,出言便道:“三弟真有心仪之人?是何人,风舞,实话说!”说这忽的换了语气,“该不会……”

“不是,不是!”风舞忙摇头否认。“我哪有能耐攀上少爷啊!少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边说边揶揄看了颜律若一眼,“少爷喜欢的人可比小人厉害多了,比小人貌美多了,比小人温婉多了。少爷跟她,才算真真的金童玉女呢!”

“当真?”颜灵枢反问一句。众人好奇探寻的目光让颜律若有一瞬无措,瞬又恢复正常,静声道:“有又如何!我外出游历几年,其间经历,岂是你们所能知的!”

“此话当真?”颜素问急急问道,“不知何家小姐能让三弟倾心?想必定是倾城之人!何时能带来见见?”

这话却无疑在拆颜律若的台。女苑之事,如何与他们说,况且本不该参与到这些俗事上来。风舞一旁却是瞧好戏的模样,接口道:“少爷的意中人小人也见过一面,听说是神医千岩子的嫡传弟子,很厉害的一个人呢!”

“女苑。”一直未言语的颜质卿忽的道,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女苑声名,我倒听过!若有如女苑般的儿媳妇,那我亦安心了。”眼扫众人,“今日这闹剧该散了吧!三堂会审?成何体统!”

风舞一旁偷偷地笑,不理会颜律若杀人的目光。

日头西偏,阳光铺洒,炙热气流丝毫未减,西野处群山环绕,更显闷热。未时过半,放眼望去,仿若炽烈滚动气流层层侵袭,颇觉烦躁。轲依剑负手立于窗边,见树梢微动,飞鸟掠过,唇边一丝淡漠笑意。展开手中纸条,轲依剑将信鸽放飞出去。

庆柔山庄两位小姐颜灵枢与颜素问三日前进城,身旁仅携着几名仆人,皆怀有身手。至昨日,二人方回了庆柔山庄。隐匿城中几日,仅见过卷帘阁主骆弈枫与颜律若身边的小丫头风舞,私自会面,未知筹谋何事!而自昨日二人回府,与颜家二老言语,当是仅进城几日,待与大宛交战前,便会有人护送她二人离开西野。

轲依剑将手中纸条紧握手中,再张开手时,仅剩一堆粉末。这样巧,颜律若回府那日,正是与大宛战争最激烈那一日,何况庆柔山庄规矩,男子不得习武!颜灵枢与颜素问早已嫁了出去,又为何要在此多事之秋回来,平添麻烦?轲依剑双眉紧蹙,双眉微阖。

“将军!端木军医为人行刺,伤并不严重,已然无碍!”下人小心报告着军中出现的大小诸事,额头滑下豆大汗滴。

方才端木军医为人行刺他亦是在的,因前些日与大宛交兵,军中有不少伤患,端木军医为人甚是和蔼,每每皆亲自前往查看,细心照料,甚得军中人喜爱。今日端木军医如常过去,见一兵士乃“内损瘀血,血在月复聚不出”症状,更延误治疗时辰,当下便开了方药,以当归、蒲黄及大黄、虻虫、佐姜、桂之类温化逐瘀、活血生新的方药治疗。亲自帐篷内煎药。时众人皆各自忙着,端木军医身旁亦无他人,忽的传出声响,又闻端木军医一声惊呼,心知不好,便忙奔了过去。掀开布帘,正见端木隐之手臂一条巨大的伤口,鲜血滴落,血腥味弥漫。时杀手已破了帐帘出去,杳无踪影。

记得与大宛交战那日,卷帘阁骆阁主与庆柔山庄主人于军营处为伤兵包扎时,曾有大宛细作混入其中,暗杀军医,幸得为人所救,骆阁主不过轻伤,并不碍事!今日端木隐之又出了这样的事,如何不让人起疑?不让人惊惧?

炽烈气流铺面而来,燥热而窒息,轲依剑确如寒冰铺面,心思清澈!究竟谁人,竟要乱了城中兵士之心!当下只缓缓睁开眼眸,沉声道:“那么多人,都没有看到凶手的模样?你们冲进去时,人已经不在了么?”

“回将军话,端木军医煎药时,只有一个人在账里的,一群人也只是听到军医的呼喊方冲了进去,那是人已经不在了,只是帐子偏角处一个够人穿越的大洞,端木军医亦说人是从那个地方离开的!”言语自袖中掏出一方事物,递交轲依剑手中,“这是在帐子里拾到的,不是端木军医的,便应当是凶手的!”

轲依剑挥挥手,道:“先回去,有事再来禀告!”便让通报之人退了下去。缓缓张开手掌,一枚红玉。形状掌心般大小,状如砾石,迎光看时,玉石内里如水般流淌,波光粼粼。下坠碧色玉环,环玉裹着,以连环环玉雕成的链子,颇显贵重。

他见过这方玉简!他为人行刺,身中斑蝥之毒时,颜律若曾照料他数日。这枚红玉,便是一直挂在他脖子上那枚!一模一样!

留春馆内,苏探晴翻窗而入,一身暗红衣裳,颇是鲜艳。已然入夜,城中渐渐落入一片漆黑里,迷离朦胧,沉重压抑。

屋内燃了灯,光线并不十分明亮,昏黄光晕,间或跳跃。白千夕正倚在窗下,愣愣看着书出神,连苏探晴近身亦未察觉。苏探晴随意将手中兵器搁在桌上,懒懒道:“今日军营走一遭,竟不想见着一出好戏!只是我觉得,他今日着实多此一举,轲将军本就疑心他,如此,反倒打消了轲将军疑虑!”

“哦!你说端木隐之?”白千夕缓缓道,将手中书翻了一页,苏探晴瞧得仔细,竟是大宛军中人员名册。“我跟踪刺史府管家,一眼便瞧出是为练家子,且身手不俗,这一点,够好好寻思了!你倒当真将骆弈枫嘱咐听得仔细,真帮他监视端木隐之来了!想你毕竟乃大漠浪子杀手,何时办起事来,竟墨守成规起来!”

“反正闲着,帮帮他亦是好的!何况卷帘阁骆阁主江湖名声颇好,为人亦是不错,只当交个朋友!”苏探晴顿了顿,又道:“那日回来,将此事与你简单提了提,你说还不如去偷大宛军士名册来得简单!莫非你今日当真偷来了么?”

窗户开着,是不是一阵夜风涌入,沁人心脾。白千夕唇角含笑,斜眼看了他一眼,忽的道:“找到了!”将名册递过去,颢然几个大字,将军谋士,端木隐之。

白千夕猝然合了名册,起身便要离去。苏探晴坐在桌边,一手支着颚,一手抚模兵器,忽的道:“记得我曾与你说过,身处大漠时,曾结交一汴京友人,亦是杀手,亦是性情中人。我二人曾一同饮酒,一同舞剑,他使双锏,我用长剑。坐下闲谈时,他曾与我讲他颈间那枚红玉来历,只觉好笑。至救了你,方发现那枚红玉在你身上!”

深刻记忆痛彻而来,连呼吸亦变得疼痛,那么遥远的记忆,那些曾经失落的美好,又活生生复立眼前。白千夕呼吸微顿,眼眸那抹悲伤神色却再掩不去。“那你就应该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是我杀了他!”白千夕背着她,声音平稳,一丝不抖。

“我只是想跟你说,今日,我又见到那枚红玉,却不是你的!我在想,或许你当真认得他的,却不知你三人究竟是何关系!你心中盘算,兴许便与此事有关!我说的是也不是?”苏探晴缓缓道,至窗边关了窗。屋内气流刹那凝固,却觉寒意侵袭,绵绵不绝。

紧握双拳数日,心方静了下来,白千夕定了心神,再不理身后之人,推门离去。

苏探晴偶见颜律若,是在三日后。那日阳光甚好,气候暖暖的,不燥不冷,丝丝微风吹拂,竟觉几分沁人心意。那时颜律若正准备往春风客栈寻写意去,正遇着苏探晴跟踪端木隐之至这条街,见他进了春风客栈,便尾随进去。不久便见颜律若来了,忙出了客栈将他拦下来。

街道拐角,颜律若神情刹那犹疑,缓缓道:“你是说,端木隐之当真乃大宛细作?骆弈枫怀疑并没有错?”来来往往许多人,二人说话甚是小心,苏探晴面对墙站着,正巧能瞧着端木隐之背影。

“如何不是!这几日我跟踪他,想来不至察觉的。虽未见他与人联系,然他几日前陷害你行刺他,我朋友偷回的大宛名册亦有他的名字,更曾亲眼目睹他与刺史府管家联系!”苏探晴随说着话,却不曾看颜律若一眼,目光直盯着春风客栈某处,“我朋友曾调查过刺史府管家,是位练家子。虽说是府中住了几十年的,却是幼年自大宛流落过来的。当如何想,只待你们!”

颜律若细细听着苏探晴言语,目光亦随着苏探晴目光望去。他回西野许久,却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得端木隐之!只见阴凉处一抹暗色身影,身后长发铺散,直觉周身笼罩在黑暗里,竟觉几分失真。却见他时不时抬头,未知望着何处,只是一杯一杯饮着茶,不曾停歇。

“他似乎在等着何人?”颜律若低声道,声音透着几分莫名。倘若端木隐之当真乃大宛奸细,为何要大摇大摆坐在春风客栈饮茶?等谁?接头细作,亦或……

炫目光芒铺撒而下,金黄色泽,竟觉几分刺目。颜律若眯着眼眸,心思百转千回。是谁?他在等谁?却见端木隐之时不时抬头,往客栈二楼望去,倒是有小二时不时过来添茶。须臾,便见二楼一人自栏杆处往下望去,待见端木隐之时,神色微顿!

写意!

颜律若忽的轻笑出声,转而往里墙移了几步。原来,竟是等他!“我倒觉得,近日些许事,我不过无枉卷进来罢了!只是我与他熟稔得很,难免受了牵连!”颜律若缓缓道,竟带几分莫名笑意。

那二楼情形,苏探晴亦瞧得清楚,心思亦是明白,亦往里踏了几步,疑惑道:“一位初入西野之人,一人又乃大宛细作,西野军医,如何扯上了关系!若让人知道了,一怕亦会怀疑写意身份罢!”

“他如何我管不着!”颜律若唇边讳莫如深的笑意,“昔日于西野城楼上,他于大宛将士前揭了我短处,害得我险些丧命,那是真刀真枪的。如今他面对的是暗箭难防!我不过觉得,有人冲着写意挑起诸多事端,我无意掺和其中,又何必多此一举,为其解围?何况我亦想看看写意的能耐!以写意之能,定有法子解眼前的难关!

街道行人甚多,见他二人于墙角低语,难免多瞧了两眼。“走吧!”颜律若道,“再待下去,当惹人怀疑了罢!端木隐之这人甚是危险,还是好好看着,免得出了纰漏!麻烦你了!”又回头看了一眼,颜律若假作无意走出来,还未待苏探晴言语,便道:“春风客栈我便不去了。写意这人,虽相识不久,我却信得过他!”缓缓自来路回去。

苏探晴抱臂靠在墙上,望着颜律若离去方向,唇边笑意收敛,复又望向客栈中饮茶了端木隐之,方才二楼之人,已站在桌前与他说话。

墙角另一侧,写意背靠墙边,欠身往身后望去,正巧可见流云与端木隐之说话。写意仅瞧了一眼,便合了眼眸,紧靠墙边,微微纷乱的呼吸,眉头微锁。

屋檐偏角落处,一黑色人影猝然消失,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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