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再世相逢日 第十四章 馨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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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了火,厨房里倒觉些许暖意的,只是暖意过了,难免觉得热。几人中独颜律若与风舞无恙,未染病症,皆是前些年绿衣功劳。忆及绿衣,却闻风舞忽的道:“方才听见声响,你与人说话,谁出馨怡居了么?这药只怕我还得温着!”

“是颜律若与绿罗裳,方才说有事要出去,只是没说要去哪里!”言此不觉轻笑出声,“方才颜律若出门时,正巧小宜政醒着,闹着要颜律若抱,哄了好一会儿才哄住的!”侧头见风舞正专注于煎药,犹豫片刻,方缓缓道:“你们此一行,是要去哪里的?可是往北越么?”

闻言,风舞微抬了头,“是,正要往北越去!”见陌湮旎神色沉寂,不觉疑虑,迟疑道:“你……”

“不知你们何时要走,届时我与你们一同前行罢!我亦要往北越去的!”微垂了眼眸,陌湮旎似陷入些许往事,仍含了笑意,“这几年我一直不敢入北越,现在,是该去见一见他了!”

罐盖扑扑冒着热气,于此间隙药味愈发浓郁。陌湮旎忙递了抹布过去,风舞接过,掀开了盖子,复又将药端下来,边道:“无妨的,有个伴是好的。我等一行人亦是结伴而行的。”忽的换了语气,“帮我一下罢,有些药,是要温着的!”

颜律若与绿罗裳出馨怡居,至银月湖边上,四周碧色环绕,深沉浓郁。绿罗裳前头带路,山林小路蜿蜒盘旋,耳畔呼呼风声与潺潺流水声作响,交织成音,轻盈悦耳。

“你在沉香谷几年,我是知道的,我亦常往沉香谷去,只是只见绿衣,不曾见你,亦不曾见风舞。”绿罗裳头也不回,只道:“那时我进沉香谷,亦非循着普通山路,想必进沉香谷还有另一种法子,你是知道的罢!”

颜律若于绿罗裳身后,这芙蓉山,他是从未到过的,更何况此间如迷宫般的山路!见颜律若并不言语,绿罗裳又道:“你以为我不知,昔年辣手毒医荒神寻沉香谷麻烦,千岩子先生嫡传弟子女苑救治中毒山民,独缺了青黛,便是绿衣告知你寻青黛法子罢!”言语微顿,“沉香谷中映月湖,我倒是知道的!”

闻言,颜律若只淡淡一笑,缓缓道:“起初并不明白,亦只听绿衣言映月湖湖水并不寻常,后来方知绿衣常于映月湖中调养身体,缓解身体毒性!映月湖水,和着沉香谷独特质地气候,水质并不寻常!”

耳畔潺潺水声渐浓,风亦越发狂虐起来,绿罗裳回首望了颜律若一眼,“到了!”穿过眼前密林,眼前情景,已是另一番天地。

细碎石子铺就的纹路,细腻沙砾柔和于水边缘处铺展,冰凉湖水细细流淌,越往远去,波纹越大。耳畔水流撞击之声颇重,不绝于耳,正前方一处山高地,湖水自上而下垂落,形成一处小型瀑布。颜律若瞳孔微缩,这情景!那年沉香谷出谷寻青黛,便是由映月湖水底穿过,浮出水面便是此等情景!一般模样!

颜律若不觉抚了右肩,伤患处仍隐隐作痛,右手垂于身侧,竟疼痛不能动了。“都说奇牙山上沉香谷,然奇牙山与芙蓉山相连,却是不分彼此的!我曾在沉香谷见过寻木静香,只是你昏迷着,因而不知!”

闻言,颜律若心头一震,心头不觉翻出些许疑虑,“你是说,上午寻木静香说有事出去,便是要入沉香谷寻绿衣?”豁然明了,“莫非寻木静香炸山,乃因绿衣之故?”

绿罗裳轻点了下头,“定是如此的。此事不过白告诉你的,只希望你心底明白。”侧头瞥了颜律若一眼,竟不再言语。

“你若想去沉香谷,直去便是,何苦来看我!”颜律若缓缓道,猜中绿罗裳心思,“我右臂有伤,自去不得的,你去罢,我就在此等你!”

湖水冰凉,清冷之气扑面而来,绿罗裳轻轻应了一声,踏步往湖中央去。

连着赶路几日,已是疲累,难得今日有好住处休息,一觉睡去,竟至申末方才醒转。离去西野时,写意正大病初愈,这几日只顾赶路,身体竟愈发虚弱了。写意醒转,便至上午疗伤的偏厅,此处搁着许多医书和疗伤良药,写意自寻了处坐下,翻看寻木静香医书。

偏厅壁炉燃了暖香,香气寥寥,和着此间舒缓意境,颇觉惬意。正自专注,渐闻细弱脚步声响,须臾便见一人自屏风处转了过来,正是简弥生。却见她径自自香炉前,灭了燃香,方面向写意,“你如何知道的?我并没有以前的记忆,你更知晓,我的失意并非意外,乃是人为?”

自简弥生进来,写意便已知晓,闻她言语,方搁了医书,直视简弥生眼眸道:“我以为你不会来问我!我只知你失忆之症究竟为何,却不知你为何失意,缘何失意!此事你当比我清楚不是么?”

简弥生抱臂缓缓踏前,微蹙的双眉道出几分疑惑,“不知为何,脑海里总会有莫名的片段,却又记不得,似是极重要的事!”微垂眼眸,“自我有记忆始,便已是轲将军的行营右将。我亦曾怀疑,问他,他也不肯说。”

暖香已灭,偏厅香气消散,屋内药草气味亦渐渐凸显出来。闻言,写意垂眸片刻,心头不觉亦添些许疑虑,缓缓道:“兴许轲将军有事瞒你,只是不肯与你说,你不记得你过去之事,定是于轲将军有关的。只是你与他之事与我无关,你既乃轲将军行营右将,亦无须太多忧虑,做好你本职便是!”

闻言,简弥生微微迟疑,“这几年我为行营右将,自问问心无愧,亦不曾有任何懈怠疏忽之处。”顿了顿,神色微变,又道:“你乃大月医术国手,我不在意我因何失意,既知我如何失意,可有办法为我恢复记忆?忘却的那些人,那些事,我真的很想记起来!你可能帮我?”

忽闻细碎言语声,脚步声亦渐渐明了,写意尚未言语,便自起身转过屏风,正见颜律若与绿罗裳他们而入,而绿罗裳衣衫,竟湿透了。

饮了风舞为众人煎的药,不久便是晚膳时间,吃过饭,众人闲聚一处,闲聊几句,待时辰渐晚,方各自回房。以至亥末,夜色过半,写意与颜律若却是半分睡意也无。夜半无声,荒山野岭,独馨怡居一处居所,更显苍凉。因是初秋,山林绿地间还泛着点点绿意,这等鲜妍色泽,在此季节,犹显生意!

他二人和衣躺在偏厅外的绿草地上,茸茸细草甚是调皮,穿过衣襟在颈间不断瘙痒,惹的人好一阵不得安生。夜空的点点星光,忽闪忽闪的,那种微弱的光芒,似将人的生命亦牵扯进去,带着生之美好的希望!

颜律若仰头望着星空,触目零星飘散,夜色亦稠密几分,墨般漆黑,四周长长廊道,亦只燃了数盏灯,并不甚明亮。颜律若微抬了右手手臂,左手先抚着右肩,复又紧握右手腕,双眉微蹙。

写意瞧得真切,微侧了头,道:“白日里问你右手伤势如何而来,碰巧遇着落石,便没了下文。现在我仍要问,你右手伤势,究竟如何而来?伤得这般重!”

“怎的?你这样想知道?”颜律若反问,右手腕处掌心传来的脉脉温度,竟让右手伤患处觉出些隐痛。

“我如何不好奇,谁人竟能这般伤你?几乎废了你的右手!我亦好奇,你现在的面皮下,究竟藏了怎样的一张脸?”写意缓缓道,声音平添一抹舒缓心境,“你若信得过我,可以告诉我!”

院中草地,竟透着几分诡异!更深露重,冰冷潮湿,然此草地上,竟未显半分露色之象。二人和衣躺在草地许久,衣衫竟一点不曾湿。除却时不时飘过的夜风,清凉寒意,提醒此刻尚为秋日。

颜律若眯起双眼,望着星空,眸色如夜色般漆黑,“那是我兄长,有兄弟名分,却无血缘关系。一次立场不同,相互对立,他命人擒我,以威胁我哥哥。便用双手,一点一点捏碎了我的腕骨与筋脉,再无痊愈之机!”微侧了头,瞥了一侧的写意一眼,又道:“这样兄长,我有许多!那擒我之人,亦是我的兄长!很可悲是不是?可是我家,都是这样的人!”

一阵夜风过,衣衫微动,亦带来些许寒意。待颜律若止了言语,方闻写意道:“你我二人此处,何其相似!我家中人,亦皆是如此之人!那么多人想要暗算我,想要杀我!特别是我那位表弟!”怵然止了言语,声音平添几分怅然,却暗藏与一份与之相知的喜悦。

许是久躺着不适,颜律若左手撑着草地,缓缓坐起身来,不觉揉了揉右肩。“原来你还有位表弟!如今我旧日那些人皆以为我已身死,却不知是为神医所救,重伤昏迷时,曾有人为我易容,给我新的容颜,新的人生!绿罗裳亦是受救我之人所托,保护我的!”

此等景色,此等心境,仿佛仍身在沉香谷内,绿水青山环绕,星星月亮陪伴,那时,绿衣还在,女苑亦在,还有风舞。四人在沉香谷,是他醒来后最为轻松惬意的日子。只是出了谷,面对许多原本该为颜律若面对之事,那种逍遥日子,亦不复存在了。

刹那间,二人皆静默下来,往昔些许事,渐渐浮现脑海,竟觉那般遥远,伸手去碰,却又那般近,一碰便碎了,鲜血淋漓。半晌,却见颜律若微侧了头,忽的道:“记起来了,今日偏厅之中,你与简弥生那番话,究竟是何用意?何谓‘记忆不再,乃为人为,已为封锁’?”

手臂长久枕于头下,渐渐麻木,写意缓缓将手臂拿出来,轻轻揉捏着,边道:“你与简弥生接触少,自是不知的!简弥生平日看起来却与常人无异,若细留心,便会觉出些诡异的。开始我亦不过怀疑,至今日怵然为她诊脉,方明白的!”

颜律若留了神,细细听着,却闻写意又道:“本是怀疑简弥生患失忆之症,亦或短暂失忆之症,今日怵然诊脉,方觉并非如此!”顿了顿,“简弥生失忆,乃是人为,以金针灌毒,为人施针,虽不至取人性命,却能让人记忆消失,若不解毒解封,时日渐久,欲唤醒记忆,怕是越发难了!”

闻言,颜律若微微蹙眉,疑惑道:“怎会?简弥生乃轲将军之行营右将,竟让人施针下毒,失去了记忆?若当真如此,为何简弥生只作不知,而轲将军亦不管不顾?还有那下毒之人,缘何竟与简弥生有这般仇怨,竟要如此加害?”

“这亦是我不懂之处!此事非同小可,然轲将军却似对此漠不关心,简弥生只怕心有疑虑却不做声。行营右将之职,于常有战事的西野,那般重要,缘何简弥生却甚少于人前行走,仅行营左将言昭跟随轲将军左右奔波?”怵然止了言语,写意微微蹙眉,缓缓坐起身来。

耳畔风声怵然而止,气流静止,却仍觉寒意肆虐,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带着慑人的寒意。夜风怵然而止,温度却愈发阴寒了。颜律若神色淡然,紧握了右手腕,仍挡不住透骨而来的脉脉寒意,伤患处竟觉些许隐痛,那般清晰。

却见写意缓缓立起身来,亦扶了颜律若起身,笑道:“今日馨怡居客人真多,只是主人不在,我等亦留宿之人,倒不好留客,只怕怠慢了各位罢!”

颜律若亦含了淡然笑意,“是啊,主人不在,只当是不速之客罢!只是这不速之客倒是不少,数十人罢!只不知为何躲着,不愿现身相见!”

言语刚落,忽见屋檐前方,五十来名黑衣人一同飞身涌入,手握刀剑兵器,直向二人袭来。呈前后分层扑杀而来,杀意甚浓。颜律若与写意怵然后退数步,刀锋未及之时,已至主室台阶跟前。刹那便被包围。颜律若将写意护于身后,几个转身闪躲,险险避开刀锋。

数十位杀手皆手执长刀长剑兵器,颜律若手无寸铁,右臂又受了伤,对战时已处下风。却见他左手用力将写意推得后退数步,右脚却一连踢翻了好几个人,转而俯去,避开颈间袭来刀锋,袭攻来之人下盘。只闻扑通几声,几人摔倒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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