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气候欲见严寒,整日阴沉沉的,狂风肆虐,耳畔只闻风声呼呼作响,甚是恐怖!其余众人,除却懒散的,倒是经常出门游玩,虽是大冬日,却也坏不了众人兴致,每日早出晚归,不亦乐乎,此举亦正好给你颜律若与茗湘的独处时间。
时日渐久,茗湘的不适之感欲重,身体亦渐渐虚弱下来,待到后来,出门行走亦都是颜律若一旁小心搀扶。因此二人这几日亦未再出门,二人麝月馆中独处,更添几分宁静!
待最后一日,气候阴冷异常,冷风嗖嗖而来,直侵入骨髓,云朵底沉沉,乌压压一片,直将整个天色遮掩住,白日的光线亦不觉暗淡许多,直让人喘不过起来!气候着实阴冷的厉害,暗暗有些不同寻常,细瞧着,只怕今日便要落雪了罢!
一大早,颜律若便来了麝月馆,推开门,便见茗湘早已起床,正在书桌前,拿笔蘸了墨,不知写着什么!
考磐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磐在阿,硕人之岢。独寐席歌,永矢弗过。
考磐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颜律若缓缓靠过去,将这首诗缓缓念出来。避世!避世!此乃何等心境?茗湘又为何突然想起这诗?是想提点什么?见颜律若进来,茗湘将手中毛笔搁在案上,边道:“这是我的心愿,期盼已久,如今得愿实现,虽仅短短一月,却仍很开心,这才是人间最清净之地!”言此望向颜律若双眸,笑道:“你现在倒也自在,出门游山玩水,若非我身体虚弱,真想与你一同出去看看!”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桌面燃着灯,颜律若走过去扶着茗湘在榻上坐下,自己亦紧挨着旁边,缓缓道:“六哥若想去,等日后有了时间,身体好了,一同去便是!那年我们一同来北越,却无机会一同游玩!”
闻言,茗湘亦轻笑出声,道:“那时出门办事,忙也忙死了,怎还有心思记挂着游玩之事,倒是你,直在我耳旁闹腾个不停!”言此微皱了眉,“那是何年?有些记不得了!”
“正德二十九年!”颜律若接口道。
茗湘心境极好,笑道:“那时你偷了他的扳指,你我二人又为人监视,行动更受限制。也多亏了你的胡闹,才糊弄过去,直将局势搅了个天翻地覆。之前倒未见你有这般能耐!”
“是啊!那时也觉得自己好了不起!”颜律若心境亦是极好,道:“那时我总爱胡闹,他们估计亦未见过这样刁钻的主子,招架都来不及,哪还来得及顾及你!可是后来还是连累你受伤,躺在床上半月都下不了地,再之后几个月,似乎便不见乐事了!”言至最后,声音渐渐低落下来,心境亦变得淡然。
是啊,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每个人,亦因此变了些模样,再回不到从前……
伊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直串到榻上,毛茸茸的小脑袋直在茗湘怀中蹭,模样煞是可爱。茗湘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直将伊芙抱在怀中,顺毛缓缓抚模,伊芙亦甚是听话,眯着眼腻在茗湘怀中再不愿离开。乳白的毛茸茸的色泽触感,藏在手心,甚觉恋怜爱。茗湘望着伊芙,唇边更多了点点笑意,只听他道:“好想看雪,好久未看见雪了!”
雪!那等景致!
今年冬天还未落雪,每日严寒笼罩,狂风呼啸!耳畔双目只闻怒吼作怪,萧索枯败。银白硕果,绵延千里,那等纯白美景,颜律若亦是多日未见了!窗外不见呼呼风声,静默异常,倒是温度又下降了好些,只听他道:“今日气候阴冷,怕是晚间便会落雪了吧!”
“哦!是吗!”茗湘喃喃出声,神色亦变得飘忽,却见他忽的回过神来,笑道:“出去吧!去院中坐坐,我倒想看看,这雪何时才落!”
闻言,颜律若扶了茗湘出去,茗湘怀中抱着伊芙,亦不曾松手。开了门,阴冷寒气彻骨而来,面颊被寒风刺得生疼,外露的双手亦觉不适之感甚重。伊芙亦往茗湘怀中缩了缩,极力抗拒这份寒意。二人直到台阶跟前,方才坐下,水泥地上,寒意甚重!
抬头望天,触目一片黯然,和着冰凉气候,只觉阴冷。茗湘不觉用衣袖将伊芙紧紧护在怀中,缓缓道:“看这天气,大雪估计亦得等些时候方才落下,这等阴寒气候,亦不知何时是个头!”斜眼看了看身旁的颜律若,却见他拢了拢衣袖,亦抬头望着天,闻得茗湘此言,便将目光投了过来。
不过片刻,周身便降下温来,原本暖和的双手面颊忽变了冰凉,宛如刀割。颜律若微皱着眉,双手拢于衣袖之中,搁于膝上。
伸手拉过颜律若右手,左手握于其手腕之上,触感冰凉的温度比平日更沁凉几分,侵入肌理。茗湘掌心微微透着温热,直传入他右手,心底亦跟着回暖。只听他道:“可还疼痛?那日若非我去得迟,你也不会受此重伤!”
回忆那日之事,二人神色均变得平淡,颜律若亦将目光投向紧握的右手,轻声道:“没事!经这些时日治疗,已好了许多!”
双手皆覆在颜律若右手患处,不正常的凉意令人发颤。茗湘只是望着二人紧握的双手,缓缓道:“这几日你虽未言,但我亦看得出来,那日重伤,怕已留下后遗症了罢!”言此抬头望向颜律若双眸,“好不了了?”
却见颜律若缓缓收回右手,拢于袖中,道:“不碍事。所谓因祸得福,若非如此,只怕我亦非今日情景!”
茗湘亦收回双手,抱紧怀中伊芙,缓缓道:“那日正是中秋,局势惊险,待尘埃落定,之后之事已然不知。虚度几年,些许是亦记不清楚,那年曾言与五哥冬日一同看雪,只是都未等到那日。如今时日已转,虽人已不在,却真的很想看看!”声音渐渐轻缓,神情亦变得淡然,似忆起了极美好的事!
寒气阵阵肆虐而来,侵衣入骨,甚觉寒意,只仿若置身冰窖,周身冻结。长时间坐于馆外台阶之上,四肢皆已冰凉麻木,又是许久未曾移动半分,手足僵硬,活动起来亦比平日慢了半分。伊芙藏于茗湘怀中,周身倒是暖和,睡得竟然打起呼噜,难得它好心境!
天气始终阴沉异常,压抑至极。满园冬花林立,香气飘散,亦似冻结,那一股浓郁之气,直入肺腑,似要将胸腔填满。幸得多亏了这满园香气,二人心境亦是平静,忆起的些许往事,更添几分暖意!
夜色渐渐笼罩,触目之间皆是黑暗朦胧,更多出几分不真实意境,风势更见冷冽,气温亦随之下降,耳畔隐隐闻垂落之声,由远及近。果如颜律若所言,将近酉时,只闻冰雹急速落下,那鱼眼般大的透明颗粒狠狠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这等霹雳之声持续了好一阵,待地上接了薄薄一层透明冰薄,方才落下雪来。风势极大,大雪亦被到处飞舞。远远望去,只觉银白之色充盈,纷扬而落,于夜色中更显一处独特奇异之景,甚是眩迷!雪花飞扬,落于地面渐渐积起一片雪白,绵延千里。亭台楼阁间的点点积雪,越积越厚,夜间望去,只觉清雅别致。因着落雪,气候竟渐渐回暖许多,已不似先前彻骨之感。
雪越落越大,形态亦是千姿百态,放眼望去,竟被一片银白笼罩,满目只觉大雪飒飒而落,直让人眼花缭乱,缤纷侧目,竟未再见其他。
茗湘望着这纷扬而落的大雪,目光亦变得深幽。这等情景,期盼许久,想念许久,似乎还是那年,与兄长一同期盼相携的日子。今日得偿所愿,心中感触颇深,竟无语凝噎。
大雪纷扬而落,颜律若心中亦是颇多感触。那年,亦是大雪之日,他失去了他最敬爱的兄长,眼见他深陷囫囵,闻他身死却无可奈何。那时的他,亦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细瞧大雪落势,似乎会持续许久,二人坐于台阶之上,不久周身便积满白雪。茗湘拾起衣袖上雪花,凝于指尖,不久便化为水滴,滑落指尖。望着还微微透着湿意的指尖,只听茗湘道:“没想到,竟跟伊芙毛色不相上下!许久未见落雪,不想已忘了它的洁白透亮之感,好像连冬日是何模样亦不记得了!”唇边含了淡淡的笑,甚是柔软平和。
颜律若并未言语,目光亦投向白雪深处。只听茗湘又道:“没想到我会有机会实现这个愿望,这样平静的,没有勾心斗角的日子,每日赏景游玩为乐,吹笛下棋为趣。虽亲人不在身边,可幸好,现在有你,还有你这位弟弟在身边!”边说边向颜律若靠过去,身体的重心亦缓缓移到颜律若身上。
感觉到茗湘的疲惫,颜律若亦坐正了身子,缓缓道:“我一直都在六哥身边,我们亦一直会是最亲密的亲人!”言此唇边亦含了淡淡的笑,又道:“六哥自幼便疼我,我亦将六哥视为我最信赖的兄长。从今以后,我的亲人,便也是六哥的亲人,我们在一起!”
却见茗湘靠在颜律若肩头,怀中伊芙却不肯松了半分,“那日伏先生细细将情形告诉我,你可知我有多开心,你愿意放他走!你真的很幸福,有机会开始新的人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福气,这样的机遇,你明白吗?”。
“我明白,六哥的用心,我明白!”原本应落在颜律若肩头的雪花渐渐落在茗湘的长发之上,颜律若伸手为他拍落,轻声道。
只听茗湘又道:“考磐在阿,硕人之岢。这是五哥告诉我的,刚开始我并不明白,后来见五哥为人行事,以及背着人时的些许神情,便渐渐明白了。只是既然深陷其中,也已无力回天。”言此,似想起了什么,自袖中掏出了一样乳白色丝绸包裹的事物,递到颜律若手中,“送给你!”
颜律若伸手接过,不过指尖触感,便已知所为何物,心头感触,竟不能说话。即便此景,他仍在为他考虑,周全他以后所有后路。